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大人您怎么大驾光临我这小小医馆了?里边请……”
这是秦楷彻底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段话,至于最后一个画面,则是那邋遢汉子负手走入医馆的桀骜背影。
“你说你下棋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进入棋院,亦或者直接去长安城,参加国手大比,这样不就有钱了,可比入北境参军这件事情简单多了,也不会有生死的危险。”
这是秦楷醒来后迷迷糊糊听到的一段话。
“咦,你醒了?”
齐云看到秦楷醒来,悬着的心终于放心了下来。
吱呀~~
房门被推开,同样的场景,这回进来的却不是那三名凶神恶煞要赶人的医馆之人。
是那邋遢汉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齐云惊呼:“司徒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此老人正是已经六十六岁的棋坛圣手,徐州城东那座银潭的主人。
司徒光看到齐云倒也有些惊讶,“齐家的小子?你不老实在家待着,跑秉州作甚。”
齐云挠着后脑勺,没有说话。
司徒光疑惑问向那邋遢汉子:“你说的那少年天才,是这齐家小子?好你个王庭,别以为你是秉州除妖司的主事我就不敢打你?当老头子我好消遣?”
真实身份为秉州除妖司主事的王庭切了一声,“死老头儿,你是睁眼瞎啊?没看到床上还躺了一个啊?”
司徒光凑近躺着一动不动的秦楷,转头怒视王庭:“嘿,就这样你告诉我他能下棋?”
王庭:“还真就是这样,就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把我杀得片甲不留,你都在秉州待了半年多了,给你找了七八个人了,这是最后一个了啊,要不是看在你和国师有些情分,我会费力帮你干这事儿?”
秦楷喃喃道:“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司徒光立马嬉皮笑脸看向秦楷,“也不做什么,等你身体好些,与老头子我手谈一局就行,可否?”
秦楷叹息道:“我能拒绝吗?”
王庭说道:“不能,你治病的钱,我花的。”
秦楷又叹了一口气,“你是秉州除妖司的主事的话,算起来你还欠我一笔账呢,秉州青立山北境军募兵队伍遇妖袭,算不算你们管辖不利啊?”
王庭皱了皱眉头:“青立山的事我听说了,照你这么说,倒确实是我的过失,但你得先证明你的身份。”
秦楷脱口而出道:“成五年秋,九月十三,宛州募兵,户籍江南道宛州城礼安村,征兵都尉为汉州面甲士安凉,查去吧。”
王庭愣了一下,随后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逃兵呢,与队伍走散,可到集镇府衙寻兵房掌事,亦或者寻当地折冲府通报身份核实即可,你这么做了吗?”
秦楷冷哼一声,闭上眼睛,不想搭理这个家伙。
齐云听了半天后解释道:“不不不,秦楷可不是逃兵,我们是被山匪抓住了,是他把我救出来的,所以才伤得这么重。”
秦楷闭着眼睛,嘴巴却没消停,“别跟他解释,唐兵法度严苛,多说多错,他若认定我是逃兵,我也是没法子证明我不是逃兵的。”
王庭苦笑一声:“还真是个犟种。”
司徒光和王庭离开了房间。
齐云好奇的凑近秦楷,问道:“我靠那司徒先生的意思,好像是要看你资质收徒啊,再说了,你棋艺如此精湛,真的不用去边关上闯一遭的。”
秦楷无言。
有一些事情他就是说不清楚的,尤其是和一些根本就说不通的人。
很显然,面前这位来自大氏族徐陵齐氏的嫡长子,就被秦楷冠以这样的名头。
齐云瞬间就不开心了起来:“我都与你言语了那般多我的事,你倒好,对于自己的事大多闭口不谈,你我如此出生入死,还不算是朋友?”
秦楷睁眼睛对着这家伙翻了个白眼,“就你这傻不拉叽的鸟样,以后要执掌齐氏?”
齐云挠了挠脸颊:“没有啊,我此次北上不也是要入伍的嘛,我们家那确实太大了,我可管不过来。”
秦楷愣了一下,对方居然没有因为他的贬低而生气,倒是个脾气不错的世家公子。
秦楷低声说道:“我自幼自命不凡,五言七言皆脱口而出,棋道更不用说,曾想以此为生,入了宛州一棋院,毕竟不用打打杀杀,不用东奔西走,当个有名的棋士,或者国手,想来是相当安逸的。”
“我这人很懒,又不喜欢练武,读书除了那些死记硬背过来的东西,也读不出个名堂,也就在这纵横十九之上,还有些本事。”
“原本以为这是老天眷顾,让我此生安逸度过,不曾想………”
秦楷止住了言语。
齐云追问道:“不曾想如何?说话别说一半啊。”
宛州城曾有一神童,棋艺精湛,就连城里最厉害的棋手都甘拜下风。
却不到仅仅一个月,宛州城却再也没有这个神童的身影,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再有人问那甘拜下风的棋手,他也矢口否认。
秦楷缓缓伸出两只手,此刻想起,亦不停颤抖。
不知何由何故,宛州断云山少山主带人挡了他的路。
一顿两世才头回经历的殴打,打醒了秦楷的成名梦。
奄奄一息的孩童,躺在瓢泼大雨的宛州街上。
后来战场上再重的伤,都没有幼时那场无故的毒打记忆深刻。
许久之后他才知道,那年长安天元棋院大国手天下选徒,整个宛州城只有一个名额,入京参试。
自那以后,秦楷更加深刻的意识到身份之差,此后数年,一直低调生活。
更让秦楷印象深刻的是,那年远在北境的父亲回家,得知真相之后,亦无能为力。
铁骨铮铮的边关汉子,愣是只得下地劳作,挥发掉那满天的怒气。
齐云摇了摇又闭上眼睛的秦楷:“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咋不继续说了呀?”
秦楷骂了一句“滚蛋”,语气极度不耐烦。
人与人的差距就是如此,无论身处何处,这是秦楷前世听到,今世明白的道理。
君问何故不执棋,与何不食肉糜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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