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洛的眼睛缓缓地睁大了,他略显苍白的薄唇翕动了一下,没有立即说出话。
湿漉漉的眸子就那么傻愣愣地把傅瑜望着。
天光落在阮洛的眼睛里,傅瑜的影子也落在阮洛的眼睛里。
阮洛嗓音有些轻颤,他仰着脸,眼巴巴地:“哪种带走。”
傅瑜垂眸看着阮洛,声音温沉:“养它。”
阮洛的反应出乎了傅瑜的意料。
傅瑜以为阮洛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开心到,以为阮洛会朝他笑。
但阮洛却是一副不太清醒的模样,他的睫毛湿湿的,克制着本能的害怕,上前一步靠近傅瑜,再次确定:“不是养一会儿,也不是养几天,是养很久很久的那种养么?”
傅瑜眼底暗潮涌动,他心里酸疼,声音更低沉了。他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作出承诺:“不是养一会儿,也不是养几天,是养很久很久,养到你不喜欢它的那种养。”
阮洛眼尾也湿湿地,他对此仍然没有很多的安全感,又小心翼翼地问傅瑜:“要是我一直喜欢它呢。”
傅瑜郑重地答他:“那就一直养。”
阮洛望着傅瑜,欲言又止。
傅瑜见不得阮洛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更见不得他有话不敢说。
傅瑜循循善诱:“怕我说话不算数?”
阮洛摇头。
傅瑜用微笑安抚着他,顺毛一样循循善诱:“那是什么?”
阮洛攥着小药箱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咬了咬下唇:“可是……协议到期了怎么办?如果我离开你家,那小猫该怎么办呢。”
傅瑜一时愣住。
阮洛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失礼了。
他低下头,一只手抱住小药箱,一只手朝着眼睛狠狠地擦去。本来就脏兮兮的小脸更花了。
傅瑜没想到,当初为了让阮洛放松,临时哄他的一句“协议结婚”,他竟然深深地放在了心里。
傅瑜眼底眸色晦暗不明,他心想,阮洛的潜意识一定把他讨厌透了,要不是对他有些雏鸟情节,怕是在他说出协议结婚的时候,就会想要离开他吧。连收养他好喜欢的小猫时,他都能想起这一茬。
傅瑜心里多少有些悲凉,他不动声色,只是注视着阮洛,轻声哄道:“协议到不到期都是你说了算的。真到了的时候,你想养就给你养,你不想要它了我就自己养。不会让它再流浪的。”
傅瑜以为这句话能给足阮洛空间和安全感。
哪知道阮洛听了,把脸擦得更花了。
傅瑜在商场久经厮杀,向来一副冷脸八风不动。在此时的阮洛面前,却有些无措起来。
他看不得阮洛这样,恨不得把他揉进怀里,把世界上最值钱的礼物捧给他,好好儿地哄。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他不把阮洛吓应激都是烧高香了。
好在阮洛就擦了一小会儿,就抱住小药箱递给傅瑜,脸跟花猫似的,眼尾红红地,声音闷闷地:“你可以帮我拿着它么。”
傅瑜赶紧接住。
阮洛蹲下去,小心地抱住了蹭在他脚边喵喵叫着的猫。
小猫记得阮洛是给它喂猫条的人,被抱住就扒拉着阮洛的衣服,去舔阮洛的脸。
倒是把阮洛舔的笑了。
傅瑜总算松了口气。
到了车上,安排人和猫坐好,傅瑜抽出一张湿巾,想递给阮洛让他擦擦脸。但看见一人一猫在副驾玩得投入,傅瑜就作罢了。
他多看了阮洛几眼,才发动迈巴赫出发。
阮洛上山这几天是真的困得狠了。在车上和猫玩着玩着又睡了。
他睡在副驾的软卧里,猫睡在他的怀里。
不论是人还是猫都乖得不像话。
傅瑜的目光有些难以自制,时不时趁着开车的空隙端详阮洛一会儿。
终于,在一个等红灯的空档。
傅瑜没有忍住,小心翼翼地朝着阮洛伸出手。
傅瑜喉结轻轻滑动,指腹小心地放在阮洛软乎乎的脸上。他像是摩挲什么珍品,指尖很轻地游移了一下,擦去了阮洛脸上一点泥污。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伸出去的时候给自己的理由只是要他擦擦灰。
可手指到了阮洛的脸上,却像是磁铁贴上了磁场,收不回了。
直到绿灯亮起,傅瑜才不得已地撤回了手。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了,傅瑜没有叫醒阮洛,把阮洛放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很轻地给他用温水擦了脸和手,盖好被子点好安神香留了盏小灯才走。
阮洛不看着的时候,傅瑜对待小猫真的称不上温柔。他大咧咧地拎着小猫的后颈,把他塞给纪管家:“把这小东西洗干净。找人看着它别乱跑。”
纪管家抱住猫刚要走,傅瑜就站住了脚:“算了,你不要动它。”
纪管家道:“但是它脏了,还是得洗。”
傅瑜道:“不用你洗。”
纪管家沉思了一下:“好。”
傅瑜简单吃了个下午茶,叮嘱纪管家,晚饭不要打扰阮洛,不必叫他吃饭。看他什么时候醒了,给他现做就是。
他则叫了司机,马不停蹄地坐车去了集团的私立医院。
这是傅瑜第一次见到阮洛爷爷本人。
王特助给阮洛爷爷安排的病房自然是最好的,在这里阮洛爷爷接受的都是最顶级的护理。
傅瑜进到病房的时候,就看见一名小护士在给他做翻身,以及按摩。
傅瑜观察了阮洛爷爷一会儿,又叫了专治组的医生问了些问题。忙忙碌碌地听汇报,看资料……
末了,傅瑜让特护去叫主治医师,他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向主治医师咨询。
不料主治医生正在会议室进行针对阮洛爷爷病情的多方研讨。
傅瑜让特护别去打扰。
自己到抽烟区点了根烟坐着等。
一边抽,一边翻手机。
他回复了李秘书几个工作汇报,又看了邮箱里的一周财报。
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怪的是眼睛闭上,脑袋里就浮现出阮洛的影子。
傅瑜捏了捏眉心,想到了什么,捏住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电话上“季辰西”三个字的备注开始闪烁。
季辰西是傅瑜的朋友。可他跟傅瑜这种掌握家族大权的矜贵家主不一样。他只是个家里有矿的纨绔二世祖。
此人长年混迹声色场所,出席各种艺术长廊。像什么高奢拍卖会、伊丽莎白皇家酒会、百达翡丽臻享高定鉴赏会等等……必然少不了他这个烧金狂魔的身影。
电话接通,傅瑜开门见山:“最近有哪些稀世彩宝在开市。”
季辰西接到傅瑜电话的几率比撞见鬼还难,正要发表惊讶,就被这个直挺挺的直球给创了回去,只好把一肚子震惊和满脑袋卧槽原路塞了回去,笑眯眯调侃:“唷,我们傅总不玩木头,改玩宝石了?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浅薄的爱好么?”
傅瑜道:“送小孩儿玩,孩子喜欢。”
季辰西那边愣了一下:“什么小孩。”
傅瑜道:“我家小孩。”
季辰西张大了嘴巴,啊了一下:“就是那个……天天挨你揍的?”
傅瑜:“我以后会对他好。”
季辰西这次直接愣了一分钟:“哥们儿,如果你是认真的,我支持你!他喜欢彩宝?”
傅瑜道:“彩宝彩钻,会发光的,他都喜欢。”
季辰西神神秘秘地笑起来:“你讨好他,是为了补偿他,还是要追他?”
傅瑜道:“让他开心。”
季辰西这次愣了足足有三分钟:“不是吧哥,你都三十岁了,不至于这么纯情吧?什么都不图,就图他开心?你在哪,出来喝一杯,跟你聊聊!”
“没空。”傅瑜简短道:“查到我想要的信息就告诉我。”
季辰西道:“三周后,苏黎世有场以‘银河之吻’为主题的世纪豪拍,要去么?我给你约个首席,带你小孩去玩玩儿。”
“给你一天时间安排,尽快答复我。”
季辰西忙道:“等等先别挂电话,傅瑜,你现在在哪,出来喝杯酒呗。”
傅瑜轻笑一声:“没空。小孩离不了人。”
就在这时,天边隐隐出现闷雷滚动的声音。傅瑜皱了皱眉,直接挂了电话。匆匆朝家里赶回去了。
那些看过的档案信息在他脑海里灼烧着——阮洛害怕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