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长耿上前一把推开了刘家两姑妈,俯身拉起了乔荞。
刘玉香退后一步,差点撞倒了身后的夏红英,她怒斥道:“崔长耿你个没长眼的瞎骡子,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来操闲心!”
“这是你家啊?你嫁出去都二十多年了,大李庄的人都记不得你了,要不是你在这瞎嚷嚷,我们还不知道老刘叔还有你们这样的女儿——病着不见你们的人影,死了都来凑热闹!”
崔长耿的声音盖过了外面的唢呐声,他说话时用足了力气,喉结动了好几下。
刘小柱赶忙起身,掏出大前门烟敬了过去。
“长耿哥,好久不见,最近去哪里了?”
边说边拉着崔长耿往屋外走。
崔长耿回头望了一下乔荞——她头发散乱,脸上被抓出几道血印,凄迷的神色与往常的泼辣凶悍不同,倒让人心生出了一丝怜爱。
碍于人多,他咽下安慰的话,随刘小柱到了院子,点了烟抽起来。
刘玉香和刘玉芳还想说什么,老娘夏红英使了个眼色。
两人都明白,这个崔长耿可不是好惹的主。
当年十四岁的崔长耿和母亲从中原逃荒到大李庄,大李庄人虽然收留了母子两人,但孤儿寡母想要活下来,真可谓九死一生。
村里的恶霸刘世彪看上了崔母的姿色,在一个傍晚将崔母拖进了玉米地里,崔长耿听到母亲的呼救——他正在田垅上割猪草,上去一镰刀就剐下了刘世彪的一只耳朵!
刘世彪挣扎着想还手,年少的崔长耿将他踢翻在地,挥拳打掉了刘世彪的四个牙齿!
能在大李庄活下来,崔长耿凭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母亲死后他娶了邻村的一个女人为妻,不想那女人受不了崔长耿酗酒后出手打人的毛病,在一个雨夜投河自尽了。
再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尽管,崔长耿生得魁伟高大,仪表堂堂。
大李庄的人,暗地里都怕他。
刘家老爷子的丧事,崔长耿出面替乔荞主持公道,刘家老小不敢再有造次。
吹吹打打,哭哭啼啼,将老爷子入土为安。
乔荞有点感激这个崔长耿,夜里搜原身的记忆,才觉得她和这个崔长耿之间有点微妙。
刘二柱不愿帮她做的庄稼活,崔长耿连夜都帮她做了,村里演戏放电影,崔长耿总是远远地偷看着她。
直到乔荞离婚,崔长耿似乎没出现过,或者说,她忽略了原身的这点记忆。
丧事过后的第五天,乔荞提了两斤高梁酒,提了半吊子猪肉来到了村西头。
恰是黄昏,月如钩。
敲响崔长耿家的大门,好半天他才拉开门。
“你怎么来了,乔荞?”
按理说他应当叫她二嫂子,可他叫着名字,而且叫得分外激动和惊喜。
“我不能来吗?”
乔荞扬扬手中的东西:“给你送点吃的,你爱喝酒,不知道这酒合不合你胃口。”
崔长耿赶紧将她让进门,接了酒肉,连声说着感激。
“我是来谢你的,长耿兄弟,那天要不是你帮我,刘家两个姑奶奶还不把我撕碎了。”
“她敢!真要那样我姓崔的不把她们打得满地找牙才怪!”
说完脸有些红,一定是想起了年少时打过人的经历,弄得乡野都知道崔长耿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男人。
乔荞笑着进了屋,看两间房内乱成一片,脏衣服脏鞋子烟头酒瓶扔得满地都是。
她想了想,最终从门后拿起了笤帚打扫起来。
“你也别见外,长耿兄弟,我来了也不是外人,都是一个村里的,嫂子替你收拾干净。”
她是真热心,崔长耿是真难为情。
可难为情也架不过真热心,看着屋子里有个女人勤快的身影,崔长耿抽着烟眯着眼睛觉得有那么一种幸福潜心而来。
这个乔荞是丑了些,但比起原先的丑已经很美了。
原先村里人都嫌弃她,崔长耿却没有,他觉得一个人外表长啥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内心。
娘从小教育他不要以貌取人,可是娘在给他娶亲的事上却一点都不马虎。
“长耿兄弟,这些脏衣服我拿回去给你洗干净,回头我让闺女给你送过来,以后洗衣做饭啥的,你尽管说,嫂子一定过来帮你。”
乔荞手脚麻利地收拾完屋子,将脏衣脏鞋打成一个包裹拎在了手腕上。
她觉得,对于值得好的人,一定要掏心掏肺的好,不然象原身年轻轻地就没了,不然象自己正当盛年,在影视界红极一时,不小心穿越到了这样的年代有了如此不堪的人生。
珍惜当下多么重要啊!
崔长耿脸一直红到了脖子,他没想到,乔荞会对自己这样好。
以前,两人只是一瞥而过,从未有过交流。
他同情她,也有些鄙视她的蛮横和骄悍。
现在,他不明白自己看到她时,心跳加快,脸颊发烫是为了什么。
没来得及细想,乔荞已走出了院子。
他追出院门,想要送她回去,抬头已不见乔荞的身影。
只见星稀月轻,一地霜白的月光洒向人间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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