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怡缓缓抬起头,看清真是顾牧言本人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什么时候进的店!
她竟然毫无察觉……
四目相对,两人静静望着对方,似乎谁都没有想要打声招呼的意思。
一时间,周边秒变安静,连嘈杂的车流声都被屏蔽在外,此时此刻只剩下两人眼底的暗流涌动。
多年过去,岁月似乎对顾牧言格外优待,在他那张清俊的脸上没留下任何痕迹,仍有当年深邃凌厉的少年模样。
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被岁月洗礼得更为沉稳有神。
秦秀华见姜怡愣着不动,笑着接过顾牧言手中的水果:“小伙子,我帮你算。”
顾牧言收回视线,朝秦秀华轻点了下头,将水果递过去。
“一共二百三十五,你给二百三十就行。”秦秀华为了缓解气氛,随口问了句:“今天不买点苹果了?”
“不了,之前买的还没吃完。”扣款成功后,顾牧言朝秦秀华颔了颔首,转身走出店外。
这期间没跟姜怡说过一句话。
只是听到厉景晟再次询问姜怡,确认她要不要去看摄影展时,他脚步微停,但由于距离太远,听不清姜怡后面说的话。
少顷,才抬步离开。
被姜怡拒绝后,厉景晟也不好多作停留,强扯出抹笑匆匆告别。
两人一走,店内恢复安静。
秦秀华忙扯过一旁的凳子挨着姜怡坐下,饶有兴致地偏头问:“闺女,拒绝景晟去看摄影展,然后还盯着人家小伙子傻看,你今天很不对劲哦?”
“我对景晟哥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不去是不想让他误会。”
姜怡低头把玩着蛋糕勺,有一下没一下搅拌着,忽然想到什么,一抬头就对上秦秀华那双八卦的眼神。
两人无声对视几秒,姜怡率先憋不住,不禁笑道:“妈,你是被思琼传染了吗,现在八卦心好强。”
林思琼每次过来店里,都会跟秦女士聊某某明星的八卦,就算秦女士不认识,也听得津津有味。
秦秀华嗔她一眼,坐起身:“唉,别瞎说,思琼可是个正经孩子。”
噗嗤一声。
姜怡被秦女士这话逗得合不拢嘴,好半晌,才收敛笑意,扭头正色道:“对了妈,你说之前那个小伙子经常来我们店买水果。”
秦秀华还在惋惜她跟景晟的事,见话题一下子转到这,兴致缺缺回了句:“嗯,上个星期来过一回,还特意问有没有进口水果。”
“那他是买来自己吃,还是拿去医院看朋友?”
秦秀华忽地回神,目光盯着姜怡看了几秒,后知后觉回过味来,顿时眉开眼笑道:“闺女,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店里形形色色,长得好看的男人经常能瞧见,但她还是头一次见姜怡盯着别人傻看。
“那有!”
姜怡心虚地埋下头,含糊解释:“他是我们公司新来的总经理,刚才只是惊讶他怎么会在这。”
她高中跟顾牧言谈恋爱的事,秦秀华跟姜明德并不知情,双方更没有见过面,这会儿没认出他也很正常。
“哎哟,这么年轻就当上总经理了,看来这小伙子能力挺强啊。”
秦秀华撑着桌面稍稍站起身,仰头朝门外四处张望:“你当时也不说句话,我要知道他是你领导,刚刚就不该收他钱的。”
“干嘛不收他钱!”
“……”
姜怡见秦秀华诧异地看着自己,默默抿了抿唇,语气渐缓:“我意思是,你不收他钱,搞得我们像在贿赂他似的,如果不小心在公司传出,对我的名声不好。”
秦秀华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你说得也有道理。”
姜怡刚松一口气,便听到她妈后面那句。
“那我下次往他袋子里多塞点水果,以后在公司必定能照顾你一些。”
“……”
姜怡无奈扶额。
这跟不收人家钱有什么区别,只是换个方式贿赂罢了。
·
吃过晚饭,还不到九点,姜怡就被她爸妈赶了回来。
回到家时,客厅内漆黑一片,连一盏夜灯都没有。
林思琼要这个点还没回来,估计又在外面加班了。
姜怡将手里拎的水果放茶几上,又找来闲置的花瓶把那束香水百合插入瓶中,修剪根茎,弄完这一切,她才拿上睡衣进入浴室。
洗好澡回到客厅,半干的头发随意散在肩头,她弯腰拿过遥控器找了个综艺节目,懒懒窝进沙发里漫不经心看着。
没多久,房门传来动静。
姜怡扭头看去,林思琼正好开门进来:“呦,今天回来这么早。”
“嗯,被秦女士赶回来的。”
林思琼笑着走到客厅,余光瞥到电视柜旁的香水百合,笑着打趣:“花是干妈让你拿回来的?”
姜怡顺着她视线看去,吐槽道:“嗯,非要塞给我。”
以往去店里,也不见秦女士送她花,今儿也不知怎么了,极其热情,硬要她把这束百合带回来。
林思琼盘腿坐在沙发另一头,弯腰拿过茶几上洗好的草莓咬了口,含糊不清地说:“百合的花语听过没。”
姜怡单手撑着搭着沙发扶手,眼睛盯着电视综艺,不以为意:“百年好合呗,我对象都没有,秦女士送百合实属早了点。”
“你是这么认为的呀。”林思琼听完,哈哈大笑起来:“其实百合还有招桃花的作用,它不仅象征着百年好合,而且还象征着纯洁、永恒和伟大的爱情。”
她吃完,又拿起一颗塞嘴里:“看来干妈替你着急喽。”
听完她的解释,姜怡再看向那束百合,心情有些复杂:“可他们从来没正面催过我结婚这事。”
林思琼吃完嘴里的草莓,扬了杨眉:“所以说,你出生在一个幸福有爱的家庭,父母不仅通情达理,你做任何决定还都给予支持。”
其实她挺羡慕姜怡的,她拥有父母无穷的宠爱和宽容,多年前她家工厂倒闭,面临大规模的追债,可他们对待生活的态度却没变。
尽管那几年很艰难,依旧开开心心的,从没抱怨曾经跌入过深渊而对生活失去信心。
而且他们一起努力奋斗,仅用几年时间就还清所有债务。
姜怡轻笑,赞同她这个观点:“嗯,这倒是。”
林思琼闻言一把将怀里抱枕丢向她,气笑了:“给你一根杆,还真敢往上爬呢。”
姜怡笑呵呵地接住,顺势枕在腰后:“你给的,我不接显得多不礼貌。”
林思琼无情地翻了个白眼,想起电梯碰到的事,立马八卦起来:“对了,我们楼下好像有新邻居搬进来了,你是没看到,电梯里堆放的家用电器全是大品牌,单看颜色分析,我估计是位男士。”
姜怡好笑:“你真行,关心这个。”
林思琼性格爽朗活泼,人也长得漂亮,外表看似阅男无数的渣女,其实跟她一样,没谈过什么恋爱,仅有一次,也只发展到牵手的程度。
说起经验,自己反而比她强点。
“啧,这不是未雨绸缪么。”
林思琼抬手撩了撩胸前的黑发,笑着抛了个眉眼:“咱俩都快奔三的人了,总要留意些身边优质的男青年嘛,你说是吧。”
她越说越来劲,挪动身子靠近姜怡:“怎么样,需要我帮你打探打探情况吗?”
姜怡笑着推开她,起身往卧室走:“你自己脱单了么,还帮我打探。”
林思琼看着她的背影,高声解释:“家电都是黑白灰冷色系的,这种性格的男人我ho不住,但你有经验啊。”
姜怡关门动作一顿,扭过头,朝她甩出一记警告的眼神。
“得嘞,我闭嘴。”林思琼在唇边做了个拉链手势。
·
不用去水果店帮忙,姜怡这一觉睡到十点才醒,躺床上刷了会儿微博,才慢悠悠下床去洗漱。
从卧室出来,客厅静悄悄的,她往林思琼房间瞥了眼,房门大剌剌开着,拱成山的提花被子垂落在地,由此可见起床的人有多急。
姜怡收回视线,去厨房倒了杯温开水喝下后,忍不住感慨。
如果不是兴趣所在,一般人还真当不了娱记。
看着周末还需要赶着去加班的林思琼,她突然庆幸自己选了个好职业。
林思琼不在,姜怡随便煮了碗面解决温饱。
饭后,重新窝进沙发,对着手机刷各种视频广告。
连续刷了好几个小时,她抬手伸了伸懒腰,歪头扭动泛酸的脖颈,余光不经意瞥到窗外景象。
天空如碧海,云似轻舟,一朵朵白云静静漂浮在碧海之间,云舒云卷,如光阴漫漫。
她光着脚丫跑回卧室,弯腰从抽屉拿出单反相机,跑出阳台对着天空连拍好几张。
微风拂过面颊,迎着那股清风,瞬间勾起她出去拍照的兴致。
姜怡很快换了套白色戴帽卫衣,头发高高竖起扎成一个丸子头,脖颈上挂着黑色单反相机,脚踩蓝色运动鞋,青春靓丽,像个刚大学毕业的学生。
他们小区对面就有一条悠江,夕阳落幕之际,整个天边被染成橘红色,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形成一幅海市蜃楼的景象。
姜怡站在铁栏内,高高举起相机拍下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她漫步在江边,拿着单反对着大树,人群,高耸的大楼,奔跑的孩子。
以及狂奔而来的白色萨摩耶。
不对!
狂奔过来的萨摩耶目标竟然是她!
姜怡看着越跑越近的萨摩耶,纵使她再喜欢狗狗,此时面对这种突发情况,心里也怵到发紧。
“狗狗别冲动,你冷静点。”她试图用笑容感化这只萨摩耶,然而不起丝毫作用。
情急之下,姜怡下意识作出防范动作,还不停往后退。
而奔跑过来地萨摩耶以为是在跟它玩闹,冲向她的速度加快。
姜怡退无可退,脚后跟踢到花坛边的石阶上,一屁股坐了下去,紧接着软乎乎的大毛团扑了上来。
“啊!”
姜怡狠狠闭上眼,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传来。
几秒后,她一点点睁开眼睛,怀里的萨摩耶正冲她疯狂摇尾巴,嘴角带着微笑。
察觉它对自己没有恶意,她缓缓抬手摸了摸它小脑袋,没想它竟然憨憨的笑了起来,模样别提有多可爱。
姜怡见它添自己手背,笑着问:“你认识我吗?”
萨摩耶像是听懂了姜怡的话,朝她疯狂地摇着尾巴,将讨好诠释得淋漓尽致。
姜怡被它这番讨好逗笑,再次温柔般摸摸它的头:“你好漂亮,叫什么名——”
“松果,起来!”
姜怡指尖忽顿,嘴角笑意顷刻间消失。
她视线慢慢上移,便猝不及防对上顾牧眼那双深邃幽黑的眸子里。
男人站在那儿,一身黑色运动套装清越挺拔,肩宽腿长,袖子折起卷到手肘的位置,露出一截紧实有力的肌肉线条,指尖正拎着一条光秃秃的牵绳。
顾牧言没再看她,垂眸对着松果沉声道:“过来。”
萨摩耶不情愿地起身,低头朝顾牧言走去。
姜怡一时恍神,思绪莫名被拉回到那个盛夏的午后。
闷热的夏天总会让人忍不住想贪吃几冰的,姜怡也不例外,口中吃着雪糕,还念念不忘对面卖的冰奶茶。
她坐在公交站的凳子上,一边等排队卖奶茶的顾牧言,一边盯着花坛边那只小狗看。
一根雪糕吃完,姜怡将木根丢进垃圾箱,缓缓起身走到小狗面前蹲下:“你是找不到家了么。”
小狗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着姜怡,表情可怜巴巴的,又萌又可爱。
她抬手轻抚着它头顶那团不太干净的绒毛:“那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一看就是走失的流浪狗。”顾牧言将奶茶递给她,叮嘱:“你别碰它,万一咬到你怎么办。”
“不会,它很乖。”
姜怡没接他递来的奶茶,而是抬头问:“顾牧言,要不我们把它带回家吧。”
顾牧言挑眉:“你养。”
姜怡笑着摇头:“不是我,是我们一起养。”
“太麻烦。”
姜怡看着眼前的小狗,轻声嘀咕:“要是我们收养它的话,它就有爸爸妈妈,也有家了。”
顾牧言听到“爸爸妈妈”几个字,沉默了片刻,缓声问:“真喜欢?”
姜怡忽地抬头看他,忙不迭点头:“嗯,喜欢。”
从宠物医院出来后。
“顾牧言,我们帮它取个名吧。”
“嗯,你来取。”
姜怡看到远处卖坚果的零食店,弯唇:“要不我们叫它松果吧。”
“汪汪!”
耳边突然响起的狗叫声,让姜怡猛然回神。
顾牧言单腿弯曲蹲下,正在给松果系上牵绳,熟练的手法一看便知经常干。
记得他们刚收养松果那会儿,由于秦女士狗毛过敏,松果一直是顾牧言照管,每次带它出门遛弯,系牵绳这种事也是他弄。
姜怡望着眼前熟悉的这一幕,思绪万千,许久后,默默出声:“这些年,松果你还一直养着呢。”
顾牧言系牵绳的指尖收紧,眼底有不明的情绪在翻滚,像是回想了到什么,半晌,轻嗯了声。
姜怡掌心收紧,轻抿了下唇:“……还以为你出国就不养了。”
闻言,顾牧言忽地抬头看她,漫不经心的视线像洒了一层灰,黑如点漆的深色之中,略带冷意:“我已经被人抛弃,但它不能。”
“……”
姜怡刚想要上前的步伐倏地停住,心口猛然一坠,低下头深呼吸着。
兴许是她当年说的话太过无情,又或许是内心有愧,以至于这一刻她不敢与顾牧言对视。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转过身,急忙找借口离开:“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
“姜怡。”
封尘已久的称呼字字清晰地砸进她耳廓,让姜怡再也迈不动脚。
从重逢到现在,这似乎是顾牧言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仓皇间,还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顾牧言牵起松果站起身,望着她的背影,语气平和:“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