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天下太平,海清河晏。
与两年前病逝的太上皇的昏庸行径相比,元璟简直就是开国帝王的翻版。
他不贪图享受,也不好酒色,一心一意投入到政务中去。
这几年里,有柳槲辅助,内政以极快的速度被整顿肃清,曾经遗留下来的问题也被悉数解决。
从前那些靠着溜须拍马或者讨好上官的官员不是被革了职,就是下放到偏远的小地方,做不出成绩都不被允许回京。
被下放的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们能在从前那样的环境下生存的不错,可见人够圆滑聪明。
送到偏远难以管束的小地方,说不定能起到预想不到的效果,对元璟他们来说,也算是物尽其用。
内忧解除,元璟也有了功夫去处理太上皇在位时虎视眈眈的外敌。
他手下有自已之前培养的队伍,又有宋国公训练出来忠心报国的军队,武力不算弱。
但上一任皇帝对内强势对外软弱,每次都是用求和的手段免除战争。
就算宋国公打了胜仗,又得被迫与敌人言和,久而久之,军队中士气难免萎靡。
元璟为一震军风,带兵亲征,花费了差不多半年时间,终于大胜归来。
这夜,为嘉赏有功之臣,紫光阁盛重举办庆功宴。
来参加宴会的人,除了在战场上立功的武将,就是半年来在后稳固大后方的文臣。
元璟依然端坐在高位,柳槲则坐在他下首一两人后的位置,
三年时间里,她为了尽快地增加手中的力量,多繁重多累的事情都抢着做,付出的努力旁人难以想象。
元璟不会为她徇私,即使他想柳槲也不可能答应。
当然,他更不可能抹除她为大晋作出的贡献,她做过的事情没人能掩盖。
有功劳,位置便越来越高,两人相隔的距离也在不断拉近。
距离越近,眼前人的模样也就越清晰。
元璟目光在旁人没察觉时从柳槲的身上扫过好几遍,等到宴会正式开始,才逃一般地离开。
今日庆功宴的正题就是嘉赏有功之臣,在战场上立下战马功劳的,为京城稳定付出贡献的,元璟一个都没少。
宫殿中,气氛喜气洋洋,融洽异常,恭贺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直到,元璟抬起斟满酒的酒杯,脸上挂着随意的笑。
“这次大胜归来,还有一个功臣没有封赏。她身份比较特殊,但又在最后一场大战中立下赫赫功劳,朕都不知道该如何嘉赏她。”
殿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陛下这有些奇怪的形容的人会是谁。
稍后一点的位置,有些武官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们眼睛瞪大,有些不敢相信,想开口说些什么,怕在皇帝面前失言又捂紧了嘴巴。
还是元璟揭破了这层谜题。
“洛宁郡主可在?”
从人群中走出一名女子。
她一身窄袖长袍,长发被高高绑起束在身后,面容不是京城女儿家的柔白娇美,却是别有一番飒爽感觉。
“臣女在。”
女子走出后,单膝跪地抱拳朝着元璟行了个礼。
这是军中武将行礼的方式,宋安雅做起来没有半分别扭。
殿中的其他人却都有了种不大好的预感。
下一瞬,预感应验。
“你擒拿哈尔赤有功,战场上英勇无畏,朕决定封你为昭毅将军,居四品。”
宋安雅动作利落地领旨谢恩:“谢陛下恩典。”
“不可啊,陛下,女子怎么能做将军呢。”
她话音刚落,立马有人跳出来反对。
元璟端起的酒杯直直朝着跪在地上的官员砸去。
“她不可,那谁配?你吗?”
元璟在战场历练半年,眼力与力气都不是往日可比的,随手一掷,就让那官员额头汩汩流血。
他看人的眼神又带着嗜血的光芒,无比吓人,光看着就能想象出暴虐的性子。
半年后的第一面,就让大部分朝臣心中生出畏惧来。
“陛下,臣有事启奏。”
柳槲瞧见众臣惶恐的神情,站了出来。
帝王要有威严,可也不能一味地被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说话的主事人。
在这点上,柳槲与他配合得就无比默契,过了半年也依然如此。
“说。”
听见她的声音,元璟不由自主移转,目光停留了许久,听到提示的咳声,才艰难地从她的脸上挪开。
柳槲转身看向跪着的人,目光冰凉,不紧不慢的语气中嘲讽意味颇浓。
“宋将军能单枪匹马闯进敌人老营,能生擒敌国首领下最重要的副将,她都不可做将军,那谁可?”
“战场上向来只凭能力说话,这位如此不满,想来是能力远胜过昭毅将军喏。”
“既如此,陛下,臣想向您替这位请一个机会。”
“明日派人快马加鞭就将他送到边关,什么时候立下与昭毅将军一样的功劳,再回京城升官进爵,岂不甚好。”
在官场磨砺多年,柳槲早不是那个温煦好说话的状元郎。
就算不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也能处处戳中别人的心窝子。
偏偏陛下就最愿意听她的意见。
“好主意。”
想提意见的人纷纷噤声。
他们了解这位帝王说一不二的性子,等会惹他不高兴了,自已也被送到边关去,那不人生一片黑暗了。
原本他们还指望资历最老的老臣能说几句话的,结果他老神在在地坐着。
眼神似有几分朦胧,像是犯困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自已都到了致仕的年纪,才不会掺和这些事呢。
他看得开。
再说,确实,说话的人就是比不上有能力的女子啊。
有了先例,柳槲乘胜追击,又为表妹孟淮桑请旨。
她于农桑上献策,破例被招为女官。
倒是有人想阻止拒绝,柳槲一人力战群雄,有理有据地将人全部压了回来。
全是男子的朝堂上,一夜之间,多出了两名女子。
一文一武,打破了先例,似乎,还打破了某种固有的屏障。
柳槲举起酒杯,遥遥对着坐在高台之上的人敬了一杯。
她很高兴。
有了第一次改变,以后的改变就会越来越多。
她还在筹备着,不久之后,就要推方琳涵上来,她于经济方面的天赋实在出众。
心上的大事悄然落了地。
柳槲今日高兴,喝了不少酒,还存了些意识,却也不算太清醒。
宴会散后,她本打算回府,被人拦下。
“柳大人,请留步。”
来人嗓音尖细,是几年来一直跟在元璟身边的大太监。
他躬着腰,露着笑,“柳大人,您先别急着走,陛下有请。”
想到宴会上频频朝自已投来的目光,还有半年来人虽不在、处处彰显存在感的书信与寄来的物品……
柳槲叹了口气,看向他:
“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