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长的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内疚。

    人间监察者能有今天的所作所为，甚至，这个帝国动荡的今天，都是拜他所赐。

    如果他没有同意缪昂用昔长石去消灭恶人，如果他没有贸然地为人间监察者塑造身体。

    没有如果。

    如今，还有一件事情支撑着他，那就是，昔长石确实能辨善恶，只是昔长石过于“纯粹”，它不能容忍一丝恶意。

    至少，昔长石确实惩罚了恶人。

    昔长望向那位婆婆，还好，善良的婆婆还活着。

    这么想着，他似乎好过了一些。

    婆婆突然痛叫一声，她双手捂住脸，哀声痛呼，她手上的皮肤开始脱离，露出血淋淋的肉块。

    几乎在一瞬间，善良的婆婆化成了骷髅。

    人间监察者们冷静地抽出枪，击中骨骼下那颗跳动的心脏，他们拆开骨架，连同其他已被行刑的骨骼一起，扔进了一旁的火炉。

    昔长茫然地盯着燃起熊熊烈火的火炉，他听不见一切，也看不见一切了。

    为什么善良的婆婆死了？

    她也是恶人？

    婆婆送他们食物时，那张慈祥得几乎能融化世间一切冰块的脸还历历在目。

    她不可能是恶人。

    可是为什么？

    他这么询问了人间监察者。

    人间监察者回答：“你的昔长石属于天使的圣物，能严格区分善恶。只能证明，她的身上确实有哪怕一丝的恶意。说实话，若你不是昔长石的创造者，照你恶魔灵魂者的身份，你也会因昔长石的辐射而死。”

    昔长闻言，嘴唇嗫嚅了一下，到底没说出什么。

    此后，昔长每天必去行刑台。

    上了行刑台的民众或者帝国高层人士，很少有人能通过行刑石的检验，他们几乎只有一个结局，成为骷髅，被击中心脏，最后骨架投入火炉。

    到最后，行刑台上总剩下天使，也是至善的代表，人间监察者，以及他这个恶魔的灵魂者。

    他试图阻止这一切，向缪昂、向皇帝仔细阐述行刑台、昔长石的危害。

    但是，他们只是笑着摇头，并说帝国的犯罪率确实下降了不少，而且不少他们棘手的称霸一方的恶人也得到应有的死亡结局，他们还得感谢他的昔长石。

    昔长无法，他对他们说：“可是，昔长石造成的死亡率也很高，民众也十分不满，最好结束行刑日计划。”

    眼见皇帝要被他说服了，人间监察者来了，他们三言两语就将皇帝又拖回他们的阵营。

    他们说：“我们要将这个世界打造成一个美丽新世界，在这个世界，没有犯罪，没有欺凌，没有任何恶的存在，有的只是至善的灵魂，以及一双双毫无杂质的纯真眼眸。”

    人间监察者还说了灵魂切割机的原理：“有了灵魂切割机，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将只有善的灵魂。他们将成为至善的天使！”

    韶客弄被说得十分心动：“如果真是这样，真是太好了！”

    昔长反驳：“那不是天使，那是冷漠的恶魔！若某天整个世界都是天使，那天将是整个世界的末日！”

    韶客弄蹙眉，缪昂赶忙捂住昔长的嘴，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不懂事。”赶忙把昔长带出去。

    行刑日计划依旧在进行中。而昔长也依旧不能控制昔长石。

    昔长日复一日观看行刑台上的行刑，他要将自己的罪行印入自己的灵魂。

    一开始，他希求至少有一个人能通过行刑石的检验。

    行刑石代表绝对的善，他希求，至少有一个人能是绝对的善。

    然而，到了这么久，无一人从行刑石手里活下来。

    他终于明白，善恶不能被衡量，否则，真相让人心痛。

    善恶也无法被衡量。哪怕最穷凶恶极的恶人也会爱上一个人，会为了对方奉献、牺牲；哪怕最善良的人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恶意，正如那位施舍乞丐食物的婆婆，她某方面是真的善良，但或许，在某方面，她又是真的恶。

    人类是善与恶的结合体，有善有恶才是人类。

    昔长也在反问自己，他的昔长石真的是正义的化身吗？他的举动又真的是正义吗？

    他的初心是消灭帝国的恶人，但是他害死了婆婆，害死了千千万万个无辜的人类。从这个方面来看，他也是恶，尽管出发点是好的。

    昔长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他渐渐觉得，自己是罪人、是罪无可恕的恶人。

    意识到这点，他几乎站立不住，幸好有人从背后扶住他。

    来人关切道：“锦哥哥，你没事吧？”

    昔长抬眸望去，来人是凌燕云。

    凌燕云半搂半抱地将昔长带出了行刑台。

    他们走到大街上，街上只有廖廖几个路人，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哀伤。

    而这时，有人迎面而来，他的脸颊上有着恶之花印记，一双猩红的眼瞟过昔长、凌燕云两人，擦肩而过。

    苍星蓦然转头，盯着那人黑色的背影。

    他是花间！花间竟然一早就来过洗涤池序列六！他为什么会来这？

    苍星跟在花间背后，花间径直往前走，他的双手插在黑色大衣两侧的口袋中，半长的黑色头发被风吹得微乱，举止闲适，宛如在逛自家花园。

    花间到了行刑台不远的地方，他停下来观看台上的行刑。

    苍星仗着花间看不见自己，便靠近了花间。

    花间观看着台上的惨烈景象，嘴唇竟然扬起一个笑容，他走入了行刑台。

    人间监察者如临大敌，他们看见来人周身洋溢着浓到发黑的恶念：“你是谁？”

    花间：“我来自地狱，我想，你们大概能猜到我是谁。”

    人间监察者顿时亮出圣光武器，普通的恶魔若遇到圣光武器，当即便会灰飞烟灭，然而，这些武器却只能割伤对方的大衣。

    他们厉声质问：“你来干什么？”

    花间想了想：“我来行刑。如果你们……”

    他的眼睛盯着成堆的昔长石：“和这些石头能彻底杀掉我，我一定会感谢你们。”

    人间监察者们手中的武器顿时刺入花间的身体，花间也不闪避，任由利器捅入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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