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窟外的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月亮被云遮起来，大片大片的白色，黑色，灰色，层层叠叠，密不透风，把光亮牢牢地囚禁。

    只偶尔从缝隙里漏出一星半点儿的光亮。

    把千山崖照得更加诡异。

    丁令威抬头看天，这不是人间的夜，更不是仙界的夜。

    看来，千山崖正游走在异界。

    异界……

    没有冷风吹过，汗毛却早已竖起来，冷汗一层一层打湿他的内衫。

    他的奇闻录上，并没有记载没有任何关于异界的传说。

    换句话说，要么，从没有人进入过异界。要么，从没有人从异界活着回来。

    忍不住吞咽口水。

    声音却巨大到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那巨大的吞咽声，像被放大了千百倍，在千山崖中不断地回荡。

    好不容易等声音平息，似乎没有惹上什么麻烦，他才敢悄悄动上一动。

    脚踩上枯叶，悉悉索索的碎叶声顿时如雷声轰鸣，空气微微的震动刺痛他脆弱的神经。

    头上早已青筋暴起。

    早知如此，他逞什么强啊。山大人的巢窟里多安逸啊。

    除了那丧良心的小妖娘！！

    竟然想让他这个修炼了千年的仙人，当她的契约兽？？！！

    说说，这像话吗？！！

    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

    啊呸！！

    她本来就是妖！！

    如果和她命定的缘分是这样，他定要想尽办法，断了这样的孽缘！！

    妖走妖道，仙有仙途。

    等出了千山崖，他还是专心找赤松子为上。

    悉索……悉索……

    他把飘远的思绪抽回来，定住晃晃悠悠的身形不动，免得又弄出些不该有的声音，徒增了麻烦。

    将将要入定时，那诡异的声音却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声。

    妈呀，心里顿时擂起战鼓。

    原来不是他弄出的声响，那是什么鬼东西在靠近？？

    黑暗中，两个火星飘起来。

    你牵着我，我牵着你，相伴着在空中飘飘悠悠。

    倒像是两个眼睛……

    月亮不知何时露了半边脸。

    将将照在那对眼睛上。

    丁令威忽然把眼前的鬼东西看清了。

    长七尺，色如墨。

    蛇头蛇尾蛇身。

    尾长尺许，而人足人手，又长三尺。

    只一晃眼，月光没了。那鬼东西连带着一对血红的眼睛也不见了。

    丁令威被突如其来的黑暗猛地一吓，竟然腿软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猛地从袖子里抽出小剪刀，失控地挥舞着，鬼叫着朝四周的空气猛刺，就怕那蛇趁乱近了身。

    “道长怎么连蛇都怕？”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般，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边举着小剪刀胡乱刺杀，边朝着苍耳的声音飞奔而去，刚躲到她身后，却见前面忽闪起一对红眼睛。

    “蛇！！蛇蛇蛇蛇！！”

    声音未落，又一双眼睛在他右前方忽闪。

    “啊！！蛇！！蛇蛇蛇！！”

    又一双，又一双……

    直到四面八方都飘着血红的眼睛时，丁令威意识到：他们被包围了！！

    “妖娘……”脱口而出的声音，颤抖着。

    月光又神出鬼没地照了过来，像是怕他会错过这耸人听闻的场面般，非要让他亲眼见一见。

    密密麻麻的蛇，高举着蛇头，像是听了指挥般，猛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迈动脚步，包围圈逐渐缩小，聚拢。

    他向左躲也不是，向右躲也不是……

    这是蛇吗？？

    怎么还会走路啊！！

    没成仙时，他就怕这些滑腻腻，在地上扭来扭去的东西。

    怎么成了仙，还是躲不开这些！！

    他再掐起护身咒，还是起不动咒力，该死的！！

    “妖娘，妖娘！！”他急切拉动苍耳的衣服，妖娘怎么这么淡定……或许，她当真有那么厉害？？可大战山蜘蛛时，也没见她出了什么奇招啊！！

    “别急。”

    看她样子，倒像是等着什么。

    四周的蛇，忽然不动了。

    只聚精会神得盯着他们。

    忽然，不知是哪条蛇，笑了一声。

    他一惊。

    这鬼东西，到底是人是蛇？？

    明明长着蛇身，却如人一般，有手有脚，还能站立行走。

    就连笑声，都跟人一样。

    那蛇的笑声，如孩童般清脆，像风铃一般传遍四周。顿时，此起彼伏的笑声如山峦起伏般从四面八方响起。

    有老人般边笑边咳嗽的，有女人般娇媚喘息的，还有男人般爽朗的。

    直笑得四周的树叶都开始刷刷地颤抖。

    “你看，他们还是挺友好的。”苍耳耸耸肩。

    什么鬼！！

    笑两声就是友好了？？

    何况是这么吓人的笑！！

    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好么！！

    “跑！”苍耳忽然提着他的肩膀，飞身而起。

    脚踏树枝，蹭蹭两下飞蹬，就将蛇群甩到身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耳边就只剩下呼啦啦的风声，眼睛睁不开。风刮得脸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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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妖娘跑起来的速度可真快。

    他怎么就被吓软了腿呢。这速度，他也可以啊。

    心下有些懊恼。

    直等坐到巢窟里软软的绒垫子上，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你说，那些是人蛇？”

    “丁道长见多识广，没见过吗？？山里寻常都能见到的兽物啊！！”苍耳瞪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

    “啊？？山里寻常见到的？”

    怎么可能……丁令威汗颜。

    千年之中，他也算是走遍名山大川了好么！！也是见过形形色色的山野兽物和妖怪的好么！！神仙宴他都偷溜进去，赴过好几次宴呢，虽然人家不是正儿八经得请他。但他也算长过见识的。

    千年间都没见过的兽物，也叫寻常兽物？？

    “这寻常见到的人蛇，是个什么怪物？”他打算细细打听一番，好补录在册。这等稀奇之物，竟是妖娘寻常见到的……看来他懂的还是太少。果不其然，三人行，必有我师。

    “就你见到的那样啊。人立而行，出入群聚，遇人辄嬉笑，笑已即转噬。”你看你看，这才多久功夫，说话也能像丁令威书里那样，文邹邹的了。苍耳越说越得意。“不过，他们行动迟缓，等他们笑的时候，你再逃跑就行。若是等他们笑完了再跑……”她停顿片刻，卖个关子。

    “如何？”丁令威欲知下文，迫不及待地踮起屁股，凑上前。

    “那就被咬成窟窿，生吞入腹啦。”她趁其不备，猛地做了个生扑的动作。吓得丁令威一屁股跌回软垫子上，不停地扶着胸口压惊。

    只剩苍耳笑得东倒西歪。

    丁道长的胆子果然小，随便吓一吓就面如土色了。

    不行不行，要好好历练一番。

    当她的契约兽，这么一惊一乍的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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