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郦妩被蕭衍捏住了臉頰肉,回過神來,不由地輕呼出聲:“……疼疼疼。”
“疼死你活該。”蕭衍語氣涼涼地說着,手上動作卻是松了。
他剛剛其實也沒用力,只是這個姑娘向來嬌氣,一分疼也能被她喊出七分來。
“你怎麽這樣啊。”郦妩可憐兮兮地嘟囔,“我都已經肚子疼了,你還要來捏我臉,還說我活該。”
她手裏抱着一只小暖爐,是琉璃塞給她的,用來給她捂腹部。雖然現在已經春末了,天氣不再寒冷,只是她每回一來癸水,就容易手腳冰冷,小腹也是涼涼的,用暖爐捂着會舒服很多。
蕭衍見她小臉雪白,平日裏總是神采奕奕明媚嬌肆的模樣,此刻卻像是被烈日暴曬之後蔫耷耷的花骨朵兒,無精打采,萎靡不振。
“很疼嗎?”蕭衍在旁邊的床沿坐下,側過頭問郦妩。
他少時博覽群書,什麽都看,醫書也有所涉獵。大致知道有些女子來癸水會腹痛不适,但那些知識只是一帶而過,并未細究,所以也不甚了解。
郦妩“嗯”了一聲。
其實這會兒她泡了熱水澡,喝了琉璃給她煮的紅糖水,又捂着小暖爐,已經沒有之前那樣疼了。但經蕭衍一問,又忍不住鬼使神差地點頭。
“要不要找大夫過來看?”蕭衍問。
郦妩連忙搖頭:“不用了不用了,我睡一晚上就好了。”
請大夫還得喝藥,她可受不了吃藥,太苦了。
“嗯。”蕭衍端詳了她的臉色,雖然有些白,但看着也并不憔悴,不像要請醫問藥的地步。“那就早些休息吧。”
郦妩點頭,慢慢躺了下去。
客棧的床,自然比不得東宮的拔步床,小得很。衾被、褥單甚至枕頭,都是郦妩自己帶出來的。為了簡便出行,總共就帶了兩套換洗,不好一次用完,所以這會兒也就一床被褥,一只長枕。
嚴格說起來,她和太子這次是正兒八經的“同床共枕”。
還好有了之前日日夜夜相處的鋪墊,如今郦妩倒是習慣成自然,很是泰然自若地偎進了被窩。
時辰尚早,蕭衍暫無困意,拿了一本書冊,靠在床頭看着。
沒看一會兒,便聽見身旁傳來細微的動靜。瞥一眼過去,才發現睡着的姑娘翻了個身,原本是平躺着,這會兒側對着他。
天氣漸暖,衾被蓋得并不嚴實。春季寝衣單薄,郦妩睡夢中擡手,在自己胸口撓了幾下。領口的交叉處因為她的動作松散了開來,讓蕭衍一瞥之下,不慎瞥見了她藕色的小衣,甚至還窺見了雪峰山巒的深深溝壑。
蕭衍目光一滞,接着便克制地移開視線。
不過半息又轉了回去。
目力和記憶力太好,剛剛那一瞬之際,他瞟見那一片雪色中的一抹條狀的紅痕,異樣顯眼,不得不注意。
蕭衍黑眸微微眯起,這會兒細細打量了一下,略一思索,便意識到這紅痕因何而來。
定是郦妩女扮男裝纏了一天胸,胸口都被束帶勒出紅痕了,剛剛她大概也是因為不舒服才去撓的。
想起白日裏她一身男裝,胸前一片平坦的模樣,蕭衍不由地啞然失笑。
那樣的豐腴高聳,幾乎勒成一片平原,是怎樣做到的?也是夠狠的。
蕭衍收回目光,繼續落到自己的書上。
只是這書卻是再也看進去了。
不想再做無用功,他揮手滅了燈火,自己在暗夜中坐了一會兒,放下帳帷,也緩緩躺下。
這一躺下,就發現了不同。
客棧床榻太逼仄,帳帷放下來,空間更顯得狹小。兩人平躺着,又是蓋着同一條衾被,若不刻意避開的話,幾乎是擠在一塊兒。于是,旁邊的姑娘,存在感更強了些。
空氣中有她身上傳來的淡淡幽香,似花似果,若隐若現,清甜誘惑,讓人想深嗅幾口。
蕭衍微微側身,看着睡熟的郦妩。
黑暗中他的視線也毫無障礙,将她的睡靥瞧得一清二楚。
呼吸輕勻,鼻息輕細。一張雪白的小臉被烏墨如雲的長發給攏着,在暗夜裏也透着珍珠一般的柔潤光澤。飽滿的唇微阖,像是兩瓣合攏的桃花。
蕭衍盯着她的唇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克制地閉上眼睛,慢慢睡了過去。
直到半夜,警惕性極高的他,又察覺到了旁邊的姑娘朝自己挨近。像是冬夜巢穴裏困意迷糊的小獸,渾身冰涼,本能地朝熱源靠近,慢慢蹭入他懷裏。
蕭衍睜開雙目,垂眸掃了一眼,最終什麽也沒做,一如既往沉默地任由她窩在自己身前。
直到郦妩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探尋,抓住了他的一只手,拉過去,放在她的小腹上。
她原先抱着的那只小暖爐,大概是已經失去了溫度,不知道被她丢到哪個角落去了。此刻這是将他的手掌當成暖爐了,就那樣隔着單薄的寝衣,覆在她的肚子上。
蕭衍抿着唇,手臂微微僵直。
掌腹下的觸感,柔軟得不可思議。
雖然在過往真真實實碰到她的機會極少,但本能地感覺,這個姑娘,好像全身上下哪裏都軟,哪裏都嫩。
這是一朵被家人精心養育長大,卻輕易不肯讓人碰觸的嬌花。
蕭衍在黑暗中沉默良久,任由她将自己的手蓋在小腹上,閉上眼睛,繼續沉睡。
天亮郦妩被敲門聲和琉璃的聲音喚醒時,蕭衍早就起床出去了。
她坐起身,發現自己的小暖爐已經被踢到了床腳,可她模糊的意識中,自己好像還是過了一個暖洋洋的夜晚。小腹的疼痛不适,也緩解了許多。
未及細想,琉璃進來服侍她起床,手裏拿的是一套衣裙。“殿下說,太子妃還是繼續穿回女裝,不用扮作男子了。”
郦妩點頭,沒有意見。
本來她就來了癸水,還作男子打扮的話,雖然別人不知情況,但自己還是感覺怪別扭的。
而且來癸水本就不适,穿男裝再束胸,更勒得難受,何必自讨苦吃。
于是開開心心地穿回自己的裙子。
洗漱梳妝完畢,下樓去客棧大堂用早飯。
太子和陸鑒之沈星北穆書雅他們已經坐在那裏了,倒也沒有開始吃,都很耐心地等郦妩來。
因此郦妩下樓時,他們一起望了過來。
看到郦妩恢複女子妝扮,衆人倒也沒有太過訝異,沈星北甚至還暗暗松了口氣。
總算不用擔心自己會變成斷袖了,太子妃的男裝太有殺傷力了。
在客棧用過早飯,一行人繼續趕路。
郦妩依然跟蕭衍坐一輛馬車。
馬車雖然外觀普通,但裏頭較為寬敞,尾部有一個可供躺卧的小榻。郦妩信期未過,依舊有些精神不濟,整天蔫耷耷的。所以大多數時候,都在榻上或坐或卧着。
但她睡覺之前,左右翻了翻瞄了瞄,最後看向蕭衍,語氣帶着一點懇求:“殿下,你可以坐在這裏擋住我嗎?我怕馬車颠簸的時候我會滾下來。”
颠簸其實還是其次。車子裏坐得都是精貴的主子,德福駕車時可小心了,只要不是路面太大的坑窪,大多數時候他駕車都是很平穩的。
郦妩主要是怕自己翻身時掉下來。
蕭衍瞥了郦妩一眼。
這個姑娘好像對自己的睡相還是有一點點自知之明。
他與她同床這麽久,她就沒有一晚是安分的。最乖的時候也不過是抱着她的長枕,面向床裏頭睡。而大多數時候,則都是抱着他……他都快要養成習慣了。
蕭衍沒說話,不過還是依言挪了過來,坐在榻沿。
郦妩安心睡去,然後不出意料地,她睡着之後果然又開始翻身過來,拽着蕭衍的一條胳膊,或抓着他的一只手,抱着睡。
蕭衍習以為常,面無波瀾。偶爾微微側頭垂眸,看着郦妩睡熟的嬌顏。
另外一只手擡起,手指輕輕劃過她細嫩的臉蛋。
有時候他也有些好奇,這個姑娘到底是怎樣的心思,一邊拒絕他的親近,一邊又心安理得地依賴自己。
一路往東,連續趕了幾日路。
郦妩雖然從小嬌養,也很嬌氣。但是不得不說,從小養尊處優,細心呵護,将她的身子底子養得确實不錯。這一路舟車勞頓,她居然沒有生過病,沒有拖過大家後腿。
只是因在信期,多少還是會感覺不适。所以這幾天出行,郦妩都很安靜,除了下馬車吃飯,和到客棧打尖,她再也沒有鬧過要出去逛逛玩玩。
“還有一日便到岳州了。”這一日傍晚,在客棧落腳吃飯時,陸鑒之道。
幾人都松了口氣。
長久趕路,吃不好睡不好。等到了岳州,他們會呆上很久,就不用再這樣輾轉颠簸了。
郦妩也心情十分愉悅。
她信期過了,又是一身輕松。精神飽滿,臉上也帶着健康的紅潤,重新又是一朵嬌妍的花骨朵兒了。對即将到來的未知生活,充滿了期待。
雖然這次落腳的城鎮晚上也有集市熱鬧可瞧,但離目的地只有一日之程,郦妩不想再節外生枝,因此用過晚飯後便乖乖地呆在客棧房間內。
正好趁機洗了個頭,由着琉璃用放了熏香和炭的鎏金球給自己烘頭發。
“殿下去哪裏了?”郦妩随口問了一句。
琉璃給她烘着頭發,聞言搖頭:“奴婢不知……好像是外出了。”
“外出?”郦妩好奇地問。“那穆姑娘和陸大人沈小将軍他們也出去了嗎?”
“沒有。”琉璃說道,“剛剛奴婢找小二的要熱水時,看到陸大人和沈小将軍在樓下喝茶,穆姑娘也自己提了熱水上來,這會兒應該正在屋子裏沐浴。”
郦妩點點頭,也沒多想。
太子會武,且他身邊的那些屬下都悠然自得,各做各事,想來也沒什麽擔憂的。
月明星稀,四野昏黑。
蕭衍站在一座荒廢樓宇的屋頂,從袖中掏出一個刻有遠古鳥獸紋的陶埙,慢慢吹了起來。
低沉悠遠,柔和獨特的音色在暗夜裏慢慢蕩開,并不算突兀。
沒過多久,黑暗中便有簌簌風聲傳來。接着,一道黑影掠過月色,落在蕭衍身前的屋頂上。
來人一身黑衣,單膝而跪,垂首恭敬地道:“不出殿下所料,這一路上一直有人跟随……要如何處理?”
蕭衍将陶埙收入袖中,這才慢慢開口:“讓他們跟着吧,你們盯好就行。伺機而動,不用打草驚蛇。”
“是。”
郦妩烘完頭發,又找穆書雅聊了會兒話時,眼見夜色漸深,還不見太子回來,心裏也莫名有些擔憂了。
雖然他們此次是微服私巡,可太子身為一國儲君,身份貴重,若是出了什麽意外……
郦妩忍不住起身,打開門走出去,喊來了德福,問他:“殿下去哪裏了?怎麽還沒回來?”
沈星北他們不帶上也就不說了,居然連德福和德保這些随從都沒帶。
德福嘴巴蠕動了幾下,還沒說話,郦妩便聽到頭頂上方傳來一陣輕笑:“在擔心我?”
微服私巡在外,除了私下裏太子會自稱“孤”,平日裏在外頭都會改口。
郦妩順着聲音轉身。
只見一道高大的身影從屋頂落下,輕巧地穿過欄杆,落在長廊上,立于她身前不遠處。
蕭衍站在夜色裏,一身黑衣。眼眸也是黑得暗沉,就那樣看着她,唇邊還噙着一縷淡淡笑意。
郦妩被他的話語和眼神弄得莫名一陣耳熱。張了張口,嗫嚅着辯解:“……殿下身份貴重,要是弄丢了,我們回去要被陛下砍頭的呀。”
“放心吧,孤不會丢,你的腦袋在脖子上也會一直穩穩的。”
蕭衍說着,走過來還擡手摸了摸郦妩的頭,仿佛是幫她證實一下她的這顆腦袋會有多麽穩固。
“回去睡吧。”他說。
天色已晚,兩人倒也沒有磨蹭,迅速安寝。
只是外面的床都比較小,這個客棧裏的床也不例外。郦妩天天窩蕭衍懷裏睡習慣了。不是抱着他的胳膊,就是用腿搭着他的腰,這次就更過分了……
兩年多邊關的歷練,讓蕭衍原本是個警覺性極高之人,且起卧定時。這些日子被郦妩磨得習慣了她的貼近,但晨起醒來的時間卻還是固定的。
不過今日他卻是被郦妩弄醒的。
天際還未露魚肚白,蕭衍猛然睜開眼睛,看清郦妩的動作那一瞬,頭皮差點炸開。
沒有哪個男人被握住要害還能淡定得起來。蕭衍額角直跳,扣住那只放肆的小手,就要拉開。
可還在睡夢中的人,手裏揪着東西,哪裏會随便讓人“奪走”,反而更加用力地攥緊了。
蕭衍壓抑地輕.喘了一聲,然後咬牙切齒地開口:“郦央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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