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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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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龍女一族有天燈。

    天燈便是龍女的命燈, 無論此刻龍女身在何處,只要天燈飄搖暗淡,便昭示着龍女的生命垂危, 許是已到末年。

    每當此時,便是選拔龍侍的時刻。

    是的,龍侍從一開始, 就并非龍女自己來選的。或許在更早的時期,龍女尚且有這份自由,但事關下一任應龍的龍父,龍女一族的長老們思前想後,硬是将這件事變成了一場選拔。

    一場最初只是想要選出最适合之人。

    但後來還是不可避免地摻雜了太多利益交換與暗潮湧動的“盛會”。

    龍父的誘惑面前,沒有妖獸能夠拒絕。

    龍女一族的地位也自然而然随之水漲船高,縱使這個種族本身并不多麽強大, 卻也自此開始,成為了無數方勢力的博弈之地,誰也不會主動入侵此處,試圖将龍女一族變成附庸, 無人能經受起下一代應龍的怒火,但所有種族都在努力滲透此處, 只希望下一代應龍與自己的種族有哪怕一星半點的關聯。

    滿妖域的族群都收到了這份候選龍侍的邀請,所有族群中适齡的、最優秀的妖族們,紛紛奔赴龍女一族的領地而來。

    據說甚至還有族群只有寥寥幾個名額,而為了争奪名額,還會專門舉辦一場選拔, 唯有族中最優秀之人, 才能踏上龍女一族的土地。

    畫棠覺得這一切都無聊至極。

    她這麽想,自然也将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虞畫瀾——那日在滄瀾江邊相遇後, 畫棠對這個氣質過分矛盾卻出衆的青年産生了不可抑制的好奇,自然便也留下了能夠聯絡到自己的方式。

    這是不被允許的。

    而在此之前,也只有別驚鵲一人知道。

    幽秘的傳訊符流轉于滄瀾江邊與龍女一族之間,畫棠坐在滄瀾江邊,将腳伸進冰涼的江水中,卻并不覺得冰冷。

    孕育應龍的血,本就極寒。

    這世間的萬物對她而言,都是溫暖。

    畫棠晃着潔白的腳,笑吟吟道:“別看啦,除非受到邀請,否則你永遠也看不到這裏真正的模樣。”

    虞畫瀾向着她身後望去一眼:“原來是這樣,我看到的是草長莺飛的草原,一望無際,萬馬奔騰,風吹草低。”

    畫棠壓根不回頭,只是笑:“都是假的,即便是龍侍選拔的時候,大家所能看到的景象,也依然是假的。”

    “沒有人能看穿嗎?是因為陣法,還是別的天然的禁锢?”虞畫瀾極其自然地接口:“我感受不到陣法的痕跡,想來這就是你們族地天然的特殊之處了。”

    畫棠并不回應,事關龍女一族的秘密,她雖然頑皮叛逆,卻從來曉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我還沒有問你,你為什麽要參加龍侍選拔?是因為你也想要做龍父嗎?”畫棠岔開話題,歪頭問道。

    草甸澄水,少女的眼瞳明亮天真,纖塵不染。

    好似能讓世間一切污濘都無所遁形。

    “想,也不想。”虞畫瀾垂眼看着滄瀾江中少女絕美的姿容,掩去眼中所有深不見底的情緒:“我有一件一定要做的事情,想要做成這件事情,或許只有通過成為龍父才能實現。所以,我想要來試試。”

    他知道,龍女一族的特有天賦,名為鑒真。

    她們天然能分辨其他人所說話語的真假。

    所以他說的是真話。

    畫棠是試探,也是好奇。

    而現在,在知道了他所說的話語是真之後,她的好奇比之前更深了一些。

    她想知道,他想要做成的事情是什麽。

    她幾次想要開口,都将自己的沖動也疑問壓了下去。

    ——此時的她,還并不知道,虞畫瀾想要做的這件事情,對她來說,便是此生最可怖的深淵。

    所以她只是靜靜地看着虞畫瀾,看着他在說出這句話後,被風拂動的黑發和分明有些落寞卻依然決然的身姿。

    莫名的,她的心頭竟然有了一絲憐惜和心疼。

    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有了憐惜這樣的情緒時,本就是動了情。

    這樣的情可以是友情,可以是親情,但對此時此刻的畫棠來說,或許更應該被寫為愛情。

    如果要說是從哪一刻開始,畫棠覺得自己龍女候選的身份也不錯的話。

    那麽一定是現在。

    如果,是她成為了龍女,那麽是不是,她就可以知道,虞畫瀾心之所想到底是什麽了呢?

    畫棠有些懵懂地将自己的想法講給了別驚鵲。

    銀色長發的俊美妖族少年沉默地看着身邊的畫棠,金棕色的眼裏神色複雜。

    他看畫棠時,眼瞳中寫滿了溫柔,可是讓他溫柔的對象,卻在滿嘴說着另外的人。

    所以那些溫柔之下,便寫滿了冷意和戾氣。

    但他對着他心愛的女孩,一分一毫都沒有表露出來,他耐心地聽完她說完每一字每一句,滿腦子剩下的都是“我要殺了那個男人”。

    等到畫棠走了以後,他一只手按着的地面,才出現了一整片的皲裂。

    但他沒能做到。

    別驚鵲甚至沒找到虞畫瀾的蹤跡。

    他沉默地站在滄瀾江邊,看着江水中自己的身影,神色逐漸暗沉。

    別驚鵲出身于騰蛇一族,在整個妖域地位崇高,戰力超群,他素來眼高于頂,若非畫棠的存在,他對于龍侍選拔這事兒也興致缺缺。

    卻不料有朝一日,他竟然掘地三尺,都甚至沒能站在對方面前。

    別驚鵲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弱小。

    畫棠出來的時間每天都有限,她的大部分時間都分給了滄瀾江邊的那個人,留給別驚鵲的越來越少,甚至別驚鵲要守在她溜回去的路上,才能見她一面。

    也許是別驚鵲将自己的一切都包裹得太好,所以直到別驚鵲堵在她回去的路上時,畫棠都沒有意識到什麽。

    她與他太熟稔,臉上露出了與過去并沒有什麽區別的、在見到他時的驚喜笑容:“阿鵲!你怎麽在這裏?”

    “我在這裏等你。”別驚鵲道。

    畫棠笑吟吟拍拍他的肩:“我猜你想我了。不過今天我必須要早點回去啦,前任龍女時日無多,命燈飄搖,族長說要我們這些龍女候選都去守燈。我先走啦!”

    別驚鵲卻沒有讓開路。

    “我只有一句話想要問,很快。”他沉沉看向畫棠,倏而一笑:“倘若你成了龍女,我去候選龍侍,你會選我嗎?”

    畫棠早就知道別驚鵲天性散漫自由,便是族中施壓,也并不打算成為所謂的龍侍候選人,如今乍然聽到他這樣說,很是愣了愣。

    若是過去,她一定會站定,再仔細問問他為何會這樣說。

    但本就不想成為龍女的畫棠在這之前,腦中也鬧出過如果自己成為龍女,那麽是不是就可以實現并知道虞畫瀾願望的想法。

    所以她神思有些不寧,有些恍惚地說:“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她是在對自己說。

    卻真的在幾日後的龍侍選拔現場見到了一臉厭世高傲模樣的別驚鵲。

    龍侍選拔現場熙熙攘攘,別驚鵲對于這種像是選後宮一般勾心鬥角的地方厭煩至極,抱胸靠在一邊的廊柱上,阖着眼,周身都散發出一股與此處格格不入的氣息。

    直到他感受到畫棠的氣息。

    他唇邊擒了笑,睜開眼,卻見畫棠帶着笑喊道:“虞畫瀾!”

    她那樣的笑容,另天地失色。

    另別驚鵲失色。

    卻從未進入過另一個男人的內心。

    別驚鵲眼睜睜看着她掠過他,奔向那個他遍尋也未找到的男人。

    就像後來她真的成為了龍女的時候,轉身掠過已經被龍女一族的族長和長老們選中成了龍侍的他,徑直走向了虞畫瀾。

    她指着那個陌生的人族男人,輕輕揚起下巴:“我選他。我要他來做我的龍侍。”

    于是所有的選拔,整個妖域都變成了這個人族男人的襯托,他的存在和她的選擇,讓妖域之中所有為了龍侍的位置而密謀和努力的妖族們都成了笑柄。

    妖族可以忍受自己輸給妖族,別驚鵲從龍侍候選中脫穎而出時,所有妖族都是心服口服的。

    但妖族不能容忍自己輸給一個人類。

    一個不明來歷,也不知為何會出現在妖域的人類。

    畫棠随着虞畫瀾離開的時候,甚至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他牽着她的手,踏入了滄瀾江的水色之中。

    然後被銀發少年攔住。

    別驚鵲的銀發在星光下熠熠,他金棕色的眼瞳只盛滿了畫棠一個人的身影,他完全無視虞畫瀾的存在,一步步行至畫棠面前,俯身看她:“你想好了,要跟他走?”

    畫棠認真點頭:“我想好了。”

    “如果你不是龍女,我本是要向龍女一族求娶你的。”別驚鵲看着她的眼睛,倏而笑了一聲:“畫棠,你知道什麽叫做成為龍侍嗎?”

    畫棠從未想過別驚鵲對她會有這樣的心思,她還沉浸在第一句話帶來的震驚之中,下意識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知道……”

    成為龍侍,自然要先有夫妻之實。

    畫棠如此心道。

    然而下一刻,別驚鵲竟然就這樣當着虞畫瀾的面,用一只手擡起了畫棠的下颚,俯身親了上去。

    他的吻粗魯又橫沖直撞,生澀卻野蠻,直接撬開了畫棠的牙關,纏繞住她的舌頭,品嘗到了血的滋味也不放開。

    這個吻洶湧且短暫,別驚鵲甚至是在虞畫瀾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直起了身,輕蔑挑釁地看了虞畫瀾一眼。

    擦身而過。

    虞畫瀾神色很淡然,畫棠以為他并不多麽在意,她們妖族在這方面比人族開放得多,不過區區一個吻,她雖然覺得別驚鵲的情緒和舉動都有點奇怪,卻很快就扔去了腦後。

    去浮朝大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跟在虞畫瀾身邊,卻竟然在站入了某一處傳送陣後,再睜眼,已是另外一片天地。

    毫無疑問,虞畫瀾的這一場去往妖域的來去,都是蓄謀已久,妖域中人所以為的固若金湯,其實恐怕早就被人族滲透成了篩子。

    虞畫瀾也沒有帶畫棠去少和之淵,而是将她安置在了一處風景如畫卻偏僻簡陋的鄉村別院之中。

    來到一處全然陌生的地方,畫棠只覺得刺激又新奇,她看什麽都覺得有趣,并不覺得這樣的別院是怠慢,畢竟她也不知道人族真實的生活是什麽樣。

    新奇的東西太多,畫棠并沒有發現自己身邊的這位龍侍變得越來越忙,彼時的太琴天象還沒有做出尋音卷這種東西,所以有無數的尋音卷在虞畫瀾身邊缭繞。

    他分給她的時間越來越少,與她相處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他們沒有過夫妻之實。

    但有一天,畫棠卻突然發現,自己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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