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文竹乃丁家儿媳。
她如果真是细作假扮。
这对丁家的伤害只怕难以预估。
可这件事,绕不过丁荣贵。
顾瑾就算想要照顾他的心情,也无能为力。
果然。
他在听到如此惊骇的信息后,几乎快要稳不住心神,高大的身躯顿时佝偻下去。
顾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也许过去一盏茶工夫或许更久,丁荣贵才艰难开口,问清楚所有细节。
顾瑾仔细说明,没有漏掉一丝线索。
丁荣贵问清楚情况后,又是漫长的沉默。
顾瑾望着老人悲痛欲绝,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丁老,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许事情……”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丁荣贵摆摆手:“宗主有什么计划,但说无妨,老夫受得住。”
当年送政儿去东城念书,他正好十八岁,彼时与夙氏刚刚成亲。
两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实在舍不得分离,政儿苦苦哀求,丁荣贵才松口,让他将夙氏带在身旁。
去往东城后,夙氏不过两年就接连诞下两个孩子,因路途遥远,又怕耽误学业,政儿不方便回乡,而他自己身为青梅县师爷又抽不开身……
在顾瑾找回俩孩子后,是丁荣贵第一次见到他们。
他只认得夙氏。
她说那俩孩子是政儿的血脉,丁荣贵丝毫没有怀疑。
丁荣贵越想心就越痛。
顾瑾见他脸色实在难看,话到嘴边又收回。
“丁老,要不你先好好休息休息,这事我自己去办。”
丁荣贵拒绝了,他强撑着将自己想法说出。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政儿,想要知晓夙氏真假,试试便知。
……
戌时。
丁云裳拿着手帕找上夙文竹,两人有说有笑,如往常一般谈论着绣品的花样。
这时,丁云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询:“嫂嫂,我记得大哥以前很喜欢看列国游记,那本书现在还在吗?我闲来无事想看看。”
夙文竹愣了一下,神情有些伤心:“夫君的书籍,都被他筹集赌资卖掉了,哪里还有什么列国游记。”
丁云裳见夙文竹难过的快要哭出来,急忙安慰:“嫂嫂莫哭,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她说着话,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夙文竹下意识去接。
就在此时,变故突发。
丁云裳松开手,茶杯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下一秒,房门陡然被推开,顾瑾身法如电,手中匕首直直刺向夙文竹的要害。
人类对突如其来的危险,会本能反抗。
几乎是下意识,夙文竹紧急朝旁闪过,避过从天而降的攻击……
待她刚刚站定,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身份暴露了。
顾瑾攥着匕首,死死盯住对方眼睛:“夙大姐身法不错,不知是在何处学的?”
“夙文竹”见自己已经暴露,居然笑了起来:“晟公子说,顾姑娘心思细腻,与你打交道,需要小心再小心,我看也不怎么样呢,过去好几年,居然现在才发现我!”
顾瑾懒得与她打嘴仗,她手腕一转,手中匕首如毒蛇刺向敌人,这一次,她没有留手。
自穿到周国十五年,从三岁起,她就勤学苦练。
这几年,随着身体长大,无论是八极拳还是兵器,她已使得炉火纯青。
顾瑾速度快如流星,“夙文竹”本想开溜的身躯顿时就被拦住,眼看匕首就要刺进她的身体,“夙文竹”当机立断将藏指尖的毒药弹射出去。
对方如果不想死,就得退让,届时,她便可以从窗户逃脱……
可顾瑾没有退。
她手中的匕首直直刺进细作的腰间。
那匕首插进身体,发出微弱的声音,明明声音很小,但在一片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夙文竹”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一股剧痛席卷全身,让她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整个身体无法控制的朝地面栽去,顾瑾顺势一脚将她踢晕。
见对方昏迷不醒,直到这时,顾瑾才连连后退,直到退到门外才停。
逃荒时,彼时年纪尚小。
为对抗更强大的敌人,她也经常使阴招。
迷药,毒药更是随身携带。
对方既然是细作。
为保住性命,肯定也会使出一样的手段。
所以,顾瑾在与她对战时,一直屏住呼吸。
丁云裳早在师父进来时,就按照原计划跑出房门,免得让细作使阴招抓住沦为人质。
见她出来,忙将刚刚准备好的水和帕子递过去。
“师父千万别呼吸,你鼻子和脸上还有白色的粉末。”
顾瑾哪里敢呼吸。
到现在,她还憋着气。
匆匆将沾染在脸上的粉末洗去。
她才开口吩咐丁云裳捆住细作。
丁荣贵熟知儿子的生活习惯和性格。
夙文竹作为丁秉政的妻子,应该也知晓。
丁秉政是丁家最会读书的小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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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为如此,丁家才将他送到东城念书。
他背负着整个家族的重担,日日苦读诗书时间都不够用。
哪里还有多余空闲的时间去看《列国游记》。
果然。
丁云裳浅浅试探,对方就露出马脚。
怕身上也沾染上毒药。
顾瑾特意换下衣裳,待收拾好一切,才和丁荣贵准备一起审问“夙文竹”。
丁云裳已将人捆住,并仔细搜查,取下对方在身上藏下的匕首、暗器和各种毒药。
“师父,徒弟检查过她的牙齿,里面没有藏毒药。”
顾瑾的匕首,抹了蒙汗药。
直到现在。
细作还没有醒来。
她点点头,示意丁云裳将人弄醒。
丁云裳可不客气。
她端起一盆冷水朝地上的人泼去。
“夙文竹”被浇得透心凉,本来晕晕乎乎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她抬头。
望着坐在高位的少女和老人,神色自若。
顾瑾望着对方,开门见山:“真的夙文竹,在哪?”
“夙文竹”轻描淡写回答:“死了。”
她顿了顿,嘲讽着:“你们明明已经猜到答案,却还要问如此愚蠢的问题,是希冀晟修之心善,会放过她么?”
“真是可笑。”
那些高门大院的贵公子。
做事从来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丁荣贵来京后,就四处寻人。
正因为如此,那人才有可乘之机。
听说晟家在京城,有人脉又有钱。
想要找人,自然比丁荣贵要方便。
只可怜那夙氏卷入其中,枉送了一条性命。
七十七本就与夙氏容貌相似,在与她相处过一段时间后,通过修容,可以以假乱真。
且她对模仿他人的语气和声音有着独特的天赋。
不过两月,就将夙氏完美复刻。
至于夙氏那一双儿女。
自然也都是假冒的。
身为奴隶,哪有那么好的命,可以整整齐齐被一个主家看中。
丁荣贵本有心理准备。
可当细作将所有事情都道明后,他的心便像是被无数根针不断地,持续地刺入,喉咙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口血喷在衣袖。
顾瑾吓了一跳,她来不及继续审问细作,立刻起身扶住老人:“丁老,快,我替你把脉。”
丁荣贵摆摆手,有气无力。
这几年,他待那两个孩子极好。
从衣食住行到读书识字,照顾得无微不至,却想不到他们根本不是丁家人。
不仅不是丁家人,也许他们也是细作!
丁荣贵心如刀绞。
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呼吸不过来。
五年了。
在知道儿子死去的五年里,他整晚整晚睡不着。
丁荣贵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为当官肆意敛财。
后悔想要儿子考上状元,将他送往东城念书。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丁荣贵推开顾瑾扶住的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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