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孩子年不過六歲,但腹大如鬥
臘月初八一早, 住在添福巷附近的人,都在一股子濃郁的粥香中醒來。
因為臘八按照慣例,家家都要熬粥, 所以心急的孩子聞着味兒就起了床,沖進竈房揭開鍋蓋——
下一秒卻癟了嘴。
“娘!咱家的臘八粥呢!我都聞到味兒了!”
當娘的婦人一巴掌拍上他屁股, “還喝臘八粥呢!米都要吃不起了!今兒沒有臘八粥,只有大米粥,愛喝不喝!”
同時卻也奇怪, 這粥香味到底是從誰家傳出來的?
答案很快就出現了。
巷子裏出了名的大嗓門何花嬸, 家家戶戶地宣揚道:“大家夥快去買粥咯!巷子口新開的小食肆, 臘八粥兩文錢一竹筒!聽說若是揭不開鍋的貧苦人家,還能免費喝!”
一瞬間好多戶人家都打開了門, 一個個朝外探出腦袋。
“何花嬸子,你說的是真的假的?”
“巷子口的食肆?咱們巷子口什麽時候有食肆了?”
“我曉得,就是先前古家那個宅子, 不是賣出去了麽?以前的雜貨鋪牌匾摘了,換成了個什麽……什麽來着?”
何花嬸接茬道:“叫添福食堂!我也不知道食堂是個什麽叫法,總之就是個小食肆,當家的是個年輕夫郎,今日賣粥是為了慶祝開張大吉, 往後午食、晚食賣盒飯,十五文錢就能吃飽!”
大家尚不關心盒飯是什麽東西, 卻對便宜的臘八粥熱情高漲。
眼看這幫人還想再問,何花嬸替他們着急道:“你們一個個的, 還不趕緊回家端碗去打粥!人家說了, 一天只熬兩大鍋, 賣完可就沒了, 兩文錢夠幹什麽的?入了冬以後,連一個雞蛋都買不着了!”
經她這麽一提醒,大家夥才如夢方醒,一個個趕緊回家披衣端碗,遇見鄰裏鄰居的,也沒空寒暄搭讪了,若是去晚了,說不準就是你買得到,我買不到!
那剛打過孩子屁股的婦人,二話不說,也從家裏端了兩個海碗出門。
兩文錢啊!按照現在的米價,她熬一鍋白米稀粥,都不止這個價了!
必須買,多多地買!
眼看巷子裏好些人呼啦一下全去了,何花嬸才抿了抿鬓角,樂呵呵地回家了。
等她走到自家院門口時,見到兒媳婦緊趕慢趕地往外跑,手裏還端了個大海碗。
“娘,我去巷子口打粥去,聽說兩文錢一碗臘八粥呢!”
何花一把将她拽回來,“我能不知道麽,這信兒還是我替那開食肆的小夫郎傳的!”
說罷她就掀開手裏的竹籃,裏面穩穩當當放了一個大碗,裏面是滿滿的臘八粥。
她守寡多年,家中除了自己,只有兒子一家三口,這麽一大碗,足夠四人喝的了。
兒媳一邊高興,一邊卻忍不住道:“娘,我聽說那食肆一天就賣兩大鍋,我還想去多買些,你告訴了鄰居們,豈不咱們就買不着了!”
何花瞥了她一眼,“要麽說你是個眼皮子淺的,你娘我能幹那賠本生意麽?”
說罷就旋身關上院門,把兒媳婦拉進了屋裏,這才道:“我買的這一碗,人家沒收錢!而且說了,只要我幫他們在附近宣揚食肆名聲,今天晌午,他們還會送新鮮的盒飯,讓咱家白吃!”
兒媳當即笑開了,“竟是沒要錢?這夫郎倒是個敞亮的!對了娘,那盒飯是什麽東西?”
何花其實也不知道,但不想在兒媳面前露怯,遂老神在在道:“到了晌午,你就知道了。”
等到在家喝完粥,何花嬸又迫不及待地裹上棉衣出門了。
她可是壽安縣土生土長的人,不僅在這添福巷,出門轉悠一圈,認識的人多了去了。
既然今日因為自個兒勤快早起,白占了這麽大個便宜,自然也要多尋一些人,告訴這好消息。
只要人多了,說不準那大方的夫郎,願意再讓自家白吃兩份菜。
這廂食肆因為有了何花嬸這麽號人物的幫忙,熱鬧地連路過的都三兩駐足,上前打聽。
得知是個新開的食肆後,都露出懷疑的神情。
“你們這食肆,沒桌子板凳,讓人如何吃飯?”
溫野菜忙着盛粥收錢,聽了這問話,大聲回應道:“這位大哥,我們家食肆不賣堂食,賣盒飯!十五文兩個素菜,三十文一葷兩素,饅頭管飽,可以用我們店裏的竹盒子盛了帶走,也可以端着自家的碗過來打菜。”
縣城中的人還是頭一回聽說“盒飯”這個概念,一時間七嘴八舌,都湧到前面去。
幸而無論溫野菜兄妹倆,還是張苗苗,都是手上麻利,嘴皮子利索的,一時也算應付地過來。
幾丈開外的地方,喻商枝遠看着食肆那邊的情形,見比預料之中的效果還好,便放下心來。
身後,常淩和今日來幫忙的孔麥芽,一起搬着一張桌案,放在醫館內靠近大門的地方,又在前後各放了一張長條板凳。
桌案前、大門外,立了一個木牌,上書四個大字:義診。
城裏識字的,總比鄉下多寫,所以這寫字的招牌也是很重要的。
果然牌子一擺上,就有人上來問了。
“小郎君,你們這醫館是新開的?這義診,可是不收診金的意思?”
喻商枝循聲看去,見是個老伯,後面還有幾個好奇的路人,便莞爾道:“是了老伯,今日醫館開張,義診期間,這診金是分文不收。”
老伯又朝後看了看,打量這醫館內還挺像樣,便道:“你們醫館裏坐堂的郎中在何處,幾時出來?”
還在從屋裏往外搬東西的孔麥芽和常淩,聞言都愣住了,下意識看向喻商枝。
卻見喻商枝一臉淡然道:“老伯,在下就是這醫館的郎中。”
“你?”
老伯駭了一跳,退後一步,上下看了喻商枝幾遍,仍舊一臉的不相信。
“你們這些年輕小子,最是愛诓我們老頭子取樂,你才多大,如何能坐堂?”
喻商枝負手淺笑:“老伯,何時這做郎中還有年歲的要求了?有人因家學淵源,學醫多年,出師得早些,也是有的。”
這位老伯卻是個犟的,一臉不信地搖搖頭道:“這可不是一碼事,人家老郎中看了多少病患,你又看了幾個?別人我是不管,反正老頭子我,可不敢找你看診!”
臨走前還要瞅着那義診的牌子,念叨一句,“怪不得不敢收銀錢呢!”
“你這老漢,怎麽說話的!”
常淩聽了這話就來氣,想上前和他理論,被喻商枝擡手攔住。
喻商枝深吸一口氣,朝那老漢欠了欠身道:“夥計年幼,多有冒犯,還望老伯別跟他計較。”
那老漢見喻商枝頗為知禮,面色變了變,終究沒再說什麽,繼續朝前走了。
常淩憋着一口氣,冷着臉把文房四寶一一擺上桌,孔麥芽扶正脈枕,在心裏嘆氣。
果然這在城裏開醫館,沒有在村裏那麽容易。
不過退一步講,當初師父剛開始在村裏行醫時,也一樣受過質疑。
如今,相當于是從頭再來了。
“常淩。”喻商枝開口,聲音清冷如雪,常淩從中聽出一股子無形的威嚴。
他下意識地低下頭,意識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的頭頂。
可等了半晌,卻沒等到訓斥,而是聽見喻商枝道:“你下回再有這般無禮行徑,拜師之事就休要再談了。”
這一句話可是比直接罵他來得更令人惶恐,常淩一下子擡起頭,想要說什麽,但喻商枝沒給他這個機會,直直走回了醫館。
孔麥芽看看喻商枝,又看看常淩,無奈地眨了眨眼。
雖然相處不多,但他看出師父對待自己,和對待常淩的态度是不一樣的。
用師父的話講,常淩的性子太野,雖然有學醫的底子,但若不好好磋磨,是成不了一個好郎中的。
就如今日,那老漢的質疑真論起來,也不是沒有來由,可常淩那架勢,卻好像要沖上去和人家打一架了。
她作為還沒走馬上任的師姐,不由地安慰常淩道:“師父也是讓你改改性子,咱們做郎中的,可不能動不動就急赤白臉。”
常淩握緊拳頭,看向這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未來的“大師姐”,脖頸一側隐隐有一根青筋在跳。
“可是方才那人對掌櫃無禮。”
孔麥芽溫言道:“師父雖醫術過人,可看起來的确年輕了些,相對而言,易受質疑,咱們要做的,是拿真才實學去證明,而非和人争吵。”
說罷她看了一眼醫館內,壓低聲音道:“你放心好了,師父只是告誡你罷了,一定也沒真的同你生氣。”
常淩沉默半晌,終究點了點頭。
孔麥芽松了口氣,看來這師姐,着實不太好當。
晚些時候,他們一家在城裏認識的幾位掌櫃,都來這邊略站了站,送上了賀禮。
他們都各有各的營生,未曾久留,約好下回再去廣聚軒相聚,便或乘馬車,或坐轎子的離開了。
只是一個時辰過去,相較于食肆那頭的粥都快半賣半送出去一鍋,醫館門前卻是冷冷清清。
喻商枝見此也不着急,而是懷揣着手爐,趁此機會與孔麥芽一起探讨着幾個病例。
常淩時不時出門左右張望,時不時又回來湊上前聽一耳朵,卻又擔心喻商枝還在生自己的氣,有問題也不敢問,咽回肚子裏自己琢磨。
又過了兩炷香的時間,喻商枝和孔麥芽聽見常淩驚喜的聲音。
“掌櫃的,有人來看診了!”
***
曹二夫妻帶着孩子曹小莊來的時候,其實心裏頭還有點打鼓。
他們不知道這喻氏醫館的郎中,是否真的像張苗苗說的那樣好。
其次,張苗苗也告訴他們,喻商枝很年輕,不過弱冠之年。
聽聞是醫術極好的,治愈了不少疑難雜症,就連鎮上員外老爺的病,都是他治好的。
昨天夜裏,兩人關上門在床上商量了半晌。
郎中太年輕,他們的确是不太放心,帶孩子四處求醫這麽久,這弱冠之齡的大多只能當跟班和學徒,哪裏有本事給人看病。
但最後還是決定死馬當活馬醫,過來試試看再說。
橫豎人家不要診金,就算覺得不靠譜,大不了不抓藥就是了,自家又沒什麽損失。
若是這個郎中也看不好,那就只能抱着孩子回家,或是再回鎮上找醫館碰碰運氣。
因曹小莊得的是鼓脹之症,肚皮隆起,活像有孕數月一般。
近來愈發沒力氣走路,卻也不能背着,所以曹二夫妻做了個小板車,到哪裏都推着他走。
小板車在濕漉漉的地面上軋出一道水痕,喻商枝和孔麥芽出門接應。
看到這孩子第一眼,喻商枝便知,應當是早晨張苗苗來上工時,提過的自家鄰居了。
當初張苗苗形容,那孩子年不過六歲,但腹大如鬥。
先前去過仁生堂,得了個鼓脹的診斷。
此刻兩方相見,喻商枝已是心中有數,而曹二和曹二媳婦看清喻商枝時,發覺這小郎中,簡直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年輕些。
但觀周身,獨有一份沉靜雍容的氣度,像極了在城裏才會見到的大人物,反而令人不敢小觑。
到了門口,夫妻兩個擱下板車,牽着艱難行路的孩子上前。
他們二人雖說年紀都不大,可已滿臉都是為生活四處奔波的滄桑。
“您應該就是喻郎中了,不知苗哥兒有沒有跟您提過,我們是他家鄰居。”
喻商枝颔首,“想必是曹二哥和曹二嫂吧?外頭天冷,快些帶着孩子進屋。”
但因為醫館大門敞開,曹小莊的模樣又引人注目,故而還是吸引了一部分人的視線。
添福食肆門口,第一鍋臘八粥即将見底了。
此刻正在喝粥的人分為兩撥,一撥是當真連件棉衣都沒有的城中貧民,溫野菜不收錢,要求是要在粥棚裏喝完再走。
另外一撥則是來打兩文錢粥的普通百姓,還有去而複返,直誇這粥熬得好喝,還想再買的。
不要錢的免費粥,是單獨的另一鍋,用料都是一樣的,只是沒和收錢的混在一起,免得被人早早搶光。
何花嬸走街串巷,給自己認識的街坊親戚都打了招呼後,便抓了一把瓜子,也守着食肆打量來往的人。
遇上那種故意換上舊衣裳,想來蹭粥喝的,她就直截了當地把人拆穿,也着實鬧出不少樂子。
而不遠處的醫館,起初是沒幾個人在意的,直到剛剛挺着大肚子的曹小莊進去,才有排隊買粥的人彼此議論道:“方才那個小子你們瞧見沒有,是個男娃,肚子大的嘞,像揣了個西瓜。”
“我從那邊過來,還和他們打了個照面呢,那孩子臉上蠟黃,一點生氣都沒有,我看啊,去醫館也是白花錢。”
“平常是不是白花錢咱不知道,今天倒不是,那醫館外頭挂着義診的牌子。”
“義診?我以為只有仁生堂會在年節的廟會上開義診呢。”
“說起來這地方原先不是個茶莊麽,什麽時候改成醫館了?”
這話題順着隊伍的末尾,一點點傳到前頭,終于被溫野菜聽見。
他打完這鍋粥,就預備去後頭竈房開始炒午食盒飯裏的菜了,趁着這時候,狀若無意道:“對面的醫館是我相公開的,從今日起往後三日都是義診,不收診金,街坊們身上若是有什麽不爽利的,自可去找他瞧瞧。”
此話一出,一片嘩然。
沒想到這兩口子如此有本事,一個在這頭開食肆,一個在那頭開醫館!
連何花嬸都顧不上嗑瓜子了,她二話不說,把瓜子皮往不遠處的樹底下一扔,就抹了抹手,預備回家。
她也沒多問什麽郎中的醫術如何,只覺得這家的夫郎能有這般做菜的手藝,心眼又實誠,夫君定也差不到哪裏去。
有和她相熟的婦人見她要走,不禁問道:“何花嬸子,這是要往家去了?”
何花應道:“欸!”
可沒過一刻鐘,衆人便又見何花拖家帶口地從巷子裏出來了。
一問才知,她孫子咳嗽了小半月了都沒好。
要說小孩子咳嗽,也不是什麽大毛病,誰家還沒得過了,平日裏不舍得花錢找郎中,
但這會兒,可不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何花嬸留下一句“義診不要錢,不看白不看”,就抱着孫子領着兒媳婦往喻氏醫館去了。
搞得其餘的人也陷入沉思。
聽這道理,就算沒什麽大毛病,去找郎中把個脈,好像也不虧?
喻商枝不知正有一幫人,已在預備着來醫館體驗一把義診。
此時此刻,他正潛心查看曹小莊的情況。
“你叫小莊對不對?真乖,張開嘴,讓叔叔看看你的舌頭好不好?”
生病的小兒大都情緒不穩,需要耐心哄着才能配合。
而曹小莊這些年已經見多了郎中,大都是留着一把胡子,一身的藥味,以至于現在見了差不多年歲的漢子都會躲。
喻商枝卻與他們全然不同,說話也極有耐性。
倒是意外地令曹小莊放下了戒備,乖乖張開嘴,伸出舌頭。
曹二夫妻倆都是第一次見自家兒子這般聽郎中的話。
喻商枝看診,孔麥芽則在一旁記錄寫病歷,同時也帶着常淩,讓他跟着學。
常淩站在一旁,見喻商枝說一句,孔麥芽記一句。
“舌苔薄黃,呈稍膩之相。”這是舌象。
其後診脈。
“滑脈,細數。”這是脈象。
喻商枝查看完曹小莊,讓他坐着稍等,轉而細細問了曹二夫妻好些問題,諸如過往病史,大便小便等。
夫妻倆挨個答過,幾乎不需要回憶,足以可見,同樣的話已經說過不止一遍了。
“最早犯病,是約莫七八個月之前,眼珠子開始發黃,渾身水腫,那時候肚子還沒變大,只是日日喊着累,沒力氣,說話也呆愣愣的。當時尋了個村裏的草醫看了,開了幾帖藥,起初喝了還有點用,後來就不成了。”
從這時開始,夫妻倆便帶着曹小莊四處求醫,錢花了不少,病情卻沒有好轉。
“三個月前,眼看孩子的肚子大了起來,我們那裏的草醫和鎮上的郎中,都說治不了,肚子裏都是水!這水越積越多,排不出來,就只能等着……哎!”
當着孩子的面,他們沒有明說,可喻商枝也看得出,定是他們先前問過的郎中,都已給孩子判了死刑。
若非如此,這夫妻倆也不會砸鍋賣鐵,帶着孩子上縣城賭一賭看了。
喻商枝聽後,沒有說什麽,而是指了指屋內的竹床道:“讓孩子躺上去,把外衣解了,露出肚子來。”
“麥芽,你去端個炭盆過來,常淩,你把大門掩上,在門口守好,若是還有人看診,就先請進來候着。”
醫館只三人,卻有條不紊。
曹小莊躺在了竹床上,看見喻商枝逼近時,他只覺得有些害怕,渾身都開始發抖,往外冒汗。
喻商枝安撫道:“叔叔替你揉揉肚子,揉完就不難受了。”
果然“不難受”對于曹小莊的吸引力是極大的,他聽了這話,很快安靜下來,不敢亂動。
喻商枝趁這時,在炭盆上烘熱了手掌,才去探查曹小莊的肚子。
只見肚皮上撐起的血管,已經十分明顯,乍看有些可怖。
甚至曹小莊搖晃時,都能聽見來自腹腔的濁音。
喻商枝片刻後收手,示意曹二媳婦幫忙卷起孩子的褲腿。
曹小莊其實很瘦,撇去大肚子之外,四肢若非浮腫,大約就像是皮球上插了四根筷子那般不協調。
伸出手指往小腿上按下,皮膚當即現出一個凹坑。
曹二媳婦最看不得孩子這般,當即轉過身,迅速抹了把眼淚。
結束後,喻商枝替曹小莊系上衣帶,讓孔麥芽陪着他說會兒話,轉移注意力。
曹二夫妻倆則跟着喻商枝,來到了幾步開外的另一邊。
兩人滿心忐忑,不知喻商枝接下來會說什麽。
方才一番診療,他們能看得出喻商枝是個負責的郎中,故而心裏隐隐多了一份期待。
喻商枝深知患兒父母的心态,沒有繞彎子,直言道:“我聽苗哥兒說,你們先前帶着小莊去過仁生堂,那裏的郎中判斷為鼓脹。”
夫妻二人連連點頭。
喻商枝沒有在仁生堂這件事上過多深究,“我能告訴你們的是,仁生堂的診斷是對的,不如說,小莊的症候十分明顯,莫說是我,就是我的徒弟,也不會錯判。但小莊的病,并非難在診斷,而是醫治。”
他請曹二和曹二媳婦坐下,給他倆一人倒了一杯茶水,随後娓娓道:“這鼓脹之症,分為許多種,小莊乃是氣虛血滞所致,治療需得清熱化濕、通利二便,益氣健脾*。”
兩口子聽得似懂非懂,但都意外于喻商枝會和他們仔細分辨孩子的病症。
喻商枝繼續道:“每個郎中,都有每個人的診治習慣,小莊的病症依我來看,除了服藥,還要行針。”
他把治療的流程與法子都講了個分明,接下來的時間,就留給夫妻兩個考慮。
要不要信任自己,要不要花這個錢,對于這些傾家蕩産給孩子治病的村戶人而言,都是極為重大的抉擇。
事實上,喻商枝并未等太久,曹二已經代表這個小家做出了選擇。
“喻郎中,我們信您,只是,我們兩個人手頭的錢已不算多了,不知夠不夠,若是不夠,我們再回村子裏籌一些。”
喻商枝問過他們手裏還有多少銀子,得知尚有小二十兩後,果斷道:“這筆錢足夠了。”
曹二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磕磕巴巴道:“喻郎中,您是說,我兒的病只花這些錢就能治好?”
喻商枝點頭,“若是孩子争氣,興許都用不完。”
曹二媳婦喜極而泣,大步上前,就要給喻商枝跪下。
喻商枝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住。
“嫂子,萬萬莫要如此,在下是個郎中,這些都是分內之事,當務之急,還是先得給孩子行針緩解痛苦,而後抓藥服藥才是。”
曹二也把媳婦扶起來道:“沒錯,咱們聽喻郎中的!”
曹二媳婦很快找回了主心骨,與曹二一起擦幹了眼淚,撐出一副笑模樣,去哄着曹小莊配合針灸。
當喻商枝拿出一套金針,預備下針時,他們本還以為孩子定會哭鬧不止。
沒成想喻商枝手法高明,下針之後,曹小莊都沒喊疼。
金針需要在穴位上停一陣子,期間喻商枝開了方子,其中有茵陳、木通、車前子、當歸等藥材,又合以麻黃連翹赤小豆湯。
這些加在一起,先開了七日的量,一共是大約三兩銀子,一下子就比仁生堂的便宜了許多。
而施針一次,喻商枝也只收二十文錢,延續了先前在斜柳村的價格。
“喝完這七日,腹鼓的症狀會有明顯的改善,到時再來複診,咱們再在前方的基礎上調整。”
話音落下,用作計時的線香燃盡,孔麥芽那邊開口道:“師父,時間到了。”
喻商枝應罷,起身,取走了曹小莊穴位上的長針。
曹二媳婦趕緊把孩子扶起來,用帕子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汗。
“小莊,你感覺如何了,可好受一些了?”
曹小莊扁着嘴,一張小黃臉難得變得有些漲紅。
他沒答話,而是扯着曹二媳婦的袖子小聲道:“娘,我想尿尿!”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PS.給患兒的父母改了個名
——
1、本章關于“鼓脹”的症狀描述及治療方法,參考自中醫方劑app中的一條醫案,部分內容為個人理解下的二次闡述及想當然,本質小說內容,請勿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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