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水中。

    海水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苏七感觉到了强烈的窒息感，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跟恐惧。

    而这恐惧不是来自她的。

    是这一具身体的记忆。

    苏觅溺水过。

    跳进水里时，苏七才想起来，五岁时，她被苏蓝玉推进了湖中，险些死去。

    是春雨发现了她不在院中玩耍出来寻她才发现，而那会她已经在水里晕了过去。

    救上来时，整个人都凉了，就剩下半口气。

    是春雨哭着用烈酒给她擦身，不断暖和着她的身，又一直按压着她的心脉。

    擦了一天一夜，直到她的身体暖过来，这才终于活了过来。因为这场病，她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等好了之后，有接近五年不敢走水边。

    但这个后遗症早就治好了。

    苏觅在后来也下过水，并没有问题，便是之前苏七在炼药师公会试炼时，也跳过罗刹海。

    学院历练燕隼失控时，她也跳过湖。

    可此刻昔日的记忆涌上来，居然冲击着她对身体的掌控权。

    人，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苏七若有所思。

    海水里有别的东西？

    想到了那个浑身都是毒的男人，苏七任由自己往下沉，她甚至放任自己身体掌控权的消失，而是闭着眼睛，任由自己一点点地沉入海底。

    闭上的眼睛，神识变得越发敏锐。

    她能够感觉到樵石下方有人在看着她的举动，也能感应到他似乎是在慢慢地往上爬。

    苏七低声喃喃，“知珩舅舅，救我……”

    张开的嘴，把这一句话传了出去，苏七就没有再动，好似真的死了一样。

    开始上岸的男人猛地回过头，低下头望着少女，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他俯身冲了下来。

    苏七被人奋力地提着往岸边游，等上了岸，对方还在紧张地按压她的穴道。

    可苏七一个坐起，反控向了他。

    男人被抵在了樵石边，左边是大海，右边是苏七的来时路，苏七困住他，一秒都不肯松懈。

    她眼神一沉，低声问：“沐知珩？”

    男人瞳孔一缩，脱口而出，“不是我！我不是沐知珩！”

    他说话很艰难，跟之前洛斐初学人语时还不一样，他是喉咙有伤口。

    声音宛若砂砾磨过声带，粗哑难听。

    可对于苏七的询问，他没有一点犹豫地否认，宛若不愿意承认一个很可怖的事实。

    即便沙哑，也在否认着。

    苏七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控制住了他，这个人一定会害怕得跳起来跑掉。

    “我、我怎么会是沐三公子，我只是……他身边的书童。”他慌不择言地说。

    苏七望着眼前的男子，他的脸颊上全是鳞片，蛇毒已经从脖颈蔓延向了面颊，只有眼睛还保留着少年人的干净。

    而他身上的蛇皮，是他自己的。

    苏七艰涩地滚过咽喉，“你是砚台吗？”

    “是我……”

    他当即承认，又突然顿住，不对，他眼神复杂地道，“……沐三公子的书童，叫宣纸，不叫砚台。”

    苏七耍赖一样道，“哦，那是我记错了，宣纸。”

    “你……跟五小姐长得很像，那你是她的……”

    面对这个人小心翼翼的询问，苏七轻声说，“我是沐凝烟的女儿，家中排行第七，苏七，大名苏觅。”

    “果然……”宣纸失神了片刻，似乎是想起了过去，眼眶微红，“女儿好，女儿好。”

    又突然皱起了眉头，哑声问，“为什么是排行第七，苏珣外头不是只养了两个，生了四个孩子……你应该是……”

    第五。

    苏七自嘲地道：“跟我同年出生的，还有两个，还刚好都抢在我前头了。”

    苏七耸了耸肩，“可能是怕自己老了遭报应，没人养，所以拼命地种娃，好在我克他，我出生后，他那方面不太行了，生得少，质量还不行。”

    苏七撇嘴，满是嫌弃。

    男人无奈，虽然他自己也想骂人，不过觉得跟个小姑娘研究这方面还是不太好。

    可说些别的，他又没有勇气……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苏七却上赶着刚才的话题问，“你怎么知道他外面还养孩子，我母亲生前都知道得不多，还都是下人在胡说，毕竟苏珣一开始藏得挺好……”

    “生前……”

    男人突然瞪大眼睛，那刹那溢出来的眼泪，刺痛了苏七的心脏，叫她的话戛然而止。

    他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她……她怎么了？”

    苏七望着他的样子，声音轻得宛若风一吹就散，“在我出生那天，她就独自去跳了飓风崖，死了。”

    沐知珩浑身颤抖，他抓着苏七的肩膀，“飓风崖，她怎么能去跳了飓风崖……”

    “三哥，你们对我这么好，我以后要是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那就罚我去跳飓风崖，死无全尸，嘻嘻。”

    天真灿漫的少女还在家时开的一场玩笑，居然成了真。

    她在惩罚自己。

    沐知珩眼泪夺眶而出，“她在惩罚自己，她怎么会……”沐知珩松开苏七，抱头仰天长啸。

    “不怪她，根本就不怪她！”

    “没有苏珣也会有别人，这根本就不怪她，她怎么能……”怎么能在生完孩子，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之后就去跳了飓风崖。

    沐知珩痛苦大叫，剧毒发作的痛苦冲上了脑袋，他痛得嘶吼，拿头撞向了石壁。

    一下又一下。

    撞得鲜血淋淋。

    陪她一起去死。

    这个念头闪过，沐知珩放纵着自己，一头撞向了石壁。

    苏七瞳孔一缩，当即拿身子去挡，沐知珩一下子撞上了她的肚子，苏七张口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后背咯着石壁，胸口是巨大的撞击。

    苏七：“……”

    她下次一定不做这种事！

    “老青！”

    苏七大声喊。

    青羽出现，立刻按住了沐知珩，苏七缓过劲来，掌心抵在沐知珩的头上，替他缓解痛苦。

    青羽感觉到她动作的迟钝，“你中毒了？”

    苏七咧了咧嘴，“哈，就……一下子大意了。”

    青羽看出来，不是大意，这毒很猛，不然以苏七不可能压不住一个没有修为的沐知珩。

    在苏七的帮助下，沐知珩慢慢地睡了过去。

    松懈下来，苏七整个人也有些垮，面色白若金纸，嘴角血迹都没时间擦去，她虚弱地对青羽说，“我要调息一下，你替我护法。”

    沐知珩这毒，太过诡异。

    居然连见血封喉都压不住，苏七感觉到手脚的麻木，当即不敢再拖延，立刻掌控身体节奏。

    内视体内伤势，还有两股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