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水非常脏,纪家儿子在水底下根本睁不开眼。
他只能依照大树的方位,找到当年埋葬泥巴人偶的位置,然后闭气下潜开挖。
等实在憋不住了,就浮上去呼吸,再继续下潜。
这还不是最棘手的。
当他挖到泥巴人偶的时候,那人偶连轮廓都融了,用手去摸,软趴趴一片,根本没法拿出来。
他只好用大铲子,连同周围的泥巴一起,一铲下去,挖了出来。
他高举着铲子,赶紧游回楼梯边。
纪家老太拿来火把,尝试烘干水分,纪家儿媳则亲自上手,给软烂得勉强只剩下人形的泥巴人偶重新塑形。
纪家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急促的几道呼吸,和火花溅起的噼啪声。
纪家老太突然警觉地往窗外一看,正好与飘在空中的周怀棠对上视线。
周怀棠立刻举起双手,“抱歉抱歉,我只是看看情况的……”
他隔老远就见有人一直在“潜泳”,这才好奇飞过来看看。
纪家老太认出了他,“你是照相馆的周师傅!”
这老太平时太凶,周怀棠早知道是纪家,就不过来了,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我真不是故意来偷窥的……”
“周师傅,别走别走!”纪家老太完全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忙喊住周怀棠。
周怀棠回头看她,“咋了?”
“恳请您帮我们看看,泥孩他……还在不在……”
纪家老太说这话的时候,都快哭了。
“唉唉唉,您别急,我这就来。”
周怀棠飞到纪家阁楼窗外,随便扫一眼,指向了纪家儿媳,“躺在她怀里呢,似乎在睡觉?”
“谢谢,谢谢您告诉我们!”纪家老太难得说了这么多谢谢,语气无比真诚。
“不客气。”
周怀棠想了想,还是给他们一家拍了一张特殊的全家福,给纪家人又确认了一遍,这才在各种道谢声中离开了纪家。
这会儿,妖怪们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雨势暂时控制住了,还抓了不少水怪,少了这些作妖的家伙,水位立刻降下去不少。
岑家有门精阿野,能控制所有大门抵御洪涝,效果跟照相馆的差不多。
全家十几口人或妖也没闲着,许琇云提着水桶将滴落在屋里的水倒到外头,岑庆贤修补漏雨的屋瓦,八只墨精忙着整理家中所有不防水的藏书。
阿宝被曾祖母抱在怀里,什么都不用干,也不能玩耍,只能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他能看见,阿野坐在岑家后门的门板上,一直处于施法状态,双眼紧闭,浑身湿漉漉的。
阿宝忽然心脏一抽,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老人怀里跳出来,对爹娘大喊:“阿野!阿野他的真身还在外面呢!”
岑庆贤和许琇云都没反应过来,阿野身为门精,真身就是门板,在外面不是很正常的吗?
阿宝急得团团转,想翻窗户去救自己的小伙伴。
“阿娘说过,妖怪的真身很重要的!阿野泡在水里,还有水怪!”
许琇云这才感到心惊。
是啊,外头狂风暴雨,不少人家的院墙被冲塌也是常有的事,何况是一扇有些年头的普通木门?
岑庆贤把孩子从窗边捞回来,为了修房子,他穿得很干练,直接拿着工具跳到院子里,半个身子落到水中。
“我去把阿野的门板拆了,先收进屋里,你们别出去。”
阿野见岑庆贤过来,惊讶地瞪大眼,“大人,我……守护家门,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
“那也不能让你的真身暴露在危险之中。”
“我这样,施法会更有效。”
“但水灾过后,你会死,是吗?”
“……”
岑庆贤在水中摸索着,很快将门板拆了下来,外头远比院子里要高的积水涌了进来。
阿野立刻掐诀,布置了一个结界代替他真身的位置。
岑庆贤与阿野合力将门板扛回屋里。
“阿野!”阿宝跑过来,不顾阿野身上的湿冷,一把抱住了对方。
岑庆贤摸摸阿野的头,“这个家,不能没有你,不要什么都自己扛下来。”
阿宝用力点头,又抱紧了几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呼——”
女人疲惫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眼神不太好的老祖母第一个听见,“是晴娘回来了吗?”
晴娘依旧浑身干爽,轻盈地飘到老祖母——也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身侧。
“我只能做这么多了。”她遗憾道。
若自己有大妖的修为,加上她的本命天赋,在这场水灾中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老祖母握住她的手,“你做得很好,我为你骄傲。”
“家里都没事吧?”晴娘算是家里第二个老祖宗,关心每一个小辈。
豆子那么大的八只小墨精飞到她面前,叽叽喳喳说着自己帮了哪些忙。
许琇云也夸道:“阿宝长大了,知道心疼家人了。”
这时,外面又有了动静。
“送妖蜜叻!每家送一斤妖蜜,治水志愿者每妖额外再送一斤,喝了以后立刻补充妖力,普通人喝了也能减少生病!”
“呀,是吴三娘的声音。”
许琇云推开窗,就见吴三娘夫妻划着轻舟,沿街叫喊。
蜂妖不擅长战斗,但运用妖力保护他俩不被雨水砸到,不被狂风掀翻船还是可以的。
吴三娘将两斤装的妖蜜递给许琇云,“我们帮不了别的,就帮忙送点东西。”
许琇云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谢谢,蜂妖划的船哗啦哗啦就游没影儿了,生怕别人不接受礼物似的。
不过,他划得再快,也逃不开周怀棠的快门。
咔嚓咔嚓,又是几张充满故事的抓拍。
距离洪水来临已经三天三夜,德顺县不管是人还是妖,全都筋疲力竭。
县令盼星星盼月亮的朝廷支援总算来了!
只见城门外,上百头肖似骏马的妖怪,驮着许多物资过来。
他们的四肢布满瑰丽花纹,后面却甩着一条牛尾巴,各个口吐人言,呼喊县城快快派人来接应。
县令欣喜若狂,“是水马车队到了!上百位控水妖怪,水灾很快就能结束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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