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谢谢傅书记了!”周翊没有过多推辞,十分痛快地将礼盒收了下来。
人家是一片盛情,却之不恭。
而且站在傅学谦的角度,此举无疑是在向他表露善意,除非他是想打对方的脸或者蓄意和对方划清界线,否则真的没有拒绝的理由。
傅学谦见周翊毫不犹豫地收下了礼盒,心情顿时大好,神色也变得更加自然,笑着问道:“孩子名字取了没有?”
周翊回道:“取了,叫‘周伟兴’,孩子的太姥爷给取的。”
听到‘周伟兴’三个字,傅书记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名字响亮而不够文雅,有些平平无奇,但又听周翊说这是简老爷子起的,立刻就点头赞叹道:“不愧是老领导啊,‘伟兴’,有‘民族伟大复兴’之意,内含深刻,立意高远,这个名字起的实在是好啊!”
周翊怔了一下,欸?别说,经过傅学谦这样强行解释一番,他也觉得儿子的名字顿时就高大上起来。
其实在起名的时候,他弱弱地向简老爷子和父母发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一定要有个‘伟’字的话,叫‘伟业’是不是比‘伟兴’更有气势一些。
结果惨遭无视!
算了,别说是他了,岳父岳母都没有发言权,完全是老爷子独断专行,连儿子的小名也都是老爷子一手包办的。
“是吧,我也觉得这个名字起得好!”周翊也点头赞同道,自己儿子的名字,还是简老给起的,谁敢说个不好试试?
“摆满月酒的时候别忘了知会一声。”
傅书记特别叮嘱了一句,然后说说笑笑地将周翊送出了办公室。
等转身回来,傅学谦面上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是一抹深深的无奈。
他一直认为‘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所以他曾经打算先给周翊点儿颜色看看,让周翊分清楚谁是大小王。
结果呢,周翊反手就给他开了个染坊,不但把市委副书记魏权衡与常务副市长王智超一同送了进去,连去高台市上任的王阳也没能幸免。
组织部长宋国文这段时间明显憔悴了很多,宣传部长窦中平和市委秘书长易庆合等人在常委会上一直留意着纪委书记的表情,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说吓破胆可能有些夸张,但心里肯定都是怕的!
在会上周翊谈到的‘一身正气,一心为公,一尘不染’,这三项标准,相比之下,只有第一项容易做到,而第二项和第三项,基本上只是一种理想的状态。
不能说绝对没有,有也是凤毛麟角。
就拿他自己来说,关于人工岛旅游度假村的开发项目,他真的就没有自己的私心吗?对于中标公司,他真的没有任何倾向性吗?
有些东西,只要查下来,你就很难说得清楚!
就算是出于公心,但公心也可能会导致不好的结果;而出于捞取私利的目的,办的也不一定都是坏事。
至于到底违不违规,犯不犯法,这其中的尺度衡量标准,往往会受到政治环境和人为主观因素的影响。
傅学谦不得不承认,手握纪检监察权力的周翊,如今已经实现了对青宁市委常委班子的‘同级监督’,其形成的威慑效应甚至比省委纪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在他心里,却始终有一句话不吐不快——周翊过来监督他,那么谁又来监督周翊呢?
……
此时此刻,副书记杜长清正在班子扩大会议上讲话。
“我这次去东原省,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清查吕祖辉与马永如的重大贪腐案件,而是那天晚上,我与松直同志、周翊同志的一番谈话。”
“当时周翊说了一句话,非常耐人寻味,也与今天会议的主题十分吻合,他说:我来监督傅学谦,那么谁来监督我?”
在座班子成员不禁若有所思,连沙书记都禁不住微微点了点头。
这句话,其实指出了纪检监察工作所面临的不容忽视,也是难以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灯下黑。
比如这次涉案的马永如,是省委纪委书记。而之前被双规的青宁市市长余江波,也曾担任过省纪委副书记。
他们凭着手中的纪检监察权力去监督别人,审查别人,但自己本身却是道德败坏贪赃枉法的腐败分子,而像这样的情况还不是个例。
“然后我就和他说,让你去青宁,是组织出于对你的信任。但周翊接着又问了一句话——信任能不能代替监督?”杜长清神色严肃地继续说道。
信任能不能代替监督?当然不能。
信任是一种主观情感,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来源于客观的的事实评价,但这种评价是具有时效性的。事实上有多少贪官一开始都是清正廉洁的优秀领导干部,但最后却渐渐腐败变质,辜负了组织的信任和期待。
“信任是对党员干部的激励,而监督则是必要的约束手段。纪检监察干部也是普通人,不是天生就具备腐败免疫能力。所以我非常赞同沙书记的意见,想要适应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发展形势的需要,就必须健全纪检部门内部监督管理制度,进一步强化内部监督管理,让包括纪检部门在内的官员不敢贪、不能贪、不想贪!”
啪啪啪……
在杜长清讲完话之后,沙书记带头鼓掌,其他班子成员也纷纷鼓掌。
讲得真是太好了,每一句都紧扣会议主题,而且时刻不离中央反腐精神,更重要是,还提出了关于机构初步改革的几项合理化建议。
沙书记忍不住笑了笑,这么一看,关于上山是虎下海是龙的评价,还真是恰如其分啊。
……
“今天在会上,杜书记几次提到你的名字,还重点提及了那天晚上和你谈话的内容。领导们对你的一些观点都十分赞赏……”
听着电话里姐夫爽朗的笑声,刚刚给儿子换完尿不湿的周书记心里非但没有高兴,反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有的时候,被领导重点关注,也不全然是一件‘好事儿’!
越能干,就可能干得越多。
而干得越多,麻烦可能就越多。
他要不是特别能干,能像一块砖似的,被大佬们搬来搬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