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缺立在原地,看着陶三门小跑着跟上押解囚徒的队列,心里的芥蒂一点一点烟消云散。
赵知远生前曾几番提醒陆缺,陶三门除了面相磕碜点,挑不出什么大毛病,脑瓜更是异常的灵,心如发细。
之前到柳家药铺换门窗,陆缺也亲自见识过陶三门的老道油滑……
这一两年间。
陆缺因炼气问道,气质大为改观,又几番夜不归家,陶三门怕是早已发现端倪!
倘若他想揭发陆缺,也早就该付之行动了。
养虎为患的道理谁人不懂?
他没去揭发,那就说明心里默许了陆缺去做想做的事。
今日一番交谈,无异于摊牌。
倒……也无妨。
本来陆缺还想着临走前主动和陶三门打个招呼呢,锁龙镇近十八年生涯,陶百总也算得上他的半个长辈!
心头思忖了一阵,陆缺转身回去。
………
夜里,天彻底晴了。
冷冽的北风涌进各条街巷,拍打着罪民家里简陋的门窗。
房檐上已挂冰笋。
陆缺服用了一刻“赤丹”,坐在叶子凋零殆尽的枣树下运化药力。
赤丹经君臣佐使调和,药力绵柔,单纯用来增加灵气积蓄,要比开辟丹田清明区域得效果好上很多,一枚赤丹,使丹田内第四道气龙延长到二十八丈长。
此时。
已成规模的三道气龙呼啸悬绕,与第四道呼应共鸣。
使沉降下来的灵气如瀑布般坠入其中,急速流转,茁壮气龙雏形。
一切按部就班。
约莫两刻钟之后,丹田清明区域的三道半气龙渐渐平息了下来,悬绕之势变得凝重缓慢,几乎微不可察。
仅剩细若蛛丝的灵气会偶尔波动。
陆缺练习步罡踏斗二十来天,没能凝炼出道罡,对灵气的控制却越发娴熟。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这就使得“大藏敛息术”在无形中得到了提升,越发沉静内敛,仅有那细若蛛丝的灵气偶尔波动……呈现于外的修为,仅有炼气一层!
陆缺在枣树底下默坐了一会儿,敛气收心。
到打更声敲响三更的铜锣声,才回房去睡。
第二天,天彻底放晴。
陆缺带了五两碎银子出门,经过横跨玉干河的石拱桥,抵达锁龙镇东面,径直往杂书画铺子走。
书画铺子里颇为杂乱。
各种旧书随意搁置,东面墙壁上悬的上百幅画轴,恐怕几年都没打开过,落了一层很厚的灰土。
店铺老板发丝凌乱,胡茬发青,一副落魄书生模样。
他正坐在柜里咬笔杆子,抬着头,怔怔出神地盯着墙角蛛网,没察觉口水快淌了下来。
这位书画铺的老板有点了得。
不仅卖书,还编书!
笔名龙关笑笑-生,前些年享誉并州一百三十三郡《仙子庞梅》便是出自他的大笔巨椽。
但倒霉的是大夏人丁繁密,数以几十亿计,同名同姓者不计其数,在一个名为“九溪学宫”修仙门派里,真有一位女修叫做庞梅,面貌还和《仙子庞梅》中描写的庞梅有七八分相似……
就很巧。
庞梅看到了这部书籍,只见书中所写净是淫-糜龌龊之事,其愤其怒,可谓直冲天际,恨不得当时就灭了《仙子庞梅》的作者九族!
而九溪学宫为了替弟子挽回清誉,直将此事闹到了并州镇邪司。
并州镇邪司这边儿是哭笑不得。
本是镇压大夏疆域内的妖邪,缉拿不良的堂皇衙门,怎么还得干这种差事?
没奈何,九溪学宫实力强悍,势力盘根错节,还得去办。
于是。
并州镇邪司便联合并州各级衙门,查抄了刊印近二十万本的《仙子庞梅》。
至于说始作俑者“龙关笑笑-生”,也就是这位书铺老板……
杀了吧,人家本是随意杜撰的人名,并非有意诋毁九溪学宫的庞梅;不杀吧,没法平息九溪学宫的怨气。
并州镇邪司做了一番简单商量,干脆就从锁龙镇石录村矿场,拉了个穷凶极恶的囚徒顶罪。
此事才得以平息。
说起来这位书画铺的老板,仅凭凡人之躯,一只三文钱的笔杆儿,几钱墨,就撼动了九溪学宫与并州镇邪司这两座大山,堪称凡人神迹了。
至今修仙界还有他的传说,还有《仙子庞梅》的拥趸。
并州镇邪司的某位头头就是,不然当时能饶他一马?
这叫惜才呀。
不过经历此事以后,书画铺老板肯定不能再编着修士的故事话本,换了套路,改写山精野魅。
陆缺走进店铺时,书画铺老板正在思索情节。
陆缺抬手叩了几下柜面。
“老板,我要买一些书。”
书画铺老板回过神道:“要买什么,自己去挑自己去看。”
“你铺子里所有的故事话本,我都要一本,如果还能进来其他,我也要,这是五两银子,当做定钱,过几天我会来取,银子不够的话我再补上。”
“要这么多?”
“我有位朋友幽居无聊,爱看故事话本消遣。”
“哦。”
书画铺老板拎起一杆小秤,称了称银子份量,的确五两无误后,给陆缺手写了一张条子,“我记性不大好,到时你拿着纸条过来取书。”
陆缺点了点头,离开书画铺。
而他买这么多的故事画本,自然送给苏萱,让苏萱消磨时间的。
即将离开锁龙镇了,能帮朋友做的事也得提前准备。
出了书画铺,沿街而行。
很快就到了余尽春的木匠铺子,陆缺往里面望去一眼,年轻版的“余尽春”正是擦拭做好桌椅。
举手投足与曾经的余大伯很是相似。
只是气质全然不同了。
陆缺轻轻撇了下嘴,准备走开,伤势已完全好了的宁归忽然从后面赶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小陆,出来的真够早的,吃过了吗?没吃的话就一块去蹭祝百寿的。”
“我吃了。”
“你这是替姓祝的省什么?他的俸禄够请天天咱俩。”
陆缺笑道:“宁大哥,你也不能总逮住一只羊薅啊。”
宁归伸指缠绕着鬓角发丝,“不是也薅不了他几顿了?”
两人说话之际。
余尽春侧身向门外看了看,视线停在宁归身上,说道:“宁经魁,请进来一叙。”
他,没去管陆缺。
………
ps:
作者有个烟钱赚,就绝不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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