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显平还在用严厉的语气表示自己要去改稿子写小说，往日的斯文儒雅谦逊有礼在他日渐衰退的脑海里渐渐消散，仿佛换了一个人。

    是的，脑部萎缩会让人变成另外一副模样。

    此时此刻，刘渝之还没领略到父亲记忆衰退带来的威力。

    母子俩将刘显平安抚住，哄他吃药，送他回房间休息后，等到工作人员离去，重新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刘母给儿子倒水，不过半路就被拿走。

    刘渝之说：“我自己来。”然后给自己和母亲都倒上凉白开，这个时候也只有喝凉白开比较舒服。

    刘母端起水杯，喝之前对他说，“若是你们忙，不用带孩子过来，这里都是老年人，尤其你父亲情况不稳定，到时候忽然大喊大叫，惊到宝宝就不好了。”

    刘渝之马上就四十岁的人了，才得这一个女儿，这个年代不少人都希望有个儿子，哪怕是计划生育最紧的时期，但等有了孩子后，他并没有因为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就不在意，相反他很喜欢也很在意她，听到母亲的话，刘渝之没有立即接受，但也没有拒绝。

    他放下水壶说：“到时候看情况吧，其实忙完这一阵子也没什么事，要是父亲状态好，到时候你跟我说，我带孩子来，状态不好，我自己来就行，让晓婷在家陪孩子。”

    刘母没有较真孩子来不来看，一心想的是不给孩子添麻烦，尤其儿子是二婚，她只希望他们夫妻能和和睦睦，闻言喝口水说：“也好。”并没在这件事上为难。

    母子俩在房内聊天，工作人员离开后，房门刚关上就一起加快了脚步往工作间走。

    成渝是作者圈子的大明星，哪怕现在不写了专注拍电视剧拍电影，可他依然是京圈非常有名的大人物，尤其前几天他们夫妻还在报纸上出了那么大一件事。

    不明着议论是疗养院有明文规定，管理的也严格，工作人员想要这份工作就好好掂量一下，可再严格的管理，谁能控制住私底下的讨论？

    她们一回到工作间，一边继续整理接下来要送过去的药品，压低声说话。

    “你刚刚听到了吧？”

    “早就听说成渝的小说有可能是他父亲代笔，你说刚刚我们听到的到底是他父亲胡言乱语，还是确有此事？”

    “谁知道，但你不觉得这里面很有意思吗？他不继续写新书好像就是从他父亲生病开始，你说会不会真的是他父亲写的，但是用的是他的名义发表的。”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若真的是他父亲代笔，可见有多在意爱护他。”

    “再怎么说，那他要真的是代笔，不就是欺骗大众，这不太好吧。”

    “不太好又如何，他已经不写了，现在是导演是制片人，是影视公司的老板，不影响他继续成为人上人。”

    说话的两位工作人员闲谈结束后便继续去忙事情，直到下班分开也没再继续说这件事。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叫张妍，她回到家后就把这件事当成最新听来的八卦讲给在报社实习的哥哥张涛。

    张涛这几天为了找有爆点的新闻稿焦的嘴角长泡，晚上回到家已经身心俱疲，本来不想吃晚饭了，但想到中午都没怎么吃，晚上不吃，半夜肯定饿的爬起来找吃的，扔下工作证坐到了妹妹旁边。

    张妍看哥哥垂头丧气的，询问他的实习情况。

    “别提了，再找不到有讨论度的新闻，我怕是实习期都过不去。”张涛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碗筷，夹了一块肉放在米饭上扒拉到嘴里，嚼了几下囫囵咽下。

    张妍的母亲一听，也跟着焦虑道，“这么难？”

    张涛叹口气。

    张妍好奇地说：“那你们要什么样的新闻？”

    “什么样的，有讨论度的，像之前成渝和蔗漓在报纸上针锋相对的那种最好。”

    张妍本来没有想到在疗养院发生的事情，一听这话，眼睛一亮，但想到领导说过的规章制度又忍住了，心内纠结。

    张父端着糙米饭说：“虽然咱家吃得起米饭，可这糙米饭也时不时要中和一下，想要以后顿顿能吃上好的，最后还是要靠自己争取，不要被一点压力打到了，你可是正经的新闻系大学生，能够凭自己的能力进那样的报社，总有优点，要有自信。”勉励儿子的同时也在给他打气。

    张母也给儿子夹菜，希望他能够调整好心态，仿佛张涛是家里的顶梁柱。

    其实也差不多了，张母张父都成了下岗工人，若不是儿子有出息上了大学，女儿还小，夫妻俩当时差点都想一起去跳河了，一直以为的铁饭碗忽然没了，成了下岗工人，那种落差感让他们心里无比煎熬，后来虽然缓过来了，可活着就要生活，夫妻俩决定在闹市区摆摊，这种从前他们认为是不务正业，社会地位地下的工作如今也不得不捡起来，不做就没饭吃，能不做吗？

    虽然夫妻俩摆地摊，但一直让儿女们多争气，女儿学习差点，读了高中，毕业后换了好几份工作，但他们不认为这事有多严重，毕竟女孩的归宿是嫁个好人家，工作不稳定也没事，结婚后就得在家带孩子，儿子毕业去了报社，还是北京数一数二的，这让他们夫妻俩格外脸上有光。

    张涛就是老张家未来的支柱，怎么可以轻易言败？

    正是因为父母对哥哥的期许，张妍虽然饭桌上没说话，可回到那狭小的房间里，躺到那张单人床上，她辗转反侧。

    若是哥哥不能留在报社，不能获得这份体面的工作，父母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既然哥哥想要像成渝和蔗漓上次那样的大新闻，那她在疗养院听到的事情，是不是对哥哥也有用？

    代笔的事情也很严重吧，同事不是说了，那是欺骗大众。

    还是成渝的父亲亲口说的，哪怕他小脑萎缩了。

    但只要新闻够大，成渝的父亲到底是清醒的时候说的还是糊涂的时候说的，谁在意呢？

    想到此，张妍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拿起芭蕉扇，穿上拖鞋起身往外走。

    不管新闻大不大，先和哥哥通通气讲一讲这件事。

    万一对他有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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