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尘点头一笑,问道:“施主是风国师?”
风雀仪也点头一笑:“正是。”
净尘又问:“施主前来何事?”
风雀仪没回答,瞥了眼马车,示意自己想要上去。
净尘看了出来,温和一笑:“施主请。”
风雀仪便收了伞,交给旁边的僧人,上了马车。
马车里摆设素简,一张小桌上,放着一卷佛经,显然他之前是在看佛经。
风雀仪余光打量一番,寒暄着:“早听闻净尘禅师的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真不是凡尘之人。”
净尘看着他笑,绿宝石般的眼眸特别有吸引力,让人不自觉地沉浸其中。
“虚名而已,风国师谬赞了。贫僧也久闻风国师的大名。”
净尘的笑容如他的名字,纯净的很,这种纯净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他的卑劣与脏污。
风雀仪当然也没什么自惭形秽的感受,寒暄几句后,直奔主题:“净尘禅师可听过桑贵妃?”
净尘点头:“略有耳闻。”
风雀仪继续说:“她死了。今日遇刺,她为保护陛下,为毒刃所杀。”
净尘听了,立刻双手合十,低喃一句:“阿弥陀佛。”
风雀仪也跟着双手合十,说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接着说:“陛下很伤心,一直抱着尸体不松手。太后很担心,为免陛下沉溺悲伤,想要净尘禅师帮个忙。”
他假借太后名义,达成自己的目的。
净尘不知内情,问道:“如何帮忙?”
风雀仪说:“陛下传长照寺僧人前来,是为桑贵妃念经祈福,另择吉时下葬。这个时间,就需要净尘禅师帮忙了。人已死,自然早些入土为安的好。”
净尘明白他的意思了:“怎么个早法?”
一般贵人去世,都需要停棺好些天。
风雀仪就怕停棺,便道:“后天什么时候是吉时,就看净尘禅师了。”
后天啊。
净尘抓到了重要字眼,再次低喃一句:“阿弥陀佛——”
宫中险恶,人心污浊,一代佳人,早些归去也好。
马车急速驶动。
不久到了月桑殿。
天色黑了下来。
殿外已经挂上了白色灯笼,照亮了地上一片又一片的水波,随着雨水滴落,绽放出一个又一个命运的漩涡。
贺兰惠远远看到僧人队伍过来,就跟太后说了:“母后,长照寺的僧人来了。”
太后点了头,迈步去迎接。
贺兰惠便搀扶着她,下了台阶。
她的贴身宫女烟翠为母女二人撑着伞,自己在雨里淋湿了半个身子。
马车在离月桑殿还有二十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风雀仪先下了马车,接过僧人递来的伞,打开来,为后下马车的净尘撑伞。
两人并肩前行,很快就跟母女二人碰上了。
“阿弥陀佛——”
净尘双手合十,向母女二人行礼:“贫僧净尘,见过太后、公主。”
贺兰惠也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抬起头时,看到净尘的脸,就很惊艳:没想到来的是这样年轻俊俏的僧人。如果桑宁看到了,定也是喜欢的。
想到桑宁,心里就很难过。
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她真不希望她死掉。
分神间,净尘被太后请进了月桑殿。
风雀仪没有同去,而是想到了桑岐,没有谁比桑岐更有资格主持妹妹的丧事了。
他站在檐下避着雨,思量着桑岐的情况,他已经派人送去了解毒丸,应不会有事吧?
仙林苑
桑岐服下解毒丸后,终于在天黑时醒来了。
他一醒来,就觉得饿,肚子也咕咕叫个不停。
负责照护他的楚献一直守到现在,看他醒来,松了一口气,又听到他肚子在叫,忙命人准备吃食。
吃食是早准备好的。
没一会,就端了过来。
桑岐也被楚献搀扶着,坐到了桌子处等着了。
他死里逃生,心态好,吃得津津有味,还问一句:“有酒吗?”
酒自然是有的。
但楚献不敢给他喝,提醒道:“安乐君,您现在不宜饮酒。”
桑岐听了,满不在乎地笑:“其实也没那么多禁忌。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他才经历一场生死,倒是有权这么说。
楚献自然还是没给他酒喝,见他吃得正嗨,留了个小太监伺候,便出去了。
他出去后,就派了个侍卫去宫里传消息:“跟陛下说一声,安乐君醒了。”
那侍卫叫韩朔,正要走,又被楚献拉住询问了:“宫里什么情况?可派人打听了?”
韩朔的兄长是禁军统领韩达,已经得了消息,回道:“桑贵妃仙逝了。陛下很伤心,还把自己关在月桑殿。眼下安乐君刚醒来,此消息还是瞒着好。”
楚献深以为然:“自是不能让安乐君知道。”
桑贵妃没了,安乐君更要兄凭妹贵了,皇帝便是为了睹物思人,也会保着安乐君的前程。他们这些伺候着安乐君的人,一时半会怕是回不到皇帝身边了。既然回不去,那他们的富贵前程就全在安乐君身上了。
必须小心伺候着。
可不能让他得知噩耗,再昏了过去。
韩朔没再多说,从旁边宫人手上拿了蓑衣,穿上后,就翻身上马,去了皇宫。
皇宫
月桑殿
佛香飘荡。
念经声也传了出来。
贺兰惠端着晚膳,走进殿里,在这个秋雨连绵的雨夜,佛香萦绕,竟感觉有种难以言喻的暖意。
不,也许是烧纸钱等东西烧出的暖意。
烟雾有些呛人。
她把晚膳放到桌案上,捏住了鼻子,低声道:“皇兄,别写了,先吃点东西吧。”
贺兰殷像是没听到,依旧快速写着佛经,一张又一张,写完便扔进棺材前的火盆里。
火盆里已经堆了一沓抄写好的佛经了,因为堆得密实,缺少空气,燃烧不起来,只冒出一阵浓烟。
怪不得呛人。
“咳咳——”
贺兰惠咳嗽着,走上前,拿起火钳,挑开佛经,空气流动,佛经迅速燃了起来。
她看着佛经渐渐化为灰烬,又看着贵重的棺椁,心里喃喃:桑宁,如果你还活着,看到我皇兄这个样子,会心疼吗?会后悔当初没有专一待他吗?
贺兰殷还在抄写佛经。
一张又一张,仿佛不知疲倦。
但他其实早疲倦了,握着毛笔的手在打晃,写出的字迹也不复之前的苍劲飘逸,就像他的心,凌乱得不成样子。
贺兰惠看得很心疼,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贺兰殷的手,劝道:“皇兄,你这样,真是桑姐姐想看到的吗?她为病所苦,最讨厌别人不珍爱自己的身体了。你别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贺兰殷不理会,依旧在抄写佛经。
净尘禅师说,为她抄写佛经,是为她积累功德。
他想多抄写一些,为她多积累一些功德,愿她来世健康平安,不沾半点病痛。
但他的手腕太痛了。
酸痛到麻木。
忽而手中的毛笔坠落,他疼得皱眉,顿了一会,稍作歇息,然后,左手握着右手手腕,想再拿起毛笔,却是拿不起来了。
他太没用了!
他没保护好她,如今,连为她多抄写点佛经都不行了。
“砰!”
他一拳砸在桌案上,用力太猛,桌案断裂,尖利的木块反把他的手刺破了。
鲜血流出来。
贺兰惠看得惊叫:“皇兄!你受伤了!来人!”
她想叫人来给他包扎伤口。
但他不需要。
贺兰殷甩开她的手,站起来,疼痛没有让他清醒,他摇摇晃晃走向棺材,看到里面沉睡的人,想去摸摸她的脸,忽而眼前一黑,整个人摔了进去。
“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