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城,东陵某农村。
村外半山腰上,一座孤零零的果园看护房,已经被拉上了一圈警戒线。
看护房后方的草地里,陆江顺着被压倒的杂草谨慎搜索,很快便发现了泥地当中,除了布鞋留下的脚印之外,有一个赤脚留下的前三分之一枚脚印,随后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跟在后方不远处的张朔,很快走上前来,将手中的卷尺递了过去:“陆队,尺!”
陆江接过米尺,测量了一下地上的脚印,开口道:“鞋印已经确定是被害人留下的!赤足的这个脚印,脚长24厘米,宽8厘米,鞋号37码,女性,身高约为168至172公分!脚印力度适中,体重45到52公斤之间,根据杂草的倒伏程度来看,步伐并不算均匀……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步伐凌乱,说明留下痕迹的人是仓促逃离的,且此人脚印拇指外翻,重心前倾、膝盖较直,前脚掌压力较大,应该是经常穿高跟鞋留下的习惯。”
张朔试着分析道:“在这种荒山上,劳作的人是不会经常穿高跟鞋的,而死者是男性,且手机、现金全都不见了,身上除了头部遭受钝器打击的致命伤,还有多处因外力导致的淤痕,说明他生前与人搏斗过!
嫌疑人男,三十八岁,单身,经济条件一般,我认为这应该是一起由仙人跳引发纠纷,导致的激情杀人案!从山路上的轮胎印记来看,凶犯应该是乘坐车辆离开的,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当时应该是在演戏,假意逃跑后被嫌疑人拖回了看护房,然后她的同伙就出现了!”
“没错,尸体肌肉松弛,尸斑可以转移,但指压无法褪色,且角膜轻度混浊,死亡时间为十二至十五小时,时间在昨夜的九点到十二点之间!”
陆江通过半枚脚印判断出案件细节,对着地上的脚印拍了两张照片,开口吩咐道:“立刻排查昨夜七点以后,所有能进入村子的道路上的视频监控!对村民进行摸查走访!调取死者的网络聊天记录以及通话记录!同时向其他部门发布协查函,调取近半年来……不,近一年来沈城接警过的仙人跳案件卷宗!”
张朔将陆江的命令一一记下,追问道:“要不要联系车站派出所,着重排查符合特征的女性信息?”
“算了,这种敢做仙人跳的团伙,普遍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并且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如果要跑路,不会选择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陆江思考了一下:“现场这边已经没什么显著线索了,让二组留下继续进行现场勘查,着重对现场遗留的毛发、血迹等物品进行检索,你跟我去见王局!”
“啊?”
张朔怔了一下:“陆队,自打水云天的案子之后,你跟王局可是还没有联系过呢!”
“我们之间,是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在职业素养上,我相信他和我都没有怀疑过彼此!想办这种案子,线人的情报很重要,而他手中有很多出色的线人。”
陆江避开地上的痕迹,向警戒线之外走去,低声道:“你入警的事情,我已经在运作了,这次的案子,你必须给我用尽百分之二百的力气!有了这份功劳,我才能推着你继续向前走一步!”
“陆队放心,即便没有这件事,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
张朔重重点头:“我将命令转达给二组,然后把车开过来!”
陆江站在警戒线外,正抽着烟等张朔开车过来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忽然响铃,看着一长串的网络号码,按下了接听:“你好,哪位?”
电话对面寂静无声。
陆江走到了一旁的树荫下:“我是东陵刑警队队长陆江,如果你要提供线索或者举报案件,现在可以讲了,我会保护你的个人隐私。”
几秒钟后,陆涛的声音顺着听筒传出:“哥,是我。”
跟以往不同,这次陆江听到陆涛的声音,并没有表现出愤怒和厌恶等情绪,而是吸了一口烟:“水云天的案子被压住了,定性为段世豪与惠嘉良的私人恩怨,没有牵涉之外的人,你的身份是干净的,没必要躲躲藏藏!”
“我躲的不是警察,而是凌肃威!”
陆涛坐在网吧的包房里,长叹了一口气:“王德明发展我作为他的线人,想要扳倒凌肃威,但是他把我卖了!”
陆江出于职业习惯,对此缄口不谈,但犹豫片刻后,还是出于兄长的身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既然出狱了,就是合法公民,不该参与这些事。”
“你是个纯粹的人,看见的世界是干净的,做什么事情都能凭良心!以前我觉得你顽固、迂腐,但现在我很羡慕你,因为你活的不累!”
陆涛难得能够心平气和的与自己的哥哥聊天:“我看见的世界,跟你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说不能回头,这话太假了,但我这个人天生性子野,接受不了平庸的生活。”
陆江对于这个回答,不由得生出了三分火气,克制住骂人的情绪,冷冰冰的回应道:“这是你的自由。”
陆涛了解陆江的脾气,知道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又快谈崩了,明智的终止了话题:“哥,帮我一个忙吧!”
陆江不假思索的回应道:“陆涛,我之所以放你走,不是因为我变了,更不是因为我失去了底线,只是我觉得警察不该这样办案子!我放你走,是因为王德明的目的不纯粹,如果你落网了,这并不是真正的结案,反而会断了线索,并不代表我对你作出了某种妥协!”
“我要聊的不是案子的事,而是赵丰年。”
陆涛硬着头皮说道:“案发当天,他死在了那片树林里,我想拜托你帮忙料理他的后事!”
陆江犹豫了一下,直言说道:“那片树林中,没有发现任何尸体,所有痕迹都被清理了!我说过,那并不是法律意义上的一起案子!”
陆涛听闻赵丰年的尸体不知所踪,短暂错愕后补充道:“帮我立个衣冠冢行吗?我在塔山公墓给自己留了一座空坟,就在关帅的墓旁边!”
“……好。”
陆江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两兄弟随即陷入了无声的沉默。
大约五秒钟后,陆江察觉到陆涛准备挂电话,忽然间开口道:“弟。”
弟!
这个两兄弟之间无比简单的称呼,陆涛在下了校门之后,已经许多年没听过了。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让一股酥麻的暖流,从他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不等陆涛作答,陆江便继续说道:“我是一名警察,你别逼着我有一天要亲手抓你!”
“嘟…嘟……”
话音落,陆江终止了两人的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