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十一月飄雪。
天寒地凍,窗外的雪花翻飛,禦寒的衣服都上了身,可也擋不住寒風淩冽。
珍島集團的前臺迎來一個還未脫下棉服的男人,男人的內裏搭着正式的西裝一身,外面是及時披着的面包服,零下十幾度的天,說話間熱氣紛飛。
“我找你們宋總。”
男人搓着手說,一邊摘下身上的厚重棉服,室內的空調叫人好受了許多,叫人勉強能保持端莊得體。
前臺例行詢問:“請問您是?”
男人推上一張名片,耐心解釋道:“華興負責人,我今天跟你們宋總約好的。”
前臺看了眼名片,微笑回應道:“冒犯了,不過宋總監不在,方才陪一個客戶去銀行了,很快就會回來了,請您稍等,跟我來。”
前臺擡手指路,引領貴客到會客室等待,并為客人倒茶,男人在室內環顧一圈,忍不住問了句:“你們傅總在嗎?”
前臺因為對方是重要客人,不敢怠慢了,有問必答道:“在的,我們很少能見到傅總,他忙,出入也是遠遠一看。”
“那是肯定的,”男人摸着茶杯打聽,“我聽說,你們宋總監和傅總,是那種關系?”
在這方面,前臺也不敢多言,雖然大家都知道這種事,可也沒有擺在明面上讨論的,她心知肚明,嘴上卻不得不收斂裝糊塗:“這我們就不知道了,傅總的私事,我也過問不了。”
男人的指尖在酒杯上摩挲,輕輕笑了聲,感慨了一句:“有意思。”
也不知道他說的有意思是指什麽,前臺伺候好人,也怕被逮着多問,匆匆出門去了。
這剛出門,正好撞見人回來,看到宋雲谏的那一刻,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前臺迎上去,轉述:“宋總監,華興的負責人過來了,在會客室。”
宋雲谏肩膀上還落着雪花,他伸手撥去,擡頭看了眼會客室的方向,說道:“知道了,你去忙。”
前臺點點頭,回到了自己的崗位。
宋雲谏剛送走一個重要的客人,這不間斷的,又來了一位,因為最近三個月他都是這樣過來的,檔期安排得滿,螺絲一樣不停地運轉,接觸新鮮人物,此刻也沒有什麽受不了的,他走進會客室去,跟客人碰了面。
“早知道肖總來這麽早,我不該出門的。”宋雲谏走進來,會客室的男人“呦”了一聲站起了身,宋雲谏歉意道:“叫您久等了。”
肖堯握住宋雲谏的手,同時打着官話道:“剛坐下,一杯熱水還沒來得及喝呢,宋總監是大忙人,我等着也是應該的。”
宋雲谏擡手道:“那就不讓您在這兒喝茶了,樓上去吧,我早給您備好了您愛的那一口,就等着肖總嘗嘗正不正呢。”
肖堯上下打量宋雲谏,同他往外走,客氣道:“那我恭敬不如從命,方才一進來吓我一跳,怎麽想不到宋總監是這麽一個大美人。”
兩人有說有笑,和和睦睦地往電梯口去,宋雲谏跟前臺囑咐了一聲,說今天沒有客人過來了,如果有人還來找他,就讓前臺先好好待着,給他發短信通知就好,不能打擾他接見華興這位負責人,前臺表示明白了。
宋雲谏和肖堯進了電梯,他有一間屬于自己的辦公室,正把人往那裏帶。
肖堯進了電梯,這目光很難從宋雲谏的身上移開,宋雲谏已經習慣了,每個人見到他都不太相信他是這個職位上的人,一雙眼睛要把人給盯穿似的。
“聽說……宋總以前做過老師?”肖堯這些消息已經不是秘密了,現在圈裏人誰不知道珍島來了這麽個頂天立地的大美人,宋雲谏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否則不會短短三個月直飛領導層,盡管有人說這是他跟珍島總負責人傅靖琛有貓膩得來的,但那些跟宋雲谏有過合作的老油條對他的評價都很不錯,肖堯也不得不親自來見這個金融圈新星。
“一年多,”宋雲谏說:“沒多長,人人都知道啊。”
肖堯說:“那可不是,宋總現在是紅人,只不過從老師到珍島這裏,跨度挺大的,宋總是因為什麽?”
他其實真正想打聽的是宋雲谏跟傅靖琛的關系,圈裏傳言紛飛,甚至有說兩人暧昧非常,在國外辦了婚禮,還有打假說不是,宋雲谏跟傅靖琛只是朋友,再有就是宋雲谏只是傅靖琛的地下情人,聲音衆多,讓人難以分辨真假。
可今天肖堯見了人,不得不說什麽可能性都有,他不熟悉傅靖琛,不知道對方的品味,但眼前這個人……一般人難招架。
“換個領域試試,我做老師做不出什麽名堂來,身上的事兒又多,給學生們的影響不好,做老師得有職業操守,道德要求标準高,沒法勝任了不得不轉行。”宋雲谏說些有的沒的,三分真七分虛,想從他嘴裏撬一句真話難,尤其關于這方面的問題,可衆人又對這件事很感興趣,已經不知道回複多少這樣的問題,宋雲谏也變得懶散不走心了。
随意糊弄過去。
但第一次聽說的人會當真。
肖堯不知是恭維還是發自肺腑的聲音:“宋總這話說的,我當初要是有你這樣的老師,上課小差我都不開了,您這樣的美人教師往講臺上一站,底下的學生還能跑神?一雙眼睛不巴巴地盯穿了你?這對學生怎麽會是不好的影響呢。”
電梯到了,宋雲谏擡手請對方先行,同時笑着回應他的話:“我這人不禁誇,您要是這樣看得起我,待會我可就蹬鼻子上臉了。”
肖堯越發覺得人有趣,“行啊,我欣賞人是不收斂的,我今天人都過來了,對這次合作抱有很大期望,平時我打發手底下的人跑業務,可見宋總我可不就得親自來,芳名聽得多,想親眼見。”
兩人走到門口,宋雲谏請人進去,肖堯走在前面,進門後欣賞着寬敞的辦公室,宋雲谏的辦公室很有格調,會客沙發擺在落地窗前,盆栽放在不礙事的邊角,灰色的牆漆盡顯正式嚴肅,辦公桌的後面是落地的置物架,書架櫃子合為一體,上面擺放着一本本專業的文書。
“果然是做過老師的,”肖堯走進那書架,摸了本書下來,翻了幾頁後道,“不像我曾見過的幾個老總,身後的書是擺設,連實物也沒有,只有個仿書的空殼。”
他将枯燥乏味的書籍放回去,看向那個彎腰倒水招待自己的男人,雪天的氛圍奇異,配上那一副妖嬈身段,肖堯一瞬間被迷了眼。
“裝飾賣弄而已,肖總以為我就看?”宋雲谏将水壺放在一邊,親力親為地待客,“事多的沒法及時處理,哪有閑情逸致坐在那看書?”
肖堯走近,宋雲谏将杯子推在他的面前,拿起桌子上的煙盒,抽出一根煙來遞給肖堯,肖堯一并接了。
“宋總不抽?”肖堯正欲點煙,卻見宋雲谏把煙盒收了,丢在一邊。
宋雲谏坐下來道:“不瞞肖總,這東西我可不會。”
肖堯納悶:“那還随時備着?”
宋雲谏打啞謎:“總有人會抽,人家想抽的時候,我不能供不上。”
他這話說的很有意思,肖堯聽不明白其中的貓膩,一語雙關,他只能明白浮在表面的那一層,另一層他暫時品不出來。
因他對面前這個大美人和傅靖琛的關系,還存在着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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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連綿不絕,外面鋪了一層銀霜,辦公室裏的人一邊喝茶一邊欣賞雪景,感慨着初雪的到來。
“趙主管,你明天上班嗎?”有人在工位上抱着水杯問着。
一個站在電腦前的男人回頭說:“你們能休我不能,宋總明天有客人過來,我得跟着他去學習,休不了。”
女員工感慨道:“苦了你了,不過宋總真是太卷了,上周末還在外面出差,這周末又有安排,這麽忙誰受得了?沒有自己生活的嗎?”
又有人說:“你還操心起別人來了,宋總那顏你還怕人家私生活不精彩?剛入職的時候就有員工因他被傅總開了,前兩天還有人說那個老過來找宋總監合作的銀行二當家在追人家呢。”
“小姑娘家家的怎麽說話痞裏痞氣的?”趙主管忍不住訓道:“泰盈的副總高原,人過來談合作的別亂傳。”
“趙主管,這可真不是我們亂傳,”員工們興致道,“都有人看見了,說那個副總給咱們宋總監備了一車廂的玫瑰花,還送了什麽豪車,很多人知道,哪是我瞎說。”
這時候又有人插話道:“趙主管你不知道嗎?宋總監之前做老師的時候就鬧得風風火火的,被開的那個財務部的,他對我們總監死纏爛打的都被傅總逮個正着了,宋總監還因為這個事被叫辦公室訓了。”
“這事我知道,”趙主管道:“傅總眼裏看不得這些不幹不淨的,你們都本分點啊,允許你們談戀愛,別耽誤工作,別被上頭抓着,否則我跟宋總監都保不住你們。”
員工們擺着手說知道,又熱議起他們總監的八卦來了。
這時,有個男生敲門,問宋總監在不在,大家告知他宋總在辦公室待客人,那男生道謝後去了宋雲谏辦公室門前守着。
部門的人又是一頭霧水,猜測着這新入職男生的目的。
等了很久,辦公室總算有了動靜,男生見人出來了,沒敢上去打擾,先是在原地守了一會,宋雲谏也看見了他,送走肖堯以後才轉回來問:“什麽事?”
男生心虛地來到宋雲谏的面前:“宋總……下周我想請假。”
宋雲谏眉頭一擰:“請假找趙主管,找我做什麽?”
一級有一級的人負責的事,這不歸他管的事,宋雲谏也不會大包大攬。
男生忙說:“我已經請了幾次了,趙主管說再請得找您批準了,所以……”
“你這個月請了幾次?”
“加這次是第四次。”
“一個月請四次的假,真有急事一下把假請完了,你這樣請,上面問起來我怎麽解釋?”宋雲谏的語氣有些冷,男生被吓到了,急忙解釋。
“宋總監,我是真的有事,”男生說:“事發突然,我沒法先請,我爸摔傷了沒人照顧,家裏的人都推,老讓我回去,班也上不了,都說我忙了我幾個姑姑說我沒良心,我又不能真的不管我爸死活,雖然他不讓我上跟前照顧……”
宋雲谏明白了個大概,對男生着急忙慌地表述打斷道:“嚴重嗎?”
男生點點頭:“挺嚴重的,住院了。”
宋雲谏追問:“多久出院?”
男生說:“最短一個星期。”
宋雲谏想了想:“今天16號,這個月一半了,你也別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地請了,下月初來上班,如果下月1號還是來不了,你就不用過來了。”
男生明白了這個意思,連忙向他道謝,這是他想也不敢想的假,公司有自己的規矩,對一些不是特別重要的新人,沒有公司可以容忍三天兩頭的請假,或者給出長假,不管理由有多說得過去。
宋雲谏也必須給他表明态度,不會縱容。
“請假條給我,”宋雲谏伸手,利索道:“跟我到辦公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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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衆人紛紛離開了公司。
還有幾個辦公室的燈亮着,宋雲谏在忙碌的一天結束後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坐在落地窗前欣賞着外面的雪景。
他來到珍島已經三個月。
三個月來,他馬不停蹄,将所有業務摸透吃熟,每個部門,每個崗位,每個流程,他的生活變得比以前豐富,也變得比以前繁瑣,但因為蹦跳于擅長的領域,且在難題上有過來人的指教,這讓一切都變得順手了很多。
他的跳級是迅速的,剛來的時候就是從主管做起,這是傅靖琛明晃晃給他的後門,他也沒什麽不适,畢竟他用能力證明了自己坐得起這個位置,後來他升為總監,在這個傅靖琛覺得最恰當的位置上,替他管理着手底下重要崗位上的重要人員。
他認識了更多的人,也接觸到了更多新鮮的角色,和他剛畢業那會預設的一樣,現在,他在這個圈子裏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和一定的資源,那些想來結交他的人只會越來越多,他已經适應這種身份的轉換,且越發得心應手。
有人說,能者多勞,适者生存,他這個經歷過許多不幸事情的人在如今的環境鋪出天地就不足為奇。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宋雲谏杯子裏的水漸漸冷了,樓底下的雪景盡收眼底,一輛熟悉的商務車停在公司樓下,宋雲谏看着裏面走出來的人,将杯子擱在桌上,緩了會,站起身出了門。
他在走廊裏遇見部門的員工,他們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叫着總監好,這跟當初學生叫他老師好是一樣的感覺,宋雲谏點頭微笑回應,乘着電梯上了樓。
他剛出電梯,就看見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了辦公室,宋雲谏跟過去,站在門口敲了敲門,打斷了兩人的談話,一個短發女人回過頭,另一個則是剛回到公司的傅靖琛。
女人是期貨項目的負責人,這兩天一直跟着傅靖琛跑,她知曉宋雲谏和傅靖琛的關系,知趣地離開了,恰好傅靖琛也擡手趕人,宋雲谏和她擦肩而過時示意性地點了點頭。
房門被帶上。
“冷嗎?”宋雲谏來到傅靖琛的面前,擡手拍掉他大衣上的風雪,責怪道:“要風度不要溫度?人家穿着棉衣都凍得哆嗦,你披個大衣就出門,我給你買的衣服是這麽使的嗎?”
剛入冬的時候,宋雲谏給傅靖琛選了這件大衣,什麽好的沒見過的傅總那會不舍得穿,擱了幾個月都落雪了終于舍得披上肩了,宋雲谏揶揄他不會照顧自己。
“出去一會就回來了,不礙事。”傅靖琛拉住宋雲谏的手,辦公室裏開着暖烘烘的空調,傅靖琛将大衣脫下,擱在一邊。
“你今天在忙什麽?”傅靖琛這會問,自然而然地抽出一根煙,含進嘴裏,“下午我看見華興的負責人進來了,找你?”
“嗯,一早就約了今天。”宋雲谏交代,這幾個月他忙的不可開交,跟傅靖琛溫存的時間都少了。
“談攏了?”傅靖琛追問,并反靠着沙發,低頭看着人。
“從我手上有跑掉的客戶嗎?”宋雲谏剛說完,就被傅靖琛伸手撈進了懷裏,他上身只穿了馬甲,裏面套着一件襯衫,體态輕盈,被傅靖琛輕松扣住纖腰,宋雲谏擡頭看他,皺着眉,“拿遠點,我雖然不讨厭煙味,但我也不想這麽近距離地聞它。”
傅靖琛順着人,扭頭把煙絲吐在另一個方向,并三兩口地将一支煙擺平,扔進一邊的桌子上。
他雙手扣住人,将宋雲谏抱起來,往辦公桌走,掃掉礙事的文件,将人放上去,宋雲谏也見怪不怪了,配合地坐在辦公桌上。
“累了吧?”傅靖琛壓着人,辦公桌大,屋裏暖,可到底不是私密之所,他收斂着力道,輕輕地碰。
宋雲谏抱着他的脖子說:“那你還折騰我?”
傅靖琛有理有據:“我也沒讓你動。”
兩人保持着長久的沉默,誰也不樂意這時候出聲了,辦公室的門緊閉,風聲漏不出去,但宋雲谏還是緊繃着……
許久之後,宋雲谏手往後放,摸到了一個文件,也不知是什麽了,攥在手心裏,仰着頭,盯着天花板,跟傅靖琛說話:“我手底下有個新人,家裏出了事,我給他批了一個月的假,跟你知會一聲。”
“你手底下的,你想怎麽安排怎麽安排,不用知會我。”傅靖琛往桌子前擠了擠,宋雲谏的雙手攥得更緊。
“那明天肖堯約我吃飯的事,也不用知會你了?”宋雲谏剛說完,就悶哼了一聲,拍了下傅靖琛的肩膀,白眼翻他。
“什麽時間?”
“明天晚上,說是談合作細節。”
“很好,”傅靖琛笑了兩聲,拿過一邊的紙巾,擡起宋雲谏下巴,“我陪你去。”
說完,他從辦公桌前抽身離開,拿起一個盒子遞到宋雲谏面前,“趙望軒送你的。”
宋雲谏還在餘韻中,平複着呼吸,緩緩接過傅靖琛手裏的東西,打開一看,一條銀鏈在裏面躺着:“什麽東西?”
長的很,不像項鏈足鏈之類的。
“戴腰上的,”傅靖琛扣緊皮帶,把人抱下辦公桌,放在腿上,撩起宋雲谏一邊的頭發,“晚上回去給你試試。”
宋雲谏扣上領帶:“我看你招我進來是滿足私欲的,姓趙的也是,你少跟他鬼混,盡出這種損招。”
傅靖琛說:“經驗之談,不算損招。”
宋雲谏白他一眼,将東西扔回桌子上,“晚上回去別再折騰我,這段時間我都沒休息好,忙上忙下的,頂不住你這麽要。”
事後的男人都好說話,傅靖琛玩着他的發絲說:“再看吧。”
宋雲谏拍打着人,從他身上下來,不給他耍文字游戲的機會,敞亮地命令道:“什麽再看?等我搞定了這個華興的負責人再說,三個月了,你到底是想讓我死在工作上還是死在你身下?”
外面的人都傳他宋雲谏進出傅靖琛辦公室過于頻繁了,他也不想,被他三天兩頭地喚,以“教訓”的名義讨要,天真地以為他是在被教訓,老油條們早就摸清了貓膩,每次從傅靖琛的辦公室裏出去宋雲谏都脖頸粉紅,氣喘籲籲的。
怎麽不讓人生疑?
傅靖琛低頭輕笑,這時有人敲響了房門,宋雲谏瞪了一眼傅靖琛,向房門走,經驗地叮囑:“就這麽說了,明天我是去跟肖堯談正經事的,你別跟去,忙你自己的,還有,辦公桌擦一下,人要進來了。”
說完,宋雲谏打開了房門,外面站着財務部的主管,宋雲谏回頭看了眼傅靖琛,見他正在拿紙巾擦桌子,沒二話了,擡步走了出去。
那財務主管也已經見怪不怪,喊了聲“宋總監”,進去跟傅靖琛做他的月度彙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