他的神明,从未回头。
离澈带走了一切属于她的东西,听公仪睿仁和李恒说起,箱子里有一些是她常誊抄的经书,其中有一叠不是经书,而是一封家书。
像是家书,但看字面的意思,似乎并不是她写的,更像是别人的角度写下的一封信。
公仪睿仁说,也许那封信是她在其他杂记看来的吧,她时常会看一些杂记,誊抄一些有意思的文段。
左侧的开头便是三个字:与妻书①
她好像是在跟自己告别,又好像只是单纯喜欢这一段文,在她誊抄了这么多经书里面,这是唯一一份不一样的内容。
只是开头就让他误以为是写给自己的信,但细看下去又不一样,她从不会那么亲昵地唤自己,也不会对他表达思念之意。
但是这一份文字却有些符合她当时的处境,也许那个时候她读到这一段,一时兴起抄了来,只是一同夹在经书里面罢了。
公仪睿仁死在了北境那边,按照他的遗愿,将他葬在了北境。
他说,这一块至少还是北燕,留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没什么不好的。
离澈赶到的时间很及时,他没有把她的尸体火化了,但再晚来一刻,他就真要一把火烧了。
来的路上碰上了那个神医,他说:“到了你该使用锦囊的时候了。”
他请求那个神医救一救公仪睿仁,但神医说,来得太晚了,人已经没救了。
不过,他可以延缓公仪睿仁死得慢一点。
公仪睿仁想也不想拒绝了他,他道:“父皇已死,兄长已死,妹妹已死,我无颜苟活于世,多留一刻都是折磨。”
他看向离澈,说道:“不必救我,知道你想带小挽走,我死之后,你务必护着她,不可践踏她的遗体!”
青年看着就摆在身旁不远的棺木,他现在连过去再看一眼自己妹妹的力气都没有,最后一刻想到的还是她。
公仪睿仁喃喃道:“她跟你走也好…也好,她总念着要去一次江南。”
离澈面色稍显动容,他这个当皇兄的很尽职,如果不是公仪挽曾经说过想赴一次江南,也许公仪睿仁都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带走她。
生在北国的公主,终于能跟着他去见一见江南的景色。
——
公仪挽死后的第一年,他召集天下的能人异士入宫,为寻求一个能救活她的办法。
同年登基,改国号为璃,年号为永曜年,意为新生的希望。
永曜二年,离澈发动战争先后拿下了许多城池,随后迁都中原,皇城取名为昭阳。
永曜三年,他在世界各地搜罗起死回生的秘术,同年扩大疆土,手下多了三名勇猛无比的将士。
永曜五年,离澈统一中原,封三名将士为璃国异姓王,同年统一货币,统一文字和语言,大肆改革,修桥修路,建学堂。
在他的统治下,璃国迎来了不一样的盛世。
相比大燕,离澈似乎故意为之,,他指挥的士兵只打到北方就停止了继续开疆扩土的脚步。
在北燕待了几年,他知道北边一直有小国骚扰,正是因为如此,他还没打到那边就停止了战争。
离澈不打算插手那边的事,北国生活环境恶劣,他们为了生存的稀有资源自会内斗起来。
纪慎卿的皇位坐不久了,他要看着纪慎卿是怎么死的。
再听到他的消息时,纪慎卿已经下台了。
听说他还是被昔日一手捧上皇后之位的楚婉瑶赶下了龙座,两个人反目成仇了。
白术绘声绘色说起这一段时他觉得还算有趣,他只说,楚婉瑶手拿金枪锋尖指向纪慎卿,从此那个不可一世的纪慎卿被赶出皇宫,而楚婉瑶则是当起了女帝。
纪慎卿无处可去,成了流民中的一员,巨大的落差让他无法接受,也想过几次寻死,但最后都没死成。
那边本就时常有战乱,纪慎卿的运气也算还不错,竟然在民间又组起了自己的军队。
但不多。
听说他最后是被仇家砍死的,一颗脑袋落地被小部落当球踢,结局就是头骨成了他们的酒杯。
永曜六年,离澈迁移公仪挽的棺木到了雪山,那边是璃国最北的地,也是离曾经的北燕最近的地方。
这一年,他时常会想起那一天的雪夜,想起与她分别的那一日。
他寝宫布置成无忧殿的模样,里面的一切和当初没有区别,坐在那里时,他总会看见那妙影好似还在眼前。
好像回到了在北燕的时候,好像她就坐在自己面前对弈,下棋,喝茶。
五年来,他走遍了天涯海角,这中原乃至世外,他一一去过,可是每一次老天都让他失望而归。
后来他对此事渐渐麻木,在永曜六年这一天,一个人搬到了那座雪山之下。
每日总是早起,沿着山路一步步往上走,去那陵墓见她。
六年多,这条路他走过无数遍,闭着眼都能摸清这条山路。
六年来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午夜梦回,他总质问那个少女为何要如此狠心,狠心将他一个人抛下,甚至连他的梦中都不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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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执政,殚精竭虑,勤政为民,他也算得上一个好君主。
只有他知道,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他只能让自己忙起来。因为忙起来就没有时间想她了,心中的痛也能减少些许。
只是这些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假象罢了。
没了她,他素履之往,独行愿也。
他骨子里就不是爱民如子的人,他修学堂修路,修庙堂,捐香油钱,他做的这些一系列的善事,这些全都只是为了那个少女积攒功德。
不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百姓们总归是有好处的。
在所有人看来,他冷漠无情,连当初跟着他征战沙场的将士都可以无情杀掉,只要他们犯了错,他就毫不犹豫处死,丝毫不念那一点旧情。
白术看着他从少年慢慢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时间的流逝让离澈喜怒不形于色,情绪都甚少流露于面。
他就记得,当初招兵买马打算统一中原小国,有一位能力出众,离澈地位稳固之后,这人还被封了大将军。但这人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便是他贪污了修桥的公款。
离澈当时将他处以极刑,以儆效尤,家眷全部流放,永远不得再踏足中原一步。
还有那次,有官员想要讨好离澈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他把别国搜罗来的女人打算在离澈生辰宴上送给这个帝王。
可惜他打错算盘,离澈空置后宫多年并且无人敢置喙此事,正是因为他手段不仅狠辣还果断,上位仅仅一年就让当初那些不支持他的大臣心服口服。
当初,离澈可是手斩父君踩着那人的尸体上位的,当时朝中多少人指着他骂他弑父。
不过半年多,这些前朝旧臣就只能在背后念叨他两句,后来做出实绩,这些人就更没有话说了。
那官员当着所有人的面送美人时,离澈喜怒难辨,连白术这个跟在这位帝王身边多年的手下都看不透他的情绪。
男人嘴角勾着弧度,眸光淡淡一扫,下一秒就站起身说了一句:“拖下去,杖毙。”
谈笑之间决定了那官员的生死,白术在他身边待得越久就越感觉自己要更加小心谨慎。
当白术问起他如何处理那些女人时,离澈只是说给些银两打发了回去,他一时之间又有些看不懂这个人了。
给些银两?这不像离澈会说的话。
后来他就知道了,离澈是为了那少女在做善事。
可当国师告诉他以后再无希望救回她时,那个看似无情无爱的帝王却像个孩子跪在那冰棺前一字一句质问那死去的少女,“为什么…为什么要抛下孤一人……”
这是白术见他上位这么久以来头一次看到他情绪外露,他还以为时间过去这么久,离澈已经忘了那些前尘往事了。
看着他扩大离国版图,在他的治理下百姓一天过得比一天好,就算不会淡忘,他还觉得离澈应该是放下了这件事了。
人事物非已不同,离澈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而他也不是那个眼里只有人命的暗卫了。大抵是岁月静好的日子过多了,他还以为事情走向应该会朝着美好的方向去发展呢。
虽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当年那个少年,一别如雪,他连那少女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如今物换星移,度了几秋,白术自己都快忘记这件事了,有些人却仍困在那个雪季。
而他始终记得见她的第一面。
她放风筝那一日,他藏在暗处窥见了不属于自己的生活。她是公主,他是被皇室放弃送到敌国的质子。
明明是两个不同的身份,她备受宠爱,他则是身处淤泥里的草芥。
可就是这样,他与她相遇了。
“你,来当本宫的侍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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