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防炮洞中挨过了几轮炮击,鬼子的火炮密度开始慢慢降了下来。
陈百树开始挨个提醒战士们,让大家伙做好战斗准备。
以他对鬼子的了解,鬼子的战术其实也就那三板斧,天上飞机炸、地上火炮炸,炸完之后就是步兵带着掷弹筒继续炸。
“大家伙记住了,待会进入阵地之后,枪法好的优先给我盯着鬼子的掷弹筒,尽量不要让掷弹筒靠近到咱们阵地两百米的距离内。”
“还有机枪手,一会儿别像个傻瓜一样站在一个地方打,打几梭子子弹就记得给我还地方!”
“迫击炮注意点,没有我的命令别轻易露头,你们是我们连重要的火炮支援力量。”
陈百树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叮嘱着战士们。
不这样没办法,七连有很多士兵都没上过战场,陈百树是真怕他们上了阵地之后忘了自己该干嘛。
战士们也不嫌烦,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认真地听着。
片刻之后,鬼子的炮击变得稀疏了起来。
凭借经验,陈百树知道,小鬼子应该要冲上来了。
在他的指挥下,战士们开始整理自己的武器装备,老兵们也在鼓励着身边的新兵。
随后战士们顶着鬼子稀稀拉拉的炮火,一个接一个钻出了防炮洞,正好遇上了来通知的观察哨。
“连长,鬼子上来了!”
陈百树点了点头,回头对战士们大声说道:“战士们,想想平山村三百多口人的血仇,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鬼子钻过我们的阵地。”
在他的鼓励下,战士们快速冲进战壕,立刻就发现鬼子已经冲到了三百多米的距离。
陈百树老妈子式的反复提醒起到了很好的作用,战士们就位之后马上就明白了自己该干什么活。
随着陈百树一声令下,354高地上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就在陈百树身边不远处,有一名刚入伍的新兵趴在战壕边,嘴里不停嘀咕着“瞄准,开枪;瞄准开枪……”如此反复十次,新兵熟练地更换起了子弹。
旁边一名老兵只看到不停有鬼子倒下,不由得诧异地看向身边的新兵:“小鬼,好样的,你这枪打得可比我准!”
新兵一边更换弹夹,一边嘿嘿低笑:“刚开始还觉得很害怕,总觉得鬼子好像跟鬼一样厉害,结果刚才在防炮洞里唱了一阵歌,不知道怎么就不怕了,反正不把鬼子当人,打起来跟靶子也没什么区别。”
陈百树还没开上几枪,鬼子就在七连强大的火力压制下潮水般退了回去。
战士们举起手臂高声欢呼,庆贺着自己取得了人生第一场胜利。
陈百树赶紧让人把新兵重新拉回战壕,一边叮嘱大家戒骄戒躁,一边脑子里却是活络开了。
“老赵,我感觉咱们这边的火力有点过剩啊。”
赵山根赞同道:“的确有点,咱们前方的地形,只够小鬼子展开一个中队的兵力,以咱们现在的火力,感觉最多两个排就够防守了。”
陈百树沉吟道:“我觉得,咱们可以把战士们分成两到三波,轮换着休息,你觉得怎么样?”
说话间,一颗炮弹在阵地前沿爆炸开来。
陈百树立刻一个激灵,赶紧指挥战士们往防炮洞里头钻。
等又挨过两轮炮击,除了十来名转移速度稍慢的战士伤亡之外,七连损失依旧不大。
二班长拉着一名腼腆的新兵战士到处晃悠,大声炫耀着战绩:“看到没,这是我们二班的新兵,枪打得可准了,刚才十发子弹下去,打死了七个鬼子!”
被夸奖的新兵腼腆地低下头:“班长,别嚷嚷了,我没那么厉害。”
“放屁,咱们八路军要实事求是,你小子入伍时间不长,但是枪打得准,就应该夸奖,像我入伍时间比你早半年,就没你枪打得准,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来给大家伙讲讲,你小子打鬼子的经验!”
小战士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也没啥经验,就是别把鬼子当人看就行。”
赵山根坐在洞口,听着洞里传来的阵阵喧闹和欢笑,不知怎么的,眼眶就被泪水湿润了。
陈百树注意到了他的情况,轻轻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老赵,你这也老大不小的了,咋还流猫尿了?难道是被小鬼子吓到了?”
赵山根揉了揉眼睛,回撞了陈百树一下:“你才流猫尿呢,我就是想起以前加入咱们八路军的新兵,他们好多人都没放过几枪,就被鬼子给杀了。”
陈百树顿时默然,以前的八路军缺枪少弹,就算是有地利优势,在面对鬼子进攻的时候,也不得不把鬼子放进阵地、或者是主动发起冲锋,不然就会被鬼子炸得人仰马翻,甚至有不少战士是拿着红缨枪上的战场。
他轻轻拍了拍赵山根的肩膀:“老赵你他娘的别说丧气话,现在咱们不缺武器弹药了,以前那种拿命去跟鬼子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咱们应该高兴才是。”
赵山根用力点了点头,正打算说点什么,却听到炮声中隐隐传来一阵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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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鬼子摸上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赵山根立刻不顾炮火,冲出了防炮洞。
陈百树没拉住他,赶紧招呼防炮洞里的战士们:“大家伙赶紧动起来,小鬼子冲上来了。”
说罢,一把抓起靠在洞便的轻机枪,率先冲出了防炮洞。
赵山根是乡间猎户出身,在山中奔跑如履平地,不过眨眼之间,就冲进了七连阵地,打眼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几十个鬼子不顾己方炮火误伤,正猫着腰快速向前冲。
冲得最快的十几个鬼子,已经冲到了战壕前方二十来米的距离,赵山根甚至能清楚看到小鬼子脸上嗜血的笑容。
该怎么办?
赵山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陈百树已经顶着炮火,带着战士们钻出了防炮洞,但距离进入战壕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必须给战士们争取到进入战壕的时间,不能让小鬼子冲上阵地!
赵山根迅速作出了判断,如果现在他手里有一把轻机枪,足够他给战士们争取时间了。
可他手里只有一把五六半,远远达不到轻机枪的火力压制效果,现在该怎么办?
赵山根的目光快速在战壕中寻找着,很快就看到了摆在战壕中的一捆手榴弹。
他俯身抱起手榴弹,一把拉开引信,回头留恋地看了一眼正往战壕这边赶来的战士们。
他看到陈百树端着轻机枪,正大步向这边赶来。
他看到战士们深一脚浅一脚,用尽全身力气狂奔着。
他看到了,战士们身后那洒落的阳光。
赵山根沉默着,抱着手榴弹跳出了战壕。
“轰!”
冲得最快的十几个鬼子被炸得人仰马翻。
独立团七连指导员赵山根英勇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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