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发现李田贵的窑洞塌了的人,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年初一的早晨,大李庄的人陷入一种莫名的不祥和恐惧。
“今年这是咋了?”
村长带头挤进人群,站在一大堆的黄土前发出喟叹。
没有人接他的话茬,但村民们心知肚明。
年前红星厂失了火,烧瞎了刘明喜的眼睛。
这才几天,老光棍李田贵的窑洞塌了。
人们眼神露出惊惧,望着塌了的窑洞,不敢想象李田贵已被埋在了土中。
“还是将人挖出来安葬了吧,再怎么说,他也在大李庄活了一辈子的人。”
老人们提出建议。
村长心里不乐意,说话能累死几个人?窑洞是建在一个黄土岭的崖上,整个崖都坍塌了,要从这小山一样的黄土堆中刨出李田贵,谈何容易。
就算人被刨出来,还得买棺材、得办丧事!这些都不需要钱吗?
钱从哪里来?
无非是村长出面向乡政府申请,要么发动全村人捐款。
不管怎样,都得他为了这个不相干的人花费力气。
况且大正月的,人们都急着要过年走亲戚,哪有心思从土堆里刨死人。
这可是很忌讳的事!
“当初我给他说了,让他搬到村子里去住,他死活不听,动员了好多次都没有用,他说他离不开这窑洞,那就让他葬在这里——也算随了他的心愿!你们非要坚持将李田贵挖出来,我也不反对,来,愿意挖的人举个手,我看看有几个。”
村长转过身眼睛扫过众人。
村民们互相打量着彼此,最终发现只有两三个老头子举起了手。
村长哑然失笑。
“老叔们,劝你们将就些吧,你们有心了,可这是体力活,等你们刨出李田贵,他都烂在土里了,不如少数服从多数,就让他在这里安息吧!当然,礼数不能少,我现在就安排下去,今晚给李田贵举行一个简单的丧事,也算给他送送终吧。”
村长说完摆摆手,示意人们先回去。
婆娘们拖儿带女回了村,村长留下一帮年轻男人,吩咐下午天热了拿工具把散落的黄土整理一下。
李忠抽着烟没有说话,听着村长夸夸其谈,他抬头寻找着一个人——崔长耿没有出现,昨晚后半夜他来砖瓦厂,怀里揣着一斤高粱酒,在办公室炉火旁自斟自饮到了天亮。
窑洞前的人都走光了,李忠重新折转回来。
他行至散黄土前,仔细观察,看到了有一条灰黑的痕迹伸进了黄土里。
显然,这是火烧过的痕迹。
他弯腰用食指沾了一些灰烬,举起手指在阳光下细看,黑灰中有着一些砂子的光泽,他入在鼻子底下闻了一下——明显的火药味钻进他的鼻腔,差点呛得他打起喷嚏。
李忠拍拍手,从衣兜里拿出手绢,蹲下身子,将所剩不多的黑灰包在了手绢中。
他聪明地推测,这绝不是一场意外的事故。
李田贵没有放鞭炮的习惯,也没有机会接触火药之类的东西。
就算他想自毁身亡,也不会选择这种费力气的方式。
雷管和火药,东风厂的仓库存放着一木箱。
原是为了开挖取土用的,后来乡上不答应用这个,只好束之高阁。
而管仓库的人,正是崔长耿。
李忠将手绢小心放在衣兜里,笑了笑,转身向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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