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并非报仇的时机,安鹤乃大内高手,她若心怀杀意,他必定感觉得出,到时她的身份就有暴露之险。
过了今晚……
男子眸底寒凉如雪,抬头时还是那副散漫悠然的神态,好像刚刚一切都不曾发生,话不是他说的,杀意也不曾从他心头起过。
暮青知道方才是传音入密,她在草原上扮成勒丹兵潜入狄人部族的那晚曾听元修用过。
“都督之意如何呀?”安鹤见暮青不说话,又开口问道。他刚才觉得有些古怪,但再细看,已从暮青身上寻不出什么,因此便出声问她,想看看能否瞧出什么来。
“好啊。”暮青竟点头答应了,这让安鹤有些意外,他听闻暮青乃刚直之人,作风冷硬,没想到她会同意杀一个人送来。但心里想着,却听暮青又开了口,“谁的尸体都行,只是总管大人的不行。”
安鹤一怔,笑问:“为何?”
杀谁都行,杀他不行,这少年倒是个会说话的,谁说她不懂人情世故的?
“太监的尸体不好用!”暮青冷笑道。
安鹤涂着粉的脸由青转红再转白,一连变了好几个颜色。
多少年了……自从太皇太后得势,就不曾再有人敢如此讥讽他了。
这少年……
“都督说笑了,老奴记住了。”安鹤阴柔一笑,眼底神色带毒,深深看了暮青一眼,转身办事去了。
“等等!”
安鹤走到门口,听见暮青的声音传来,他回过身来,遥遥望着里屋。
少年坐在桌旁,烛影晃得眉心忽明忽暗,瞧不真切,只听她道:“刚才与公公玩笑的,切莫当真。”
安鹤:“……”
“我要死了一两日的男尸,不要新杀的,公公可不要出了门就杀个人送来。刚死还是死了一两日,我验得出来。若送来的是刚死的,谁杀的,谁偿命!”少年拿起张画来,对烛看画,鲜红的人心透光而出,刹那杀气逼人!
安鹤看了暮青片刻,阴毒一笑。
好些年没见过这等狂徒了,怪不得朝臣们这些日子都头疼着。
有趣!
安鹤出了西暖阁,一群小太监忙提灯引路,往义庄而去。
一行人刚出了侯府,长街后便有一队精兵策马驰来,后头跟着的马车轱辘都快跑散了,到了侯府门口,领队的亲兵跃马而下,掀了帘子便将一名男子半请半拽的拉下了马车,往西暖阁而去。
暮青见到巫瑾时,他仍是那般宽袍广袖的南国风华,只是风尘仆仆,脸色苍白疲惫。
他进屋便欲行礼,元敏赦了,道:“瑾王不必拘礼,救人要紧。”
巫瑾躬身一礼,未应声便进了里屋,一看暮青在,眸底顿时生出些神采,“都督也在?”
“陛下也在。”暮青道。
巫瑾这才看见步惜欢,忙尴尬行礼,步惜欢也赦了礼节规矩,噙着笑意味不明地瞧了暮青一眼。
瞧着她貌不惊人的,倒比谁都招人眼!
“行了,快救人吧!”步惜欢没好气道。
巫瑾这才到了暖榻旁,瞧过元修的脸色后便拿出帕子搭在他的手腕上诊了脉,问道:“服过何药?”
老御医忙答:“固元丹。”
巫瑾闻言从身上取出只瓷瓶来,倒了三粒红丸,一群御医干瞪眼,暮青上前便捏住了元修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将药服了下去。
巫瑾看向暮青,她竟记得他有洁癖,倒是有心了。此事虽满朝皆知,但每次他到了朝臣府上,府里的人心系病患六神无主,因此少有人还能记得,没想到她还记得。
老御医见元修服了药,忙问巫瑾道:“敢问王爷,侯爷心口这刀……”
“十分凶险。”巫瑾眸光沉静如水,转身问,“这刀有多长?”
他问的跟暮青问的一样,老御医却不知,更不敢问。华郡主说了,刀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侯爷伤在永寿宫里,太皇太后担忧自责,在她面前提刀的事岂非是在往她伤口上洒盐?她定容不得那人,谁敢问?
“老祖宗……”华郡主看向元敏,事关爱子生死,她敢问!
“三寸。”元敏面色沉静,眸底波澜不兴,望如一湖死水。
气氛死寂,人人垂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太好了!”一声少年清音忽然传来,把暖阁里的御医宫人、婆子丫鬟全都吓得脸色发白。
元敏望向暮青,死水般的眸底忽起波澜。自她来了西暖阁,少年见她不拜,她未降罪,出言讥讽她宫里的太监总管,她未降罪,但这一刻,她看向少年,目光凌厉如刀!
华郡主也沉着脸色,若非这少年能救修儿,真要将她撵出府去!
暮青视而不见,在榻前又望了眼元修心口的刀,道:“刀不长,斜着扎进体内,体外留了小半寸,武者胸肌较常人要厚,运气好的话,兴许这刀没有伤到肺叶,但有没有伤到心室还不好说。”
她看罢那刀,回身便往桌前去,“王爷来看!”
巫瑾依言跟来,刚走到暮青身后,她便转身将那画好的五张图交给了他。巫瑾低头一看,不由凝眸屏息,男子低着头,无人瞧见他的神色,只见他快速将那五张解剖图看过一遍,又一张一张细看,里屋静得只闻烛火噼啪声和翻阅纸张的哗哗声,不知过了多久,巫瑾抬头看向暮青,眸光皎如明月,灿若星辉。
“这些……乃都督所画?”巫瑾问得温柔,和风细雨里却暗藏波涛。
“等王爷来时所绘。”暮青点头道,问,“这些图王爷可看得懂?”
“都督画得鲜活,注解详尽,我虽不能一眼便尽知其意,但浅见还是有的。”巫瑾态度谦和,问道,“都督是想通过这些告诉在下侯爷心口的刀扎在何处,取刀时要避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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