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謎鋒道歉那條微博已經發了四個小時,熱度仍然高居不下,大家都在等DTG俱樂部乃至喻泛本人的回應。
終于,當晚九點,喻泛微博發了一條最新動态——
@DTG喻泛:“消息早就看到,被卡得登不上去。記得十二歲第一次玩謎鋒,我加入的大區名字叫夢之歸處,當時的游戲賬號泛Fan,當了四年全服第一。”
“十七歲,成為謎鋒職業選手Fan,加入DTG戰隊,參加第一場全國賽得了最佳新人,官方為我頒獎,獎杯上刻‘夢想不滅,光榮永存’。”
“截止今日,五年職業生涯,拿了十二座冠軍獎杯,二十張榮譽證書,最後一戰是謎鋒洲際選拔賽。”
“這就是我的十年,每一秒都對得起獎杯上的那句話。”
“各位,感謝支持,鼓勵,理解,包容,很幸運遇到大家,很幸運同行一程,萬般不舍,終有離別。”
“即日起,職業選手Fan正式退出謎鋒賽事。”
“大家再見。”
文字下是一張配圖。
圖中十七歲的喻泛背對着攝像機,背影顯得格外稚嫩瘦削,他的頭發還沒染成金色,黑發與退場通道的暗色融為一體,他一手抱着獎杯,一手舉過頭頂,正在與背後的觀衆揮手道別。
他紅黑色的隊服上印着DTG的logo,照片背景,是謎鋒那一年的全國選拔賽。
彼時喻泛拿了他人生中第一座獎杯,正是少年鋒芒初露,意氣風發之時。
可如今看來,照片卻略顯寂寥和蕭瑟。
五年時光匆匆,當時天真的少年或許想不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摯愛的謎鋒。
這條微博下頃刻間成為淚的海洋,哪怕是黑子,也無法接受這樣的告別。
【操你媽,老子不許!你給我回來!】
【你不打比賽我們黑誰?老子剛潛入飯桶群!】
【爺的青春真的結束了。】
【泛泛,媽媽要哭死了,謎鋒道歉了你就不能回來嗎?】
【接受不了,從你出道就看你比賽,你那時候跟我弟一樣大,又土又狂,目中無人,哪像現在油嘴滑舌。】
【別走,求你了,喻泛你別退役啊......】
【喻神,再打一年行嗎?拿大滿貫再走行嗎?】
【看來謎鋒是真的讓他寒心了。】
【十年啊,這是你最愛的游戲啊,你怎麽舍得?】
【如果早知道今天,那場洲際賽我一定跑着去見你。】
【十年好快啊,你在網游裏橫空出世時我上大學,公會裏都說有個刺頭到處找人對槍,結果還都贏了,差點拉全服仇恨,後來大家知道你才十二歲,紛紛給你寄初中練習冊......恍然回首還在昨天。】
【本中年人有妻有子,已經很久沒打游戲了,偶爾看看你的直播,看你還在賽場上,就恍惚覺得自己的青春還沒結束,但終于,屬于我們這一代的記憶也要ending了。】
【早知道會有告別,但不敢想,總覺得你還很強,你還能打,卻沒想到讓一切結束的是謎鋒本身。】
喻泛往下翻評論,越翻越無奈,終于他忍不住吐槽道:“我說我自己寫,湯垣非讓運營寫,我是轉型了,又不是死了!這特麽感覺明天就要給我開追悼會了!”
訓練室裏,DTG英雄聯盟分部的幾個人都在。
晏汀予坐在長桌邊的椅子上,開着電腦,看湯垣發來的全員官宣照拍攝流程,聽到喻泛的抱怨,他輕輕勾了下唇。
潘窦也在看喻泛的評論,看的不住啧啧:“該說不說,喻哥你的人氣真高啊,這麽一會兒都上萬評論了。”
李澤南跟道:“這就是情懷,喻神玩謎鋒早,基本這一代年輕人都知道他。”
許岑驚道:“喻神,剛Song神在直播,看了你的微博他哭了。”
喻泛眉毛一挑,眼睛發亮:“哭了?”
許岑看喻泛的表情就知道他要使壞:“......額。”
喻泛趕緊搜索Song的直播間,用自己的微博賬號進入。
Song還在哭,他摘了眼鏡,在鏡頭前使勁揉眼睛,盡量不讓粉絲看到淚水,但哽咽的聲音還是出賣了他——
“我沒事兒兄弟們,哎呀就是,突然有點傷感。”
“你們知道,我倆同一時期打職業的,一開始就是對手,你們都覺得我應該挺讨厭他,其實我一點也不。”
“沒想到他能退真的,我以為他的性格什麽都不在意。”
“操,丢臉了兄弟們,剛剛真沒繃住。”
“反正他錢也夠了,以後想幹什麽幹點什麽挺好的。”
“想到在賽場上再也見不到這個ID了,我就......”
Song話沒說完,就見彈幕上彈出一條高級會員紅色發言——
【DTG喻泛:舍不得我?】
Song:“我就......”
【DTG喻泛:表面煩我,實則喜歡我是吧?能聽到你的深情告白我知足了。】
Song:“我......”
【DTG喻泛:別哭,看看哥下一條微博。】
Song顧不得擋住紅腫的眼睛,趕緊點開喻泛微博。
就見那條告別博之上,又多了條直白,随性,大咧咧的博——
@DTG喻泛:“剛剛文案是運營部寫的,我個人覺得不太行,換個泛式版本。”
“謎鋒道歉了,道歉我就要原諒他嗎?沒道理的。”
“大滿貫?對大滿貫沒執念,再說了,你們心裏不清楚世界第一狙神是誰?還要證明?無冕之王就是我謝謝。”
“再說一次沒退役,剛過了俱樂部試訓,轉型LOL了。”
“聽說這邊第一賽區是LCK(韓國),這不太合适。”
“不過沒關系,以後冠軍有我拿了。”
“謎鋒的對手們別哭,我光輝的形象永遠照耀在你們前方。”
Song看完這幾段話,不僅淚憋回去了,連手背上掉那幾滴都好懸被他吃回去。
Song:“這逼終于滾蛋了是吧,助理給我訂二百斤呲花,我連放一夜,照亮魔都半邊天!”
【DTG喻泛:o.O】
Song的直播間裏,一道懷念青春熱淚盈眶的粉絲也受不了了。
【我淚還沒擦幹......】
【我應該想到的,你不能指望這逼煽情超過十分鐘。】
【我他媽就知道是運營寫的煽情軟文!】
【成功騙了老子鱷魚的眼淚,剛說以後不黑他這句話收回。】
【喻泛改不了作妖就像狗改不了吃屎。】
【但是爺的青春還是沒回來啊。】
【你的青春不是沒回來,你的青春變形了,要追可以去英雄聯盟。】
【也行吧,只要他打游戲我就看,我去下載個LOL。】
【沒有人關心喻神真的轉型成功了嗎?】
【DTG就是個關系戶大雜燴俱樂部吧,退役選手直升教練組,知名大神随意跳游戲,倒數第二是他們應得的。】
【有玩英雄聯盟的嗎,告訴你們主隊小心了,此人撩人無形,操作風騷,手下受害者無數!】
喻泛看了一會兒,難免感嘆:“唉,好無情,對人家的感情就不能延續到明天嗎?”
潘窦:“像你這麽操作,很難。”
許岑委婉道:“喻神,你上一條微博裏懷念青春涕泗橫流的水友正在狼狽删評論。”
李澤南:“我看論壇裏還有狼狽删朋友圈的,并給你送上了由衷的‘祝福’。”
喻泛納悶:“啧,我的文案有這麽差嗎?”
潘窦中肯點評:“文學素養很高,超越現世一百年。”
很快,就聽訓練室外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湯垣風一樣跑進來,暴躁道:“喻泛!你那破文案讓官博怎麽給你轉!”
喻泛又在椅子裏縮了一截,扣上衛衣帽子遮住腦袋:“正常轉呗。”
晏汀予擡眼,見喻泛背快彎成球了,開口道:“起來,頸椎。”
喻泛猛地想起上次自己一套極限前搖後搖,穩穩撞了晏汀予小腹十二下的事。
他立刻從椅子裏爬起來,這次沒彈。
湯垣根本不解氣:“轉你我都覺得掉價!你再看看那些LPL選手都評論的什麽玩意兒!”
喻泛:“啊?”
由于他以前是玩謎鋒的,關注的LPL選手比較少,所以一時沒注意到他們的發言。
這下他特意找點贊多的,名字帶戰隊前綴的,高級會員的那些賬號看。
果然不少LPL的選手也摸過來湊熱鬧了,就是這熱鬧有些尴尬——
@TEA戰隊虞文知:“聽小唐說,DTG新AD是個沒禮貌的小孩兒。”
@CA隊長李魏凱:“說是個口出狂言毫無禮貌的小孩兒。”
@DOG中單選手松野:“我記得是說,一個沒有禮貌但很好調|教的小孩兒。”
@FOX戰隊輔助劉岚:“是說一個進步超快,又很聽話的小孩兒。”
@LFG宋明睿:“分明說是一個英雄池深且爛但沒大沒小的小孩兒。”
待就業AD陳野:“呃,各位,英雄池深且爛可能是我,但沒禮貌的鍋我不背。”
@DTG喻泛艾特了@WO隊長小唐:“我小唐,你說誰沒大沒小?你說誰小孩兒?”
WO隊長小唐:“喻神......明明是有人誤導我,你怎麽不艾特那位。”
@DTG喻泛回複了@WO隊長小唐:“少轉移話題,那位等我線下解決。”
看到【線下解決】四個字,晏汀予挑了挑眉,悠然問道:“想怎麽解決?”
喻泛扭回頭,笑嘻嘻回道:“還能怎麽解決,當然是原諒你啦。”
畢竟你剛免了我幾百萬,誰敢跟錢過不去。
晏汀予滿意地收回目光。
經過這麽一鬧,最後一點悲傷的氛圍也被沖散了。
一大批職業大神被小唐誤導,錯判了DTG陣容,現在正加緊分析DTG新戰力。
但由于喻泛排位場數太少,數據不足,也分析不出太多東西,只知道那場訓練賽,喻泛完成度很高。
潘窦豎起大拇指:“喻哥你牛逼,謎鋒聯盟唯一一個為你哭的職業選手被你逼得放呲花,一衆水友哭天嗆地一半改成罵罵咧咧。”
喻泛雙手捧着手機,聞言聳聳肩,随意道:“哭什麽哭,我最讨厭哭着告別了,大家都開開心心的多好。”
許岑:“喻神說得對,我記得有個心理學家研究過,說人越是覺得自己慘就可能過得越慘,如果每天都很積極,就會有好運氣。”
李澤南:“還有這說法?”
喻泛得意:“看吧,這就是科學。”
潘窦無情戳穿他:“行了喻哥,你要是看過什麽心理學家的研究我腦袋給你。”
其他人嘻嘻哈哈,晏汀予聞言卻微微一怔,有些恍惚。
喻泛的确讨厭哭着告別。
當年他休學前一天,還是個很好的周五,第二天就是周末放假,下午專業課很少,只剩兩節自習。
同學們都在讨論周末去哪兒聚餐看電影,教室裏亂哄哄,作業都很少人寫。
喻泛枕着一只胳膊,扭着身子,歪頭看着晏汀予,笑眯眯道:“班長,老師都不在,你就別學了,陪我打會兒游戲呗。”
晏汀予掃了他一眼,冷着張臉,低頭繼續研讀天體物理文獻。
喻泛綿軟無骨樣換了個姿勢,下巴抵在手背上,擡眼看着他:“好無聊啊,一起打游戲吧,你不覺得背着老師偷偷玩很刺激嗎,尤其是你這樣的好學生。”
晏汀予低聲道:“無聊。”
喻泛锲而不舍,一邊哼唧一邊扯晏汀予的袖子:“來嘛來嘛,班長,汀予哥哥,爸爸,就陪我玩最後一把呗。”
晏汀予吸一口氣,斥道:“別鬧。”
他正看到關鍵處,有一段推論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心中正煩躁,所以語氣也重。
喻泛悻悻縮了回去。
沒一會兒,他又從桌堂掏了張卷子,獨自鼓弄白天,疊了只歪歪扭扭醜陋無比的螞蚱。
他壓着螞蚱尾巴,将螞蚱彈到晏汀予的文獻上,竊笑道:“看我疊的酷不酷,這只蟋蟀,送你做紀念怎麽樣?”
晏汀予看到,這是今天剛發的英語作業,他随随便便就折紙玩了,顯然也沒打算寫。
晏汀予心裏有氣,将那破蟋蟀揮開:“不學無術,你自己玩吧。”
喻泛默了幾秒,釋然一笑,灑脫道:“不要就不要嘛,我送給小瑤去!”
他轉頭,把那只奇形怪狀的蟋蟀擺在後桌學委臉前。
學委定睛一看:“啊啊啊啊啊!喻泛你要死啦!”
喻泛樂不可支:“紙的你都怕啊?”
“誰讓你說蟋蟀!”學委是有名的怕蟲子,連聽到名字都不行,她忿忿在桌子前立了本大部頭教材,擋在自己和喻泛之間。
那是如此平凡的一天,誰也不知道,那會是喻泛坐在這個座位上,和他們做同學的最後一天。
他早知道自己下周一不會來了,可他還想大家都開開心心的,于是說說笑笑,玩玩鬧鬧,一如平常,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
晏汀予一點,一點都不知道。
回憶肆無忌憚,往日熙熙攘攘。
一切就如那只醜陋的蟋蟀,不給人半點反悔的餘地。
潘窦玩鬧夠,一收勢:“反正不管怎麽說,這下我喻哥是正式官宣了,現在就差晏神了。”
晏汀予可是俱樂部的秘密武器,雖然職業圈都知道他去了哪兒,但外界還完全不知。
湯垣打算策劃個轟動點兒的官宣儀式,就當給接下來的夏季賽博個好彩頭。
喻泛靈機一動:“不然我和晏汀予聯動一下?”
湯垣頓覺頭疼,連忙制止:“怕了你了,你老實待着吧。”
“切。”喻泛見自己的好點子被湯垣斷然否決,頗為遺憾。
潘窦一摸兜,從兜裏掏出盒煙來,他順手遞給喻泛一根:“喻哥來一根兒,就當慶祝你轉型了。”
“謝了啊。”喻泛擡手就接了過去。
這是他抽得最慣的冰萃薄荷,入口冰冰涼涼,涼意直入肺腑,很爽快。
晏汀予目光還粘在電腦屏幕上,身子動也沒動,只是聽到喻泛的應聲,他重重咳了一下。
喻泛掐着煙的手微微僵住,想起了什麽。
他扭過臉來,偷瞄晏汀予。
晏汀予還對着電腦,似是非常認真,但又絕對清楚他的一舉一動。
喻泛唇角下撇,不情不願地貼着桌面,又将潘窦的煙給推了回去。
“不抽了。”
潘窦愣了:“為啥,咱又不在訓練室抽。”
喻泛這下真的不快樂了,他就勢趴在鍵盤上,恹恹道:“我已經自願戒煙了。”
‘自願’兩個字被他咬得很重。
明天開始大概每天晚上九點更新吧。
視情況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