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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臺招商會結束沒多久,臺裏幾檔新的欄目籌備上線。
向晚忙的腳不沾地,又碰上要租房看房,陳景堯約了她好幾次,都被她推了。
用陳景堯的話說,她這是比自己還忙呢。
向晚覺得他這話不對,忍不住在電話裏回道:“陳總也體諒體諒咱們這些兢兢業業的打工人吧,混口飯吃不容易的。”
陳景堯笑道:“你也可以選擇換條路走。”
向晚以為他口中的換條路只是換份工作,喝了口水問:“嗯?什麽?”
“比如跟我說兩句好聽的,犯得着那麽辛苦。”
陳景堯輕描淡寫一句話,聽着理所應當的,向晚臉上的笑卻是忍不住斂了幾分。
這恐怕不叫換條路走,這叫走捷徑,走的還不是正規斂財之道。
故而向晚插科打诨回:“陳總也這麽俗氣搞金絲雀這套麽?”
陳景堯那會兒正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抽煙,不遠處便是京市商務金融中心。鱗次栉比的高樓矗立雲端,他單手插兜,遠眺薄霧濃雲,将整個京市籠罩在腳下。
他吐口煙,能想象此刻向晚的眉眼和神情,低笑了聲,“做什麽不好,倒不必把自己比作鳥。”
“那不然呢?陳總打算關我多久,還是說全憑您心情?”
“向晚。”陳景堯打斷她。
向晚沒應聲,她情緒有些別扭,特定的時候還有些犟。
氣氛不知不覺跟着凝滞。
過了半晌,就在她以為陳景堯要挂電話,對面語氣平平不急不緩道:“工作那麽累,不如少說點話。”
說的全是不中聽的。
電話挂斷,向晚心沉了沉。重新舒口氣,便再沒把陳景堯那些話放心上。
周五上午,向晚在跑新聞的路上接到了中介的搬家通知。她跟着莫立群回臺裏,屁股還沒坐熱就跑去主編辦公室請假。
上樓時碰到了隔壁金融組的小方,正巧從主編那兒出來。
小方滬大畢業,是今年跟向晚一塊兒校招進來的實習生。兩人平時沒什麽交集,在走廊打了個照面。
小方看到她,臉色微妙的沉了沉。
向晚不甚在意,打完招呼就要走。
擦肩時小方卻喊住她,“你找主編?”
“對。”
“是要說轉正的事嗎?”
向晚被她問的一愣,搖頭道:“沒有。”
小方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就走了。
向晚跟主編請了半天假,徑自回工位整理東西。午飯是在臺裏食堂吃的,她去的晚,大部分位置都已經坐滿。
金融組的幾個同事就坐在靠近取餐口的長椅上,有男有女,坐一塊兒邊吃飯邊聊天。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或許是人對自己的名字比較敏感,向晚敏銳地從他們的對話中捕捉到了與自己相關的信息。
“你意思是向晚今天去找主編了?”
“對啊,我親眼見到的。”
“不會是去說轉正的事兒吧?”
“她說不是,但我覺得就是吧,畢竟主編才剛找我聊過,轉眼她就上來了。”小方低着頭扒飯,意有所指道。
“哎呀小方啊,要我說你也不必垂頭喪氣的,現在臺裏哪個敢得罪她?主編那人又一向是個牆頭草,我看你還是要盡早做好心理準備。”
“誰說不是呢,指不定人明天就送個幾百萬的大贊助來,誰能跟她比。”
“同人不同命啊,我要有這個長相也得把優勢發揮出來不是。”
幾人聊完起身,剛一轉頭就看到向晚端着餐盤,站在他們身後。
她一言不發,嘴唇緊抿,臉上沒什麽情緒,眼底卻是泛着些許冷意。
小方第一個挂不住臉,有些窘迫地咬了咬唇。其餘人頭低的死死的,一律裝聾作啞。
向晚笑笑,她看着小方,話卻是對衆人說的,“原來這臺裏長相比能力更重要,也不知道徐臺知不知道這回事。”
幾人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端着餐盤趕緊走了。
莫立群就站向晚身後,他笑了聲上前開解道:“跟他們置什麽氣呢。”
向晚找個位置坐下,“我也沒招誰惹誰啊。”
怎麽各個見着她臉上什麽顏色的都有。
莫立群:“這地方你還不懂嗎,跟盤絲洞似的。小方生怕你背靠大樹擠走她的位置,最近報選題都報瘋了。”
金融組大多背靠資源,沒點兒人脈拿什麽做專訪。
向晚塞了個紅燒獅子頭到嘴裏,含糊道:“我要有這本事還跟她争一個小小的轉正名額啊。”
莫立群點頭,“那是,你要有點兒本事還不得把咱們京臺的一姐直接給幹了。”
向晚笑,“您就拿我打趣吧。”
向晚新租的房子在四環,一室一廳。租金不算特別離譜,在她的承受範圍內。她請了半天假,臨時找了個貨拉拉一趟把東西全部搬走。
幸好搬得早,她剛站在這新租的狹小客廳裏喘口氣,才看到窗外竟下起了雪。
這是今年京市的第一場雪。
雪花飄揚,落在客廳老舊的窗棂上,打着旋兒從縫裏鑽進來。直到砰得一聲,窗戶被拉上,那幾片飄落在地板上的雪花也早已不見了蹤跡。
向晚看着腳下滿室的淩亂,嘆口氣,将外套挂在門口的壁鈎上,一點點開始整理。
首先要整的就是四季衣物。她衣服不算多,按季節歸類,都打包的整齊。
直到她手觸到那件陳景堯給她買的長款大衣時,才覺得有些恍惚。
這件衣服向晚只穿過一次,眼下挂着衣撐,用防塵袋套着,在一衆休閑平價的衣服堆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自從上回在電話裏頭“不歡而散”,向晚已經有十來天沒和陳景堯聯系。
她微信清淨的很,消息還定格在上一次,他問她睡沒睡,兩人互道晚安的對話。
向晚斂起思緒,将那件大衣挂到衣櫃最左邊,而後關上櫃門。
陳景堯落地京市機場恰好六點。
司機在通道口等他,接過行李箱,将人迎上車。
南城氣候溫熱,夏長霜短,相較于京市溫度高了許多。陳景堯走出機場,便是一陣風雪撲面而來。
他穿了件黑色長款風衣,裏頭是件單薄的白色襯衫。行色匆匆,仔細看眼底俱是疲色。
車子開出機場大道,拐上外環,雪勢更大。雨刮悶聲運作,暖風萦繞車廂,絲毫不覺得冷。
陳景堯背靠座椅,趁着路途閉目休息。
這一趟南城之行,原計劃是五天,哪知項目臨動工前出了岔子,生生把五天拖成了八天。
商晔像是在他身上裝了個GPS,剛一上車他電話就打來了。
“落地了?”
“嗯。”
“晚上有事?沒事過來打牌。”
陳景堯捏了捏眉心,“不了,明早還有會,你們玩。”
說完他徑自挂了電話。
手機咚的一聲,跳轉回微信界面,商晔的頭像也被頂到最上面。
陳景堯若有所思,指尖微動,緩緩朝上滑了會兒,才在下面挺多人裏找到向晚的頭像。
他不免想起那天,向晚同他争論的話題。有關金絲雀,現在回憶起來還是覺得她直白的荒謬。小姑娘說話做事直給直進,頗有種大不了就一拍兩散的意思。
陳景堯不明意味低笑聲,指腹朝那頭像上輕輕戳了下。
向晚打掃收拾完,又去樓下超市買了點菜,全部歸整好才往客廳的雙人沙發上一橫,糾結今晚到底是點個外賣湊合下,還是老老實實做飯。
她拿起窗臺上的手機,想看看這附近有什麽外賣。
從微信界面退出時,竟意外看到陳景堯的頭像跳到了最上面。
——“C”拍了拍我
什麽鬼?
向晚直起身,不知道他這是誤觸呢還是什麽。
這頭還沒思量出個結果來,陳景堯電話倒是先一步打過來。
“在幹什麽?”他聲音低沉,聽起來有些冷然。
“整理東西,點外賣。”
“到家了?”
向晚輕應一聲。
“室友搬走沒?”他又問。
“搬走了,都搬走了。”
她搬家這事兒沒跟陳景堯說,一來兩人最近沒聯系,二來也是覺得沒這個必要。
陳景堯像是聽懂了,沉默幾秒問:“搬哪兒了?”
向晚蹙眉,同樣聽明白,“你要來?”
“不行?”
向晚略微思索了下,慢悠悠的變相暗示道:“也不是不行,就我這地兒挺局促的……”
這回陳景堯又好像聽不懂了,“位置發給我。”
挂了電話,向晚想半天,最終還是發了個位置給他。後頭還跟了詳細的門牌號。
大約過了四十分鐘,向晚聽到敲門聲。她起身趿上拖鞋,跑去開門。
門一開,只見門外男人風塵仆仆,黑色風衣外套搭在小臂上,面若寒霜的俊臉上沒什麽表情,薄唇緊抿,背微微躬着,像是在迎合這小小門洞的高度,斂着眸朝她看。
他身上有被雪洇濕的痕跡,裹挾着一股冰冷的寒氣撲面而來,叫人忍不住瑟縮。
向晚往後退一步,叫他進屋。
她下意識打開櫃子找拖鞋,又被自己這動作給驚住了。恍過神才想起來,她這兒哪裏會有他的拖鞋?
陳景堯将她的反應盡收眼底,伸手将她拉起來,徑自脫了鞋往裏走。
屋內開着暖氣,不會太冷,向晚便轉身跟着他走進去。
說走也不過就是兩步。這個屋子總共那麽大點地方,她一個人在還不覺得,多了一個身高腿長的男人,果然就顯得更加逼仄。
“什麽時候搬的,怎麽也不說一聲,我好安排人過來幫忙。”
向晚去廚房,拿了自己的一個白色杯子給他泡茶。
茶葉是莫立群上回去雲南出差帶回來的普洱,不是什麽頂好的茶葉,但她這兒除了這個也沒別的了。心想陳公子若真喝不慣也沒法子。
她手抖落着茶葉,“也不是什麽大事,沒必要興師動衆的。”
陳景堯趁她泡茶的功夫環顧了下四周,說是一室一廳,其實每間屋子都挺小的,加起來估計也沒多少個平方。
收拾的倒是井井有條,就連那複古的提花桌布也是向晚的風格,桌上擺了個琉璃花瓶,花還沒來得及插,可見是才倉促搬來。
陳景堯起身,走到向晚身後。他兩手扶着大理石櫥櫃臺面,将她整個人圈在自己胸前。
“什麽茶?”
向晚只覺得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氣息太過冰冷,從他貼上來的那一刻就令她渾身一抖。
她偏過頭,避開他的呼吸,“普洱。家裏只有這個,你要不喝我就不泡了?”
陳景堯笑道:“還沒泡就知道我不喝?向小姐這話聽起來就像打發我來着。”
“那不敢。”
“你有什麽不敢的。”說着陳景堯伸手将她轉了個身。
兩人面對面,向晚仍舊被他的兩臂圈着。她手上拿着茶葉罐子,也沒擡頭看他,半垂眸,視線落在他的袖扣上。
“那天沖我發一通脾氣,我不聯系你你也就不聯系我,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陳景堯這話是笑着說的,倒不像是要興師問罪的樣子。
多半也是拿來揶揄她的。
向晚心裏那點心思翻了又滾,繞一圈最終回到原處,又不知道該接什麽,索性閉嘴了。
陳景堯從她手上接過陶罐,放到臺面上,伸手擡她下颌。
“下了飛機就往你這兒趕,一口茶都要拿來酸我,向晚,你說說就你這樣的金絲雀,幾個籠子才關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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