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九
淩晨兩點,哪怕是在夢中睡得最沉的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喧嚣吵醒。
無數人打開習慣性地打開“萬界”,發現首頁置頂的便是投票界面。
【誰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了?路晚上真的不是演的嗎?】
【快來看老實人!路都這麽嚣張了還演啊?】
【這……卧槽,有種還沒睡醒就要第三次世界大戰了的感覺。】
【這問題是若智嗎?有什麽好糾結的,再讓他們折騰下去,世界都要毀滅了。】
【看臉的顏狗醒醒吧!人家是真的想把你當狗踩在腳底下!!】
【就我一個在糾結學院到底想幹啥麽?開始說為了消滅詭異才幫咱,現在又說等校長的後手,讓我們來選,大鍋轉移術??】
【我都不想信,但人家實力牛逼(攤手)】
【@曙光,加把勁啊,先把路搞死再說。】
【草,我奶奶還喜歡他的,我都不敢跟她說路分分鐘就要毀滅世界了。】
【心情複雜,所以路現在就是召喚邪神了對吧?咱這個世界的詭異就是被他引來的?】
【實錘了,不是借着邪神搞死所有人,就是想自己成神搞死所有人。】
【額啊啊啊為什麽啊!我們這個世界有什麽價值嗎?還有學院……這算不算被背刺了一波?】
【我們被背刺嗎?】
【前面別一竿子打死好嗎?沒學院在,你猜猜我們會死多少人?】
【當然是指學院被背刺啊,不管怎麽說路也是他們的人吧,看投票結果這波是打定了,也不知道是誰動手……】
【有點好奇校長會不會出場,怎麽說他也是學院最強的了吧?】
【不好說,既然是最強,直接解決不就好了,這麽拖着是想我們感恩戴德?】
【……前面的給我整無語了,對手是神啊!tm的跟女娲一樣,随手都能捏出拍死你的詭異的神!學院的建立本來就是為了對抗,你以為是随手拍死的蒼蠅啊?】
【那動手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賽恩斯主任了,倒吸一口涼氣,我記得他跟路之間好像有點貓膩。】
【是有,上次在倫敦都快打起來了,路直接被鎖鏈五花大綁,簡直要命。】
【有顯微鏡大佬扒出來悼靈日的星空塔裏,路的位置就在賽恩斯下面,起碼幾百年的交情。】
【賽恩斯主任還看了那空臺階很久。】
【過去舊友如今分道揚镳、刀劍相向……啊啊啊我不敢看!】
【所以這也算是神戰了吧?(慘叫)對面可是有神和詭異在啊!學生們參戰真的不會出事嗎?我的卡修大佬啊啊啊啊——】
【你們清醒一點啊,要死的是我們吧?真以為打仗的時候普通人跑得了?】
【對哦,這真的會死人……】
激烈的争論止于萬界再一次彈出來的公告。
這次的公告,并非用任何他們熟悉的語言所寫,但卻令所有看的人都能明白它的意思。
【D619號位面全體生物,污染潮即将爆發,請諸位熟讀以下須知,做好預防工作。
若您身邊爆發無法解決的詭異危機,可通過萬界報警頁面[附鏈接]填寫具體信息,後續會有專人前往救援。
以下是操作流程。
不要恐慌,不要聚集,我想,你們應該也不想在災難中“意外”身亡。
請謹記,在災難來臨之際,清醒自救才是唯一途經。】
後面的署名是熟悉的“百曉生”,只不過前面加了一個前綴——
中央異能學院。
一向神秘,從未暴露過來源的萬界,終究還是在此刻放開了身份。
仗着是第三方勢力學院管不着,曾經在萬界論壇內狂噴學院居心不軌的衆人,看着連警示都帶着威脅的公告,瞬間啞火了。
卧槽!他們的發言能撤回嗎?
真能藏啊,該不會刻意隐瞞身份,就是為了記他們的仇……吧。
還有許多在娛樂區嗑聲嗑死的cp粉們:……
卧槽!不會他們的虎狼之詞,學院全看到了吧!
一時間,都不知道是內容炸裂還是結尾更炸裂。
知道這是某些學長學姐們搞出來的社團作業的顏璐:“……”
知道學院內部還有比這更炸裂更多瓜的內部論壇的顏璐:“……”
事實證明,學院根本不在乎有多少人噴他。
只是玩家趁火打……啊不趁熱打鐵,再收斂了一波扮演點而已。
百曉生的這條魚釣了那麽久,總歸得撈上點什麽。
要知道,現在的萬界論壇,可是全國最大、讨論度最高的網站。
[把所有點數先加到賽恩斯身上,把他實力點滿。]
楚在洲吩咐道。
[其餘剩下的,全都兌換成有戰鬥力的馬甲。]
系統“啊”了一聲:[玩家,你還要繼續多開?]
楚在洲揉了揉眉心:[開吧,你幫我選,只需要保證戰鬥本能就好。]
他已經抽不出心神去挨個選擇了。
此刻整個學院藏在空間的夾縫中,浮在空中,他的本體站在高高的塔樓上,俯瞰着一切。
他深深呼了一口氣,低聲道:“檢驗的時刻到了!”
他耗費了大量精力搭建的萬界論壇,裏面擁有着最完備的詭異應對措施。
只要粗淺看上個一遍,起碼能分辨出詭異的類型,做出短暫的應對,等待救援來臨。
還有派馬甲四處去清理高級詭異……
精神已經緊繃到極限,思緒但凡有稍微一點不集中,眼前的視野就會變得缭亂,甚至令人作嘔。
楚在洲用力抓着扶手,深深喘了口氣,喉嚨裏的血腥味愈發濃重,太陽穴鼓脹,仿佛下一刻過度消耗的血管就會徹底炸開。
想要負荷足以擔下所有地方風險的馬甲數量,堪稱天方夜譚。
更遑論還要操控着主要的馬甲對演、與邪神周旋。
楚載舟說:“你現在就把我融合了吧,別功虧一篑了。這次如果靈魂再破碎,能不能聚集在一起,就不好說了。”
“……”楚在洲過了一會才開口,聲音沙啞,“暫時用不到,你是底牌。”
楚載舟冷靜地道:“你可以之後把我做成馬甲,照樣可以出去扮演雙胞胎兄弟。”
“底牌放久了,容易悶死在手裏。”
楚在洲笑道:“先不說選擇權在我手上,其次——”
“你希望007沒了父親?”
“……”楚載舟一陣錯愕,“跟它什麽關系?”
楚在洲閉了閉眼,慢悠悠地道:“怎麽沒關系?人家一口一個主人叫着,你別懷疑數據生命的死腦筋。”
“你給它取的什麽名兒?”
楚載舟沉默了片刻:“996.”
楚在洲也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好家夥,一個007,一個996,這都是什麽周扒皮的資本家取法。
“反正我不管。”他道,“你自己哄你的造物去,我不幫忙回收。”
楚載舟快被氣笑了:“你這人?那照你這麽說,系統也是我的咯?”
系統連忙叫起來:[不要污蔑我!我永遠是玩家的小寶貝!]
楚在洲頭痛欲裂,淡淡地道:“是嗎?”
系統又啞巴了。
作為一個貼心的系統,它知道,玩家現在的思維已經快要瀕臨極限了。每次在腦海中回蕩的話語,對楚在洲來說都是一次沖擊。
它應該保持安靜。
數據流中,楚博士無聲地走到了系統旁邊,點了點它圓圓的腦殼。
系統仰起頭,看着這位曾經把它拉出泥潭的前任神明。
‘你不去看看00……996啦?’它無聲地用數據流傳輸話語,‘雖然那個家夥死腦筋又刻板,每次跟它說話我都感覺我欺負小媳婦似的,但它其實也有感情的。’
小機器人太乖了,楚博士說将它送走就送走,安安分分地待在楚在洲旁邊當全能家政。
它沒有異心,也不會去比較楚載舟和楚在洲的區別,但就是這份不懂掩飾的單純,才顯得這那些細枝末節如此明顯。
不然楚在洲也不可能順藤摸瓜,把楚博士這一大串都給抓出來。
他們是一個人,但又不全是。
對楚博士來說,或許,在最後被他造出來的996,也有着特殊的意義。
不然他也不會借着“打折商品”的噱頭,讓楚在洲把它兌換出來。
楚載舟沉默地在系統旁邊坐下,說:‘它是我那時窮極一生的研究産物,我将死去的靈魂收集起來,試圖讓ta在機械體內獲得新生。’
‘我所在的那個世界沒有春天,是無盡的雪原和嚴寒。’
‘她生前問我春天是什麽樣的,我給她變出了花朵,打開了投影,講了很多很多故事,但那都不是真的。’
‘所以我把它送出來,讓它真正看看春天。’
系統嘟囔道:‘這麽說你也沒看過啊,哪怕記憶裏有,那也是其他靈魂碎片給你的。’
作為“游戲”的客服系統,它對楚博士的狀态并不陌生。
在楚在洲将它啓動之前,他們都是渾渾噩噩的半沉睡的狀态。
他們自楚在洲出生起便在他身邊,卻到了他高中才造出游戲,直至今年夏天才恢複了全部功能。
而現在,距離春分都還有一個多月。
楚博士不知自己心裏盤桓過多少念頭,或許有猶豫、後悔、壓抑、痛苦……
但最後還是化作一個想法。
楚在洲要好好的。
他哈哈一笑,語氣輕松:‘我又不想看春天。’
系統不知道信了還沒信,傻不愣登地“哦”了一聲:‘那你什麽時候用啊?’
‘現在還不行。’楚博士道,‘萬一他察覺到,引起了情緒破綻,就得不償失了。’
‘再等等。’
他手搭在膝蓋上,仰頭望着一片漆黑,隐隐有光點在其中閃爍,正是楚在洲浩瀚沉靜的意識。
連盤算自己的死亡都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生怕引起對方的絲毫察覺。
這事情連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更別說,從意識出現後,他們滿打滿算也就認真談了兩次話。
‘可是我又是如此無條件地愛着你。’
‘正如你愛我那樣。’
他手中出現了一朵像是風車一樣,遇到風就會轉動的雪白花朵,将它放到了地上。
随着路希接近請神會總部,籠罩在外面的結界應聲而碎。
“啪!”常人無法聽到的脆響彌散在空中,邪神與祂最後一片靈魂碎片遙相呼應。
深沉的黑色霧氣以島為中心,極快的速度彌散開,森冷不詳的氣息降臨了整片大地。
人們只覺得靈魂深處都感受到了一陣難以言喻的寒冷,刺激得他們失去了最後的睡意。
不論是處在夜晚還是白天的半球,都明顯得察覺到,天空被蒙上了一層無法忽視的黑紗。
污染值逐漸上升,随着滴滴滴的急促警報,不少地方的儀器直接炸開!
白沙市特勤隊內,于天和在做最後的訓話。
他面前是朝夕相處的衆多隊員們。
卿青、浮川、大海、蘇映紅……還有其他幾個加入的新人。
開始嫩得跟小白菜,差點被C級詭異折騰得舍生取義的卿青,現在也成長成了能獨當一面的B級異能者。
“要開始了嗎?”
嚴陣以待的衆人渾身一顫,下意識擡頭望天,只覺得呼吸都涼飕飕的。
于天和表情嚴肅,油性筆在白板上迅速劃過。
“兩兩一組,分別由卿青、蘇映紅……帶隊,道具的保管者是……巡邏地點包括白沙市的所有區域,随時注意通訊暢通,發現無法抗衡的詭異,率先聯系民警刑警進行疏散!”
“我們的首要目的是保證民衆安全,其次才是解決詭異!明白?”
“明白!”
……
“明白明白,我不會亂動用異能尋找方向的,你們兩個也稍微相信我一點。”快艇上,陸天一手擰着濕漉漉的劉海,一邊跟卡修等人打包票。
他們此刻正飄在海上,周圍漆黑一片,遙遙望去的島像是虎視眈眈的巨獸,張着血盆大口,準備吞噬每一個毫無準備的入侵者。
随着結界的破碎,濃郁的污染盤桓其上,将島上通明的燈光都壓暗了。
“這個島上人數不少。”梁七挑挑眉,抓住卡修蠢蠢欲動想要踩油門的腳,像是掀翻烏龜殼子一樣,把他給掀過去,壓在船上。
他頓了頓,
“看來詭異也不少。”
“我能控制自己。”卡修以一個扭曲的姿勢趴在船上,面無表情地揉了揉眉心。
梁七笑眯眯的:“哦。”
陸天想吐槽,這看着卡修比梁七更适合當詭異!
“總之沒找錯位置。”他仰起頭,“路骞肯定在這個地方……路那家夥怕是也已經到了。”
“我們就這麽上去嗎?”他問。
梁七側了側頭,手指在寶石上輕點了幾下:“當然不是,很久沒有這種大型任務了,學院可不會允許我們單打獨鬥。”
“我們現在頂多算得上先鋒隊。”他道,“當然是傳訊給偵查兵先。”
陸天只覺得游艇驟然一沉,尾端險些被壓到水面,他看到梁七對着他的身後輕輕颔首。
“拜托了,學姐們。”
極好聽的聲音淡淡地消散在空氣中,讓陸天忍不住恍神了片刻,他剛打算回頭,身後又驀地一輕。
幾道流光沖天而起,長着翅膀的精靈裁下一塊黑夜披在身上,僞裝得天衣無縫,像是風一般,朝海島飛去。
陸天只看到影子在面前一晃而過,可以說什麽都沒看清。
“這速度也太快了吧?”他喃喃道,“你們學院這傳送陣好不講道理。”
“很貴的好嘛。”梁七晃了晃手中的寶石,揶揄道,“畢竟某人大半的身價全拿去補辦校徽了。”
陸天嘴角一抽,被點名的某人卻面色不改。
卡修抓住梁七壓在他後背的小臂,猛地往前一摔,後者輕盈地在空中一扭,腳尖點在船舷上。
“叮呤咣啷。”又是一堆碎響,黑發青年頭也沒擡,将袖子中的武器和道具全都拿了出來。
陸天:“怎麽?”
“磨刀。”卡修平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