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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三七
    一三七

    得知自己痛失人籍,楚在洲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他伸手——一手一個——推開湊過來的楚載舟和憨批系統,光着腳踩在地毯上,走到窗邊,直接推開了窗。

    “你幹什麽?”

    “跳下去看看我是不是還沒睡醒。”

    兩人一個攔腰一個抱腿,把他抗回床上。

    楚在洲樂了,用眼神示意系統開腔。

    系統露出個讨好的笑,開始嘚啵嘚啵給他彙報情況。

    距離封印邪神那天過去半個月,好在人類的韌性向來值得稱贊,哪怕突逢巨變,在國家的調控下,秩序也恢複得非常快。

    再加上有個知道內情且行事靠譜的楚載舟指導系統打配合,連異能側的餘波都沒有掀起什麽波瀾。

    當然,其中不免有添油加醋、誇大自己作用的地方,系統頂着楚博士似笑非笑的目光,堅強地說完全程。

    ——它現在是有主的統,才不慫呢!

    楚在洲一覺醒來,恍若隔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還需要操心什麽。

    只是隐隐作痛的大腦,讓他依舊有種什麽都不想管的疲憊。

    他揉了揉眉心,坐在床邊,喃喃道:“讓我緩緩。”

    “不需要急,現實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倒是你,不如多睡一會,醒來就操心。”

    與他相同的聲線在楚在洲身旁響起,一時間讓他覺得是自己心底傳來的。

    楚載舟坐在他旁邊,自然地将手繞道他身後,給他壓了壓頭上的穴位。

    楚在洲眯着眼,隔了半秒才反應過來,猛地往前一傾。

    他側過頭,對上楚載舟的眼睛,後者眨了眨:“怎麽了?”

    “沒……”楚在洲晃了晃腦袋,也不知道是在說突然閑下來還是別的,“只是有些不習慣。”

    “扮演點”只是游戲最初的僞裝說辭,本質上是楚在洲在收集的信仰之力,也是他神力的根源。

    随着靈魂碎片的回收,以及現實提供的力量,楚在洲的精神較之前還凝練了不少。

    只不過他的身體還是普通人的水準,并沒有經過多少淬煉。

    在床上一躺半個月,醒來還渾身舒暢,以系統那矽基生物的腦子肯定想不到給他按摩這一點,能這麽做的——

    也就只有另一個自己。

    楚在洲瞄了旁邊坐着的楚博士,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又不習慣地挪開視線。

    “辛苦你了。”

    “不辛苦,領導最辛苦。”

    楚在洲嘴角一抽,別扭的情緒煙消雲散。

    楚載舟問:“之後打算怎麽做?靈魂碎片不打算回收?”

    “特別是路希那片,太久不歸位的話對你損耗很大,我可以幫你暫時控制封印,你趁機撤出來。”

    這個時候,楚載舟倒是沒提自己。

    畢竟他剛想狠一點,楚在洲就給他來了個更狠的,讓他現在都覺得心有餘悸。

    他垂眸看着陷入沉思的楚在洲。

    玩家的外表欺騙性很強,加上他習慣性僞裝自己,怎麽看都是個斯文冷淡的文弱青年。

    然後楚載舟就回憶起了楚在洲平靜發瘋創死所有人的模樣。

    事實上,他還真拿楚在洲沒辦法。

    只能退而求其次,盡量讓後者的靈魂碎片湊近點。

    “讓我想想。”

    楚在洲剛醒,思維很鈍,暫時沒察覺另一個自己的心思。

    他只是一想到自己提前蘇醒的原因就牙疼。

    他還沒把馬甲都喚醒,主打就是先裝死。

    但具體要怎麽做,他心裏更傾向于再觀察一下。

    “現在安定下來了,補不補全靈魂其實也不重要。”

    玩家手指無意識地點着旁邊的床單:“只要确保邪神的可控性,将封印局限在學院內部就可以了。”

    “那其他馬甲?”

    “繼續開着。”楚在洲道,“我還挺喜歡這個學院的。”

    “你還真是喜歡給自己上難度。”楚載舟似笑非笑地道,“也不看看你現在臉色有多白。”

    楚在洲手一揮,招出個鏡子。

    楚載舟話語一頓,沒想到他還真看。

    不料玩家盯了一會,突然道:“仔細看看,還是我比你帥。”

    “噗嗤!”系統在旁邊聽着,沒忍住笑出了聲。

    “……”楚載舟站起來,“我先走了。”

    “別啊。”楚在洲連忙拽住他,“我還有些事情想問。”

    他抿了抿唇:“路骞……還有俞小魚他們怎麽樣了?”

    楚載舟瞥了系統一眼,後者玩起了床單上的流蘇,一副沒腦袋的傻樂模樣。

    他回答:“污染雖然消散了,但路骞需要專人疏導,你不在的情況下,我不好把他接過來,暫時交托曙光看顧——

    我沒讓系統去接觸他,以路骞對路希的執念,我擔心系統脫不開身。”

    “至于俞家兄妹,你自己去看看?”楚載舟繼續道,“反正你醒了,還要去安一下現實的心,校·長·大·人。”

    他咬字清晰地揶揄。

    “……我知道。”

    楚在洲緩緩閉上眼睛,意識蔓延開,逐漸喚醒一個個沉睡的馬甲。

    時間逆流的副作用來得迅疾又兇猛,他只來得及将馬甲裝回學院,甚至沒來得及跟楚載舟和系統交代一句,就因劇痛陷入了昏迷。

    此刻一看,馬甲們雖然被小精靈搬回了宿舍,但身上都快長草了。

    那起來後的感覺,叫一個酸爽。

    玩家又擡起頭,真心實意地對楚載舟說了句“謝謝”。

    後者站在原地,用畢生經驗去思考這到底是不是某個屑又在陰謀什麽的前奏。

    難道是記仇剛剛他那一句陰陽怪氣的“大人”?

    旋即用“大學給舍友帶飯”的嚣張語氣道:“不客氣,這是爹應該做的。”

    “……滾。”

    呀,猜錯了。

    楚載舟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出去遛彎了。

    讓四肢僵化的馬甲恢複的最好方式,自然是活動起來。

    只不過每個馬甲的身體素質不同,需求也不同。

    楚在洲打算省點腦子。

    他打了個哈欠,操控着馬甲們一晃一晃地到大禮堂前面的空地上。

    他本人則是瞬移到禮堂二樓,翹着腿看上帝視角。

    好家夥,走出了僵屍大軍的群魔亂舞的氣勢!

    系統站在他旁邊,扒着透明窗戶喊“哇塞”,他咂咂嘴:“玩家,我還挺懷念跟你馬甲鬥嘴的樂趣的。”

    “跟我不是一樣麽?”楚在洲有些難以理解。

    “這哪能啊。”系統一個後仰,“那可是大型沉浸式劇本殺的快樂!”

    他可太愛百變玩家了!

    雖然他鬥嘴欺負江陵,會被玩家用其他馬甲找回場子,但他還是等于精神上贏了一次啊!

    楚在洲并不理解這種“自我勝利”的精神。

    系統:“不過,這集合起來是做什麽,要開直播了嗎?”

    “不着急。”楚在洲從商城裏扯出道具,“先複健一下。”

    系統:“?”

    很快,學院的上空飄蕩起了歡快的音樂。

    “第三套全國小學生廣播體操,七彩陽光,現在開始——噔噔噔~”*

    系統:“??”

    天空晴朗,花香彌漫,鬧騰起來足以捅破天的學院成員們,在陽光下蹦蹦跳跳,活動筋骨,活潑開朗極了。

    這個場面不要太美。

    系統保持着目瞪狗呆的撅屁股姿勢趴在玻璃上,眼睛瘋狂眨動。

    截圖截圖!錄像錄像!

    等跳完七彩陽光,再蹦跶個雛鷹起飛、舞動青春……

    等楚在洲将自己從小到大的廣播操蹦了個遍,一個小時便過去了。

    有些體質差的馬甲已經快趴下了,而武力派們甚至連熱身都算不上。

    只能再額外加餐,約個架冷靜冷靜。

    玩家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看向系統。

    “都錄下來了?”

    系統猛地一抖,從玻璃上滑下去,小聲道:“沒,沒有!”

    “嗯?”

    “沒有‘都’!”他嚴肅地糾正道,“我精挑細選玩家最好的風采!”

    “随便你。”楚在洲笑着擺擺手,“想發出去玩也無所謂,反正也不是丢我的臉,但稍微委婉一點,別把那些孩子給吓到了。”

    學院消失多久,現實也就心慌多久,但直接介入正式的見面過于生硬,倒不如旁敲側擊……

    反正校長又沒下去跳。(劃重點)

    楚在洲又忍不住開始在腦海中射雕,但很快就回過神,不再深思。

    他現在的精神還不穩定,楚博士的靈魂碎片與他相連,要是被察覺到他又耗心神,怕是還要被暗搓搓下套說一頓。

    雖然跟自己鬥智鬥勇也挺好玩的,但萬一惹炸毛了就不好了。

    “我這就去準備!”

    系統興高采烈地答應下來,跟脾氣更好的楚博士相處久了,他膽子也肥了起來。

    “怎麽委婉?”他問了一句,“要不先當作coser團建發?”

    “也行。”楚在洲無所謂,“總之一點點讓他們接受我們活了就行。”

    其實他也很好奇,不是直播的形式,影響和傳播力是否有太大差別。

    系統看着他的表情,擠眉弄眼,嘴一快便禿嚕出去:“我明白了,玩家,你也想看樂子!”

    楚在洲的動作一頓,朝他露出了微笑。

    系統下意識噤聲,捂住了自己的嘴。

    “傻孩子,瞎說什麽大實話呢。”

    楚在洲拍了拍他的腦袋,頓了片刻,輕聲道,“辛苦了。”

    系統眨了眨眼睛,條件反射抓住楚在洲的衣服,下一刻嘴巴不由自主地扁了。

    他把自己埋進去,哇得一聲就哭了出來。

    “嗚嗚嗚嗚嗚玩家你就是個混蛋,知道我有多害怕嗎?嗚我真的好怕……你不在了我要怎麽辦啊嗚嗚……”

    “我真的好害怕……”

    楚在洲拍了拍系統的背,心中輕嘆一聲,自行動開始後,系統便安靜了下來,不再插科打诨,生怕影響他的判斷。

    這小東西的演技頗有他的風範,情緒隐藏在心底,配合時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連他都沒察覺到系統的不安。

    現在想,他真的對不起好多人。

    “不會了。”他溫和地道,“以後不會讓你害怕了。”

    “尊嘟嗎?”系統哭得都快卡機了,但還是抽抽噎噎地道,“那我以後如果搞事……”

    楚在洲語氣更溫和了:“寶貝,你再說一遍。”

    系統:“嘤!”

    雖然玩家沒有答應他的要求,但是他叫他寶貝哎!

    系統傻樂着走了。

    楚在洲搖搖頭,有些無奈。

    在去現實之前,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邪神……

    楚在洲的眼神恍惚了片刻。

    其實到現在,他也沒有收斂“過去”的記憶,他害怕那過于漫長的回憶會沖淡他的人性,害怕屆時變得不像自己。

    他就像是懷着一個使命的勇者,為了打敗大魔王而努力,但沒有人告訴他,打敗了大魔王後又要如何處理。

    畢竟神明無法真正殺死。

    哪怕碎成拼刀刀一般的渣渣。

    但封印其實也有兩種情況。

    一是跟楚載舟所說的那樣,後者可以幫他暫時控制封印的權柄,在罅隙間讓路希獨自脫身,徹底完成邪神的封印。

    二是……以學院和他自身作為主體,讓封印的範圍彈性波動一點。

    畢竟邪神的污染對他不起作用,他本身就是個污染源。

    只不過權柄不同,他的收束能力比邪神強了太多,污染不會外洩而已。

    如果在完全不了解邪神之前,楚在洲為了以絕後患會毫不猶豫選擇第一個方式,但現在,他承認他猶豫了。

    “不要思慮太多,在洲。”楚博士的意識波動遠遠傳來,顯然是察覺到了他煩亂的心緒,“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你不需要把所有的不安定因素都掌握在手中,有時候也要相信別人一點。”

    “相信別人一點嗎?”楚在洲揉了揉眉心,低聲道,“知道了。”

    他找了個陽光正好的地方閉上眼睛,意識緩緩下沉。

    視角悄然分開,絲滑地流進沉睡的軀體,但與往常操控馬甲又不太一樣。

    有些沉重。

    楚在洲也從未真正見過封印內部的場景。

    他費力地睜開眼,只覺得周圍似乎流淌着躁動的影子,陰暗綽綽的浮光不知從何而來,像是即将潛入深海的交界處,看不透徹。

    黑暗,冰冷,空洞……

    他仰躺在海中,被寂靜包裹,整個陷入了一種仿佛被壓力包裹的鈍感。

    他慢慢地擡起手,觸碰到自己的臉頰,當溫熱光滑的皮膚與指尖摩擦,他才真正确定了自己的存在。

    幾道銀光悄然閃爍,化作鎖鏈纏繞在他四肢上,阻止着他的大幅度動作。

    楚在洲的動作一頓,內心狂奔過幾百只草泥馬。

    不是,路希的固有屬性就那麽幾個,他怎麽次次都能撞槍口上?

    他開始以為封印就是阿拉丁神燈那種裝罐罐啊!

    被束縛的煩躁湧來,他下意識捂住額頭,視野被銀光擋住了大半,只能看到一片朦胧。

    說起來……邪神呢?

    空曠無聲的黑暗,只有細碎光影浮動,銀色的鎖鏈像是黏膩的蛛網,束縛着中央潔白的身影。

    在路希蘇醒的那刻,邪神便感知到了。

    青年銀色鬈發披散,他伸手遮在眼前,袖子沿着手臂随重力滑落,露出瘦削分明的腕骨。

    他的嘴唇毫無血色,拉得平直,帶着一種疲倦冷漠的憊懶。

    極致的黑白落于眼中,攝人心魄。

    但祂一時間沒有出現。

    半個月的沉澱思考,已經将當時熱血上頭的話語細細咀嚼磨碎,化作不明的情緒,落入心頭。

    青年重傷昏迷的模樣還歷歷在目。

    甚至說,有一刻,神明在懷疑,路希是否想以死在祂身旁以作為報複。

    ……又或者是用沉眠,給祂這永恒的刑期增上一道枷鎖。

    一切都只是懷疑。

    祂永遠玩不過這個騙子,以至于将自己都賠了個徹底。

    神明不知自己是懷着什麽心态,将自己所剩不多的能量傾瀉而出,甚至沒報以多少希望。

    但是青年還是醒了。

    在對祂平時來說僅僅一隙但在路希身旁又格外漫長的半個月後。

    那些惡意的揣測在瞬間煙消雲散,化作更猝不及防的複雜——帶着雀躍的情緒。

    路希正在靜心壓制因為[固有屬性]觸發而不斷泛起的煩躁情緒,順便一點點動用能量修複受損的軀體。

    在本體陷入沉睡時,封印的強大阻隔讓他沒有接收到任何反哺。

    如果不是邪神的力量,他怕是沒躺幾天就撕卡了。

    但這到底不是自己原裝的能量,就像是不太适配的充電器,修複到一半便截停了。

    玩家突然覺得眼前光線一閃,下意識仰頭去看。

    混沌的黑影在面前凝聚,神明的身體逐漸凝實,屈膝半蹲在他身側,與他身上同款的銀色鎖鏈慢半拍纏繞上去,搭配着那雙格外有神性的銀眸,簡直像是個裝飾品。

    祂沒有說話,而是垂眸看着他,像是雪塑冰雕。

    路希愣了一會,才慢吞吞地道:“你在啊。”

    “我在。”邪神說,“一直。”

    但他怎麽覺得哪裏不對呢?

    路希略遲鈍的大腦轉了半圈,晃了晃鎖鏈:“那你剛剛呢?”

    “變成能量體的樣子,封印束縛不了我。”邪神很言簡意赅。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不變成人形,頂多祂就是變成黑霧在封印裏轉圈圈,也不會被壓制。

    玩家:“……”

    他內心又有一萬只草泥馬奔了過去。

    合着他心軟了這麽一圈,到最後坑得最慘的還是自己?

    剛壓制的煩躁情緒頓時又冒出了個頭。

    路希很輕地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感覺冰涼的手指落到了自己的眉心。

    屬于邪神的力量流淌進體內,冰冷的,但并不難受。

    “疼嗎?”祂問。

    路希扯開他的手指,撐着手坐起來,嘴角微扯,下意識勾起笑來:“還好。”

    “知道過去多久了嗎?”他問。

    邪神垂眸看着他:“從你陷入昏迷開始,一百六十三萬五千八百八十三。”

    路希頓了頓。

    封印陣內不見天日,他以為不會得到一個确切的答案。

    “我一直在數。”祂的聲音很平靜,“你的心跳。”

    他的心跳漏了兩拍。

    “……你可真閑。”銀發青年低低地笑起來,他屈着腿,手抵着額頭,沒有看祂。

    “我以為這麽久的時間裏,你會有點受害者的自覺,比如幡然醒悟,然後對不省人事的罪魁禍首做些什麽。”

    邪神“嗯”了一聲:“但你說陪着我。”

    “你信了?”路希詫異。

    “你說的我都信。”邪神倒是很淡定,有種被騙多了債多不愁的自在。

    路希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在鼓噪,因為面前這個——

    這個——!

    怎麽就不生氣呢?

    這麽沒情緒波動他怎麽找破綻試探?不試探怎麽放寬封印讓他的路希出去放風?

    他縮着腿,又放下去,又感覺不爽,又縮起來。

    “難受?”邪神望着他難得躁動的模樣,手指微動,似乎又想傳輸能量。

    “沒,不是這個方面。”路希看着身上作繭自縛的玩意兒,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我怎麽感覺你還挺開心。”

    男人沉默地半蹲在他旁邊,像是個品種不明的大型犬。

    “沒有。”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語氣很輕,“我只是在想你。”

    他的目光落在青年細瘦的手腕上,那由微光彙成的鎖鏈浮動着法則的力量,只要陷在封印裏,連祂都無法躲避。

    但偏偏,這是路希最抵觸的東西。

    祂現在還記得神殿中路希對賽恩斯·錫德裏克所說的話語。

    那雙浮着祂力量的眼眸,都遮不住青年的陰冷幽暗,像是沉寂在萬丈深淵下的野獸,被觸及了最痛的逆鱗,無聲且洶湧地攪動着。

    就連最初路希解封能量,刺激到藏在體內的那枚邪神碎片,也不過是那群混混提到了“囚禁”的關鍵詞。

    總之,很嚴重。

    而在最後的時刻,祂卻順着想法拽住了他,未曾料到真的會得到路希的回應。

    然後,一起落到了這個下場。

    在路希蘇醒之前,祂有想到這個,但依舊選擇了回避。

    直到青年蘇醒,祂才發現,這就像是哽在喉嚨裏的刺,無法去除。

    “……對不起。”

    驀然聽到這個詞,玩家險些以為自己耳朵又壞了。

    “你……又碎成幾片了?”他謹慎地問,懊惱自己忘記了這個可能。

    邪神思考了一下,嗓音如常:“雖然力量有所缺失,但靈魂層面我其實是完整的。”

    也就是說過去那些癡呆的、冷漠的、暴躁的乃至變态的——都已經合體了。

    路希:“……”

    他從邪神身上感覺壓迫力最強的,竟然是那次召喚至路希身上的最大塊碎片。

    暴躁又帶着點漫不經心的傲慢,說話也順暢,還試着跟他對弈。

    也正是因為那個碎片的态度,才導致玩家一直如臨大敵到最後。

    誰知道這跟別的50%攪合攪合,就變成了這德性……

    面容扭曲.jpg

    “你認真的嗎?”

    這下連騙子的良心都痛了,他沒忍住揪了揪邪神冰涼涼的臉頰,語氣古怪地道,

    “大哥,是我把你坑到被封印的地步的,就差沒真搞死你了——”

    就這祂還謝謝咱呢?

    不料男人的關注點跑到了其他的地方:“你喊我大哥?”

    路希:“?”

    “為什麽喊我大哥?”祂說,“我們并沒有人類的親緣關系,物種也并不相同,不過你也并非人類,不能用這個定義……還是說這是有別的釋義?”

    路希:“……”

    為什麽今天那麽多人說他不是人?他是睡醒的姿勢不對嗎?

    或許是剛睡醒就挑戰高難度的腦電波波頻,着實有點高難度。

    路希将心神定下來,反省了一下剛才自己破防過于輕易,又恢複了好整以暇的姿态。

    “你覺得呢,神明大人?”他笑眯眯地道,“我覺得這個似乎不是重點。”

    “我在想。”邪神蹲在一旁道,祂垂着眼睫,“我擁有每個碎片的記憶。”

    祂說的想,是真的在想。

    “之前被你拍死的——狗,最老的那個。”祂道。

    路希在思考這個好像也不是重點:“嗯?那個大聖師?”

    “他跟一個女人躺在一張床上滾來滾去,那個女人喊他哥哥,喊了很多次。”

    “然後他很開心。”

    男人的語氣鄭重到像是不知道自己在搞黃色。

    路希耳朵都快豎起來了,他捂住胸口,猛地咳了幾聲,一口淤血直接吐了出來。

    空間裏瞬間安靜了。

    青年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一把嘴唇,一道血痕被他的動作拖曳到臉側,将嘴角的那枚痣都染紅了。

    “然後呢?”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邪神,再次重複:“然後呢?”

    邪神眨了下眼,身形散開——下一刻被路希直接抓住了命脈。

    身形猛地凝實了。

    路希似笑非笑:“然後呢?”

    “……剛剛我也有點開心。”邪神面無表情地認慫。

    玩家反應過來了:“你剛剛在逗我?”

    “……”男人抿了抿唇,沒說話作默認。

    “你竟然會這個。”路希一時間有些驚嘆,“我以為你出去給個糖都能被拐走呢。”

    他們算計(他單方面)了那麽久,還是第一次坐下來心平氣和說話。

    玩家感覺自己了解得還是少了。

    邪神說:“跟你學的——我不會要別人的糖。”

    銀發青年又一次縮回了腿,似乎這種蜷縮的姿态能讓他找到更多的安全感。

    那雙恢複了原色、卻依然視力不佳的眼睛在短暫波瀾後歸于一片冷靜。

    “你在讨我開心。”他篤定地道。

    邪神微微颔首:“這樣能讓你開心一點嗎?”

    “我在說封印的事情。”路希道,“你這只會讓我覺得你在避重就輕。”

    他終究還是感覺很累,不再想繼續虛與委蛇、旁敲側擊下去了。

    “關于封印,我有些明白,又不太懂。”

    邪神道,“那些雖未呼我名,但卻在議論我的人類,他們所傳遞出來的情緒大多是一致的。”

    路希沉默地聽祂說。

    “在知悉你的情緒之前,我并不明白這代表什麽。”祂的語氣不徐不疾,“這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現在我知道,他們在恐懼我的存在,因為我是威脅;而那些——”祂頓了頓,“狗,又在渴望我的存在,因為覺得我可以給他們帶來力量。”

    “事實上,我都不在乎。”

    路希淡淡地道:“我知道。”

    祂什麽都不在乎,唯一的錯誤就是出現在他面前。

    “……但學院在乎。”邪神沉默了一會,說,“你在乎學院。”

    祂所期待的信徒并未真正改變信仰,哪怕他的謊言是那麽動聽。

    他依舊屬于這個學院,屬于校長,甚至屬于那個他喊着“學長”的人。

    “我只是想看那些人破防的樣子。”路希漫不經心地道,“其他都順帶的。”

    “那我呢?”祂突然道。

    路希垂眸不語,他逐漸意識到了些什麽,那些推翻他揣測的——令他疲倦的神經感到興奮顫栗的——

    他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并攏,抵在神明的唇邊。

    他笑眯眯道:“我給你一個停下來的機會。”

    “你又在騙我。”祂緩緩啓唇,帶着些阻力,“你明明在等我說。”

    他們對視着,神明清晰地從那雙眼眸中看到了掌控欲。

    他微微低下了頭,終究說出了他的真實想法。

    【“我在想,你的願望達成後,能否加重一些我在你心底的砝碼?”】

    那些笨拙的、癡愚的、暴躁的,卻在細枝末節透露出些屬于神明高傲和明晰的形象——

    在此刻終于融合成了眼前這個存在。

    路希緩緩接着祂的話道:“你明明知道我的欺騙,卻沒有做任何實質性動作,是因為——你一邊在渴求我真正信仰于你,又一邊在為背叛的既定未來找退路。”

    青年的手順着祂的動作,落到祂微涼的皮膚上滑動:“所以你的最後一枚碎片,沒有逃。”

    “逃不了。”

    最後三個字的尾音交疊在一起。

    他的手指落在了祂的眉心。

    那高高在上的神明被囚禁于此,眉眼由不谙人性的平靜變得順從。

    “如果我逃了,我會一無所有。”

    “我沒有一無所有。”祂靜靜地道,“所以,我不為封印而感到生氣。”

    “這是你想要的答案嗎,路希?”祂往前傾,壓迫着手指後退,目光依舊如此純粹,“我這樣,能讓你保持興趣嗎?”

    “在我失去力量和自由後——能讓你保持興趣嗎?”

    玩家緩緩閉上了眼,視角竟在某一瞬間脫離。

    他的思緒上升,浮在空中,以最冷靜的姿态思考着前因後果。

    邪神從不為他的封印和欺騙而生氣,他一直在讓步,在後退,在讓他得到滿足,讓他在欺騙中嘗到甘美。

    但祂卻又在以退為進,像是黑霧一樣一點點地侵入他的世界,一點點加重自己的砝碼,一點點讓他選擇留下來。

    就像是祂一開始所說的那樣——

    【我什麽也不在乎,只有你。】

    祂真正做到了大智若愚。

    直到現在,祂将一切告訴路希,不過也只是擔心祂失去自由和力量後,沒有了被路希欺騙的價值,沒有了讓他找樂子的能力。

    ……祂在試圖讓自己不要失去吸引力。

    簡直,簡直——玩家一時間找不到個形容詞。

    像是個築巢又鼓着紅胸脯跳求偶舞的園丁鳥。

    太TM操蛋了!

    樂子人屬性被激發的白毛狐貍,下意識将臉埋在手間,他的心跳鼓噪,呼吸急促,嘴角卻又不自覺擴大,最終還是遏制不住地漏出了絲絲縷縷的笑聲。

    “哈……哈哈……”

    這笑聲越來越大,在沙啞柔和的嗓音中摻雜着扭曲,沖擊着所有人的耳膜。

    蹲在他身側的神明安靜又遲鈍地眨了眨眼睛。

    開心了。祂無聲地開口。

    過了許久,路希才克制住身體的顫抖痙攣,他擡起頭,輕輕擦去了微濕的眼角。

    “很好。”他嘴角翹起,“那我們思考下一步——”

    邪神上道地道:“破壞這個封印?不過學院不會允許。”

    “不是。”路希的聲音柔柔的,輕飄飄的,“我覺得我還可以重操舊業。”

    邪神沉默了一會,才幹澀地道:“你又要騙誰?”

    “什麽?”路希挑了挑眉,“我的就業是招生辦老師。”

    這句話出來,就連對路希有着八百米濾鏡和好感的邪神都有點繃不住了。

    “不過談判到最後,活動範圍頂多也就是在學院裏,而且八成你會被捆綁銷售。”路希托着腮道。

    這是玩家最初的目的——打探邪神的反動情緒,再根據結論選擇一二。

    結果沒想到人家壓根就不在乎封不封印。

    邪神緩緩張口:“我不——”

    “你不在乎!”路希打斷了他的話,但還是咂摸着感覺哪裏不對。

    要知道,邪神雖然現在看得乖得跟貓咪似的,但一開始跟他捅刀可是毫不手軟。

    碎片融合性格會發生改變,但不代表完全消失。

    祂表現得實在是太乖了。

    路希蹙了蹙眉,他下意識搓了搓頭發,突然察覺——

    他頓了頓,手指往上挪,挪到他因虛弱而一直暴露在外的耳朵上。

    一種酥麻帶着些刺痛瞬間傳遞到四肢百骸,像是被反複摩擦過的狀态,險些讓他軟倒了下去。

    他的手指顫了顫,下意識揪住了自己的兩只耳朵,瞳孔都震了一下。

    面前乖巧的神明無聲無息地退了半步,随時準備逃跑。

    路希:跟我一起罵,死福瑞控!

    邪神難得動腦子但是為了讓路希不要對他失去興趣的戀愛腦一枚吖:D

    看評論投票大家是想嗑真的cp比較多,等我想想,不過我尋思這左看右看也就卡修那一對吧?(沉思)

    其他的只能靠腦補湊了嘿嘿。

    ps:我好久沒這麽努力日了,大家誇誇我,我下面幾天也努力這麽肥!(挺直)

    pps:感謝一般路過咩咩子的 700瓶營養液,富婆抱抱!餓餓!被你投喂了好多次肥美了!

    還有乆的 399瓶瓶,也超級多!還有好多眼熟ID和潛水寶貝的營養液和雷,真的很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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