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洲很久没回信,钟灵毓担忧不已。
可她很快就没有精力去关注沈怀洲的事情,因为她被人跟踪了。
这事,还是琼斯和他女朋友跟她说的。
说在她家外面,总能看到鬼鬼祟祟的人。
钟灵毓报了警,可因为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警察并没有管。
为了自己和沈宁安的安全,钟灵毓不得已搬家了。
她和沈怀洲,彻底断了联系。
而沈怀洲在被严刑拷打了整整一个星期后,被唐子胤带人救了出来。
他伤势极重,抢救争分夺秒,几乎是在与死神争命。
一直跟这场手术的唐子胤,在他耳边喊着,“钟灵毓还在等着你,怀洲,你要挺住。”
奇迹一般,沈怀洲的生命体征,在逐渐好转。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抢救,沈怀洲勉强捡回一条命。
他醒来时,跟唐子胤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去联系灵毓。
唐子胤往美国寄去了信。
一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回音。
养伤的日子里,沈怀洲每一天都在煎熬着。
他整个人像是死去了一样,机械僵硬。
只有唐子胤来了,沈怀洲眼里才带着几分期盼,问道:“是不是有灵毓的消息了?”
唐子胤咬着牙,眼眶红了一片。
沈怀洲一瞬间攥紧拳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在美国的朋友说,钟灵毓原来住的那栋房子着火了。”唐子胤几乎是强忍着心痛,说出这句话。
沈怀洲眼眸闪着濡湿,“然后呢?”
“里面住着一对母女,被烧死了。”
沈怀洲眼前一片黑沉,突然吐了一口血出来,彻底晕死过去。
唐子胤大惊失色,赶紧叫来医生。
医生把沈怀洲送进了急救室。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沈怀洲双眸无神地盯着天花板,里面充斥着死寂和冷芒。
唐子胤坐在他旁边,眼里的泪一颗颗落在地上。
寒风透过窗缝,掀起了轻薄的帘子,呼啸的声音,凄厉而尖锐。
半晌,沈怀洲道:“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女,但在那种情况下,我别无选择。”
“嗯。”唐子胤用力捂着脸,泪珠从他指缝中出来。
“给我办理出院。”
“好。”
沈怀洲再次返回部队,他再没有过笑意。
他对自己手底下的士兵很严厉,严厉到近乎严苛的地步。
短短几个月,他就打造出一批精干的部队。
所到之处,令东瀛人闻风丧胆。
每次上战场时,沈怀洲都抱着必死的心态,夺走一个又一个敌人的性命。
同僚们都称他是不要命的疯子。
沈怀洲是不想要命了,只是在死之前,他想多带走几个敌人,给他的灵毓,还有未曾谋面的女儿偿命。
可他每次都幸运活了下来。
长达几年的战争,沈怀洲经历过无数次战役,他的战友,死了一个又一个,包括唐子胤。
在一次任务中,唐子胤为了救他,用身体挡着炸药,被炸得只剩残肢。
沈怀洲什么都没了。
他的生活,只剩下将敌人从这片领土彻底赶出去的念头。
几年后,抗战胜利。
沈怀洲深藏功与名,选择在一座大山里隐退。
他在山上立了很多墓碑。
是他家人,还有唐子胤的墓。
墓就立在院子里,虽然简陋,但很整洁。
走到钟灵毓的墓碑前,沈怀洲盘坐在地,轻轻抚摸着。
墓碑上写着:爱妻灵毓之墓。
沈怀洲在下面还刻了几个小字: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知坐了多久,夜色悄然降临,他抱着墓碑痛哭不已。
他的哭声,惊扰了林中的鸟。
一阵风吹来,把沈怀洲的思念,也吹到远方。
*
在抗战胜利后,钟灵毓立刻带沈宁安回了国。
沈宁安已经九岁了,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她转头问钟灵毓,“母亲,我们是要去找父亲吗?”
“是啊。”钟灵毓望着有些陌生的国土。
算起来,她已经快十年没回来了,跟沈怀洲,也断了联系。
她在几年前就想回来了,可她撇不下女儿,那时国家还在打仗,她又不能把女儿带回国,故而只能暂时待在国外。
如今国家安定不少,她终于能带女儿回来了。
钟灵毓先找了家酒店暂住。
随后,她从以前沈怀洲寄给她的信里,开始找沈怀洲的踪迹。
她不知道沈怀洲是否还活着,但她知道,她必须要找到他。
钟灵毓到处打听。
之后,她去了云城沈公馆的原地址,从那里找到了一些沈怀洲的踪迹。
一个老人告诉她,“那个沈师长,骁勇善战,当初可立下不少功劳,勋章一面墙都挂不下。按理说,他这样的男人,现在怎么说也得是个大领导,可惜人家对功名不感兴趣,跑到山上生活去了。唉,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沈怀洲还活着,钟灵毓激动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道:“老伯,请问你说的山上是...”
“就那边,你进去找就是了。”老人指了指远处一座荒凉的山。
钟灵毓给老人塞了些钱,然后带上女儿,马不停蹄上了山。
山上很荒凉,只有一座带小院的茅草屋。
院子里,立了几个墓碑。
一个男人正坐在院子中间劈柴。
纵然分开那么多年,钟灵毓还是认出来了。
是沈怀洲。
他的侧脸仍然立体好看,只是多了几分岁月打磨的沧桑。
钟灵毓一时间都不敢过去。
她拍了拍沈宁安,小声道:“宁安,那就是你父亲,你去帮我叫他。”
沈宁安很活泼,直接跑去院子里。
沈怀洲很敏锐,听到有人进来,他拿着劈柴的刀,迅速转过身,一脸凌厉。
吓得沈宁安缩了缩脖子,差点儿临阵脱逃。
见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沈怀洲蹙眉,“哪来的小丫头片子?”
沈宁安一紧张,开始说英文,大意是在说:父亲,我是沈宁安,我和母亲来找你。
沈怀洲眉头蹙得更紧了,“小丫头片子,你说什么鸟语呢?我问你是谁家的,是不是在山上迷路了?”
“no!no!”沈宁安摆手。
no什么no,沈怀洲一句话都听不懂,他道:“你若迷路,就在这里待着,等你家人来接你。”
说完,沈怀洲转身又开始劈柴。
突然,他好像有什么预感,突然再次转回来,抬头看向前方。
小院不远处,一个戴着英伦淑女帽的女人,正驻足望着他。
她抬手,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干净整洁的脸蛋。
沈怀洲愣住。
咣当一声,斧子从他手中松脱,狠狠砸落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