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若依与冷瑾奕初识是在黎若依十七岁那年的初夏。
那时的皇上还是黎若依的兄长,黎氏皇族血统这一脉子嗣单薄,就只有黎若依兄妹二人,这个时候的黎若依还是个向往江湖自由的,率性洒脱的长公主。
那年初夏,天气比往年要燥热一些,黎若依因为时常偷溜出宫与皇兄闹别扭,留书一封,偷偷溜出宫去。
黎若依这一走就直接去到了现如今的倾炎城,当时的炎城。
“给我拖出去打!你这小叫花子,赶紧走,别影响我生意,简直晦气!”
“啊——我错了,别打了!”
正在买糖葫芦的黎若依被一旁传来的叫骂声吸引,拨开人群看去一群壮汉正在群殴一个小乞丐,小乞丐被打得满身是伤地睡在地上,奄奄一息地求饶。
向往江湖侠士的黎若依又怎能袖手旁观,当即出手制止了他们的殴打行为。
“你们这群人一个个壮得跟牛一样,好意思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啊?真不要脸!”
黎若依双手环胸指责着打人的壮汉,店主一看黎若依一身靛蓝色锦云缎的衣服,腰间一块上好的玉佩和一把品相不凡的短剑,头上的镶玉银冠也不是凡品,身份必定非富即贵,立刻变了脸。
“贵客有所不知,这小叫花每日在我这晃悠,甚至是进去乞讨,严重影响我的生意,不过是教训教训罢了!”
店主陪着笑给黎若依解释着缘由,顺便伸手比了个请进的姿势,黎若依看了他一眼,没动。
“那你们就能动手大人了?打死了你偿命?”
店主见黎若依不给面子,当即垮了脸,将手背到身后,趾高气扬。
“不过贱民一个,贱命一条,即便是死了,拖去乱葬岗扔了又如何?”
店主的话激怒了黎若依,斜眼看了她一眼,不等黎若依说话,再次补充道:“这位小公子生得这般俊俏,可别给脸不要脸!”
“放肆!”
黎若依气急,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直接拔出腰间短剑直指店主。
“放肆?我就放肆了如何?在这里,我说了算!给我打!”
店主一声令下退了出去,一群壮汉将黎若依围了起来,毕竟是娇生惯养的长公主,即便有武艺傍身,又怎能敌得过一群地痞流氓,就在黎若依差一分要被偷袭得手时,一股罡风从身后袭来,击退了一群壮汉。
黎若依回头一看,正准备道谢,只见得一个潇洒的背影,缓缓离去。
“服不服?不服起来打!”
黎若依一脚踩在一个壮汉身上手中短剑直指地上之人的喉咙。
“服了服了,女侠饶命!”
被黎若依踩住的人连连道歉求饶,黎若依心情大好,秀眉一挑抬头看向一边躲着的店主。
“你,还打不打了?”
“你别得意,你信不信我让你竖着进炎城,躺着出去!”
店主被吓得在一边哆嗦着还嘴上不饶人,冲着黎若依放狠话,黎若依眼神一凛,直接将手中短剑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插在店主脑袋上。
“你信不信不等你让我躺着出去,我马上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店主被黎若依这一剑吓得直接坐地上,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黎若依信步上前,又是一脚踩上去踩在店主腿上抬手将短剑拔出来,动作一气呵成,潇洒帅气。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黎若依将短剑抵上店主的下巴,一脸坏笑的看着他,本就生得极好看的一张脸,如今女扮男装,这一笑迷倒了不少围观的少女,个个眼冒星星。
“将这小乞儿送去医官医治,将他治好,以后待人礼貌些,别让我知道你恃强凌弱,否则,我不介意送你去见你祖宗,你且看看谁敢奈我何?”
黎若依说着剑便往前怼进一分,直到店主脖子上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线,慌忙的点头,语无伦次的答应着,黎若依满意的点点头,收起短剑,功成身退!
一场闹剧结束之后,黎若依满脑子都是刚刚帮过她的人,还没谢谢人家呢,连脸都没看见,算了,有缘总会再见,先填饱肚子再说!黎若依如此想着,便找了个饭店大快朵颐去了。
吃饱喝足,黎若依逛了一会,逛到了个澡堂,毫不犹豫的就走了进去,就在她美滋滋的沐浴之时,突然闯进来一个男子。
“姑娘,抱歉,接你这躲躲!”
噗通——
“啊——唔唔——”
男子语速急促,一头就扎进了黎若依的浴桶里,黎若依的叫喊声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阻断,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姑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伺候的人被黎若依遣了出去,在门外等待的人听到动静急忙推门进来查看。
“我没事,别进来,就是刚才脚滑了一下!”
捂住黎若依嘴巴的手收了回去,黎若依急声呵斥住进门查看的侍女,这要被人看见还得了!
侍女退出去之后,一男子从浴桶里冒出头,大口地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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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先走了!”
“走什么走!淫——”
男子说完就起身要走,被黎若依一把拽住,本就湿滑的浴桶导致男子一下滑倒趴在了黎若依的胸前,将她圈在了浴桶里。
相比之前突然出现在他浴桶里的男人,此刻黎若依算是比较淡定了,没有叫出声来,一把将男子推开,两人的脸都红得要滴血。
“你这淫贼!你.....”
黎若依骂人的声音在看清面前男子的脸时停住了,长得真好看!黎若依心想。
“姑娘,误会!我就是为了躲人,冒犯了姑娘还请恕罪!”
男子没敢再抬眼,低着头拱手道歉,黎若依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男子,沉迷于美貌里,根本没在听。
“姑娘?!姑娘?”
男子没听到黎若依的声音,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去,一抬头见看见黎若依通红的脸颊,水汽顺着额头脸颊一直往下滑过白皙透粉的脖颈和锁骨,不知是气的还是兴奋害羞此起彼伏的胸口,男子一下惊得低下头,像是要将自己埋水里。
“不管是道歉还是什么,你觉得在浴桶里说合适吗?”
黎若依被男子的视线和动作拉回神,有些好笑地看着二人的处境。
男子急忙从浴桶中出去,退到帷幕外面,黎若依整理好自己出去的时候,男子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但却坐在椅子上等待,并未离去。
“没想到你居然还在!”
“我叫冷瑾奕,之前冒犯,还请姑娘恕罪,实在是情非得已!”
黎若依有些惊讶地看着冷瑾奕,她以为他已经走了,冷瑾奕一见黎若依呆愣了两秒连忙起身道歉。
“你把我看光了,道歉就完了?”
黎若依挑着眉看向这个好看到令人发指的人,心中暗自不爽,比自己还好看!
“姑,姑娘,你想怎样?”
冷瑾奕瞬间脸和脖子就红了,说话都有些结巴,眼神闪烁不敢去看黎若依的眼睛。
“要不,你娶我吧!”
黎若依盯着冷瑾奕的脸认真思考了三秒,脱口而出的话将冷瑾奕雷在原地。
“姑娘,这不妥吧,我们一共才见了两次!我都不认识你。”
冷瑾奕那张笑脸也有些挂不住了,笑容有些僵住,多了些震惊。
“两次?”黎若依一下抓住重点,她怎么不记得见过两次?这么好看的脸若是见过她定然不会忘记才对。
“你打架的时候我顺手帮了你一把,只不过我忙躲人,所以走得急了些!”
黎若依恍然大悟,原来帮她的人是钻她浴桶的人,黎若依更是来了兴趣。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很是有缘啊!既然这么有缘,你娶我呗!娶我你不吃亏,或者,我嫁给你呀?”
黎若依看着冷瑾奕手足无措的样子,起了玩心,觉得他这样很可爱。
黎若依一步一步凑近冷瑾奕,冷瑾奕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可是.....”
黎若依一拍脑门,“哦,忘了问,你成亲了吗?”
冷瑾奕扶额,这么重要的事突然想起来,你觉得这样合理吗?
“没!我们.....”
“那不就得了,你没娶,我也未嫁,我们凑合凑合得了!”
黎若依站直身子,又一次打断了冷瑾奕的话,看上去无比认真,冷瑾奕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心脏跳得贼快。
“你刚才在躲谁?仇家?”
冷瑾奕还没来得及说话,黎若依话锋一转,径直坐下了,这话锋转得太快,冷瑾奕一时没接上。
“我师兄,想让我回去帮忙,我向来不喜,所以便躲着了,这地方他不会进,所以.....”
冷瑾奕叹口气,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失落。
“原来如此!”
黎若依抬头认真地打量着冷瑾奕的脸,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好看。
“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啊?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冷瑾奕被黎若依盯得有些发毛,赶紧找话题转移她的注意,黎若依一惊,自己居然还没告诉人家名字就开始逼婚了!
“不好意思,激动了,我叫黎若依,记住了,可不许忘!我今天问你的问题你可要想清楚,若有缘再见,你给我答案!”
黎若依有些着急地回答完冷瑾奕的问题,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了,原因当然是找她的人寻上来了,这回换她躲人了。
冷瑾奕看着一溜烟跑掉的人,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愣在原地。
“答案吗?”口中阿喃喃自语,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再次相遇是两年后,黎若依十九岁生辰这一天。
自上次私自出宫被抓回去之后,皇上就禁足她在自己的宫里不得外出,这可把黎若依憋坏了,整日愁眉苦脸,奇怪的是,被关的时间越久,那张脸在记忆就越清晰,黎若霜每日都会想起那张涨红的脸,每每想起,都会盯着严防死守的宫门长吁短叹。
就这样想着念着,一年后她终于可以出自己的宫门了,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出不去皇宫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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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又一次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这一年由于她总是逃跑,因此到哪都有一群人跟着。
在她十九岁生辰的这一天,外邦使臣来访,她得到了一个惊天的消息,她要被送往外邦和亲。
得知这一消息黎若依自然不肯,跑去找皇上商议,就在门口她知道了找皇上也没用,就算是皇上,也会有力所不能及之事,文武百官都在看着,外邦虎视眈眈,她作为长公主,不能让皇兄为难,于是她回宫之后,留下绝笔信,成功出逃了,这一次,皇上没有派人找她,或许皇上也并不希望她被送去和亲。
也就是这一晚黎若依再次遇见冷瑾奕。
黎若依离宫后快马加鞭赶往炎城,炎城是离都城最近的一个城池,她在心中有一份希望,希望能见到她想念了两年的那个人。
黎若依一进城就朝着当初分别的那家澡堂奔去,还没到门口,黎若依就看见了那个身影。
二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两个人眼中尽是思念与讶异,黎若依不知道的是,自上次一别,冷瑾奕几乎每天都会到这里等着,他希望能再见她一面,说出那个答案。
夜市还未散,街上人来人往,黎若依笑颜灿烂,越过人群向冷瑾奕跑过去,直直扑进他的怀里。
“好巧啊!又见面了!”
黎若依抬头撞进那双满眼都是她的眸子,如两年前一样的语气,调侃着冷瑾奕。
“不巧了,我在这等你两年了!”
冷瑾奕的声音轻柔,说得就像等了两天一样轻松,天知道他见到黎若霜的那一刻有多高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黎若依满眼都是惊讶,“你,在这,等了我两年?足足两年?那不是我走了多久你就等了多久?”
冷瑾奕轻轻点头,抬手整理了一下黎若依的头发,笑容温柔,如夜晚也有阳光一样,黎若依觉得暖洋洋的。
“你撩完就跑,太不负责了,这次回来,可要负责呀!”
冷瑾奕捏着黎若依的脸颊,说得颇为委屈,黎若依有些疑惑地拍开他的手,歪头瞥着他。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死活不同意娶我,撩了就要负责,那你把我看光了怎么不见你负责?你这人真.....唔唔——”
黎若依话未说话就被冷瑾奕堵上了嘴,黎若依只能睁大眼睛不敢动弹,知道气不够用了冷瑾奕将她放开。
“那我对你负责!”
冷瑾奕注视着黎若依的眼睛,认真专注。
二人相视一笑,紧紧相拥。
冷瑾奕和黎若霜四处游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圆了黎若依的女侠梦,在黎若依二十岁生辰这一天,他们以天地为证成亲了。
成亲之后黎若依问了冷瑾奕一个问题“你当初那么抗拒娶我,又为什么在我走后等我?你就不怕我就不回来了?或者嫁给别人了?”
冷瑾奕说他不知道,或许在看见她在教训那群壮汉的时候他就已经动心不自知了,他居然会出手帮助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之后再次相遇,他其实是高兴的,黎若依走后,他的思念并不少,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她,直觉告诉他,回去等着,他不确定能不能等到,但这是一个希望,还好,等到了。
“说不定和你一样,见色起意呢?”
冷瑾奕盯着黎若依的眼睛,笑得勾人,黎若依秀眉一挑,“知道我是见色起意,你还敢等我?!”
“至少,你喜欢的色只有我一人!”
二人在竹林小屋恩爱有加,像一对平常的夫妻一般,直到冷瑾奕收到了冷楚锡的来信。
冷瑾奕不得不赶回云衔山,只是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去,当时黎若依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冷瑾奕甚至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
百年前他们的大师兄冷慕阳与女妖相恋叛出师门,影响甚大,后师傅逝世,新任仙门首座冷尘定下规矩,凡仙门之人,不得有情,更不可成亲。
冷瑾奕的事被冷尘知晓,冷楚锡送来信件,本想回云衔山放弃一切与黎若依长相厮守,却不想这一回去便是受尽酷刑,为了保住黎若依,冷瑾奕不得不吃下忘情丹,为保险起见,冷心抽取了他的情丝,让他彻底断了与黎若依的联系。
大约过了十一年左右,冷瑾奕奉命下山除妖,途经之前的炎城,熟悉的一切让他总觉得心中的空缺更大,如撕裂一般,冷楚锡本就看不过眼,便将一切告知。
冷瑾奕悄悄潜入冷心住所,找回了自己的情丝,解了忘情丹,熟悉的记忆席卷将他淹没,他整个人痛不欲生。
记起往事之后,他回竹屋看过,早已人去楼空,杂草丛生,还因此差点又被发现。
冷瑾奕知道他不能去找黎若依,会给她带来灾难,仙人的怒火,凡人怎么承受,于是冷瑾奕常年在凡尘游历,嬉皮笑脸,鲜少再回云衔山。
她只听说现如今的女皇陛下叫黎若依,育有一女,是黎国唯一的公主殿下,尊贵无比,他只觉得,黎若依过得好便好,却从不曾想过,那是他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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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过便是十几年,不是他不要黎若依母女,是他前十年根本不记得她,后几年也不敢来寻。
霜羽怔怔地呆立在原地,泪痕干涸在脸上,睫毛湿润得有些扎眼,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小便渴望的父亲,居然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这该是他的错吗?自己该去怪谁呢?
“小黎儿,父亲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们恨我,是应该的。”
冷瑾奕起身朝门外走去,他的背影看起来沧桑了很多。
“我,我需要时间消化一下,对不起!”
霜羽的话让冷瑾奕身形一顿,轻轻叹口气,冷瑾奕走了出去,刚出宫门就看到在外等候的黎若依。
“为什么不告诉我?”
冷瑾奕一惊,“你,都听到了?”
“为什么不解释?”
“你自以为是的保护,有想过我要的是什么吗?”
“你知道小黎儿有多希望父亲能在身边吗?你知道我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冷瑾奕,你.....”
黎若依一声声的质问像一把把小刀在凌迟冷瑾奕的心脏,他无力的垂着手,连对不起都说不出来。
黎若依转身离开,转身的那一刻,泪水决堤,有庆幸,有心痛,还有失望。
冷瑾奕看着她离开,这一次,他追上去了,或许,黎明到来,所有阴霾都会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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