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跟傅靖琛大吵以後,宋雲谏就沒完沒了地做噩夢,當天夜裏他又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他被惡鬼纏身,追進一個胡同口裏,那鬼的臉被頭發擋住,在他面站立,随後突然張開血盆大口,直逼着自己過來,左右無法躲藏的宋雲谏在驚懼中被吓醒,而後發現室內空無他人,只是一場夢的時候,才緩緩平複過來。
宋雲谏拿起手機,發現才深夜兩點多,他扶着額頭對着牆面發呆,直到一口氣回了過來,他才下床走到了陽臺外。
天空一片灰暗,底下的路燈顯得更加精神抖擻,宋雲谏趴在陽臺的護欄上低聲喘息,一只手撐着額頭,心事沉重。
他跟彥文修結束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發瘋,他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平靜,他以為自己很快就會擺脫這種感受,畢竟曾經歷過一次情感挫敗了,不會再有這麽大反應才對,可這次為什麽還有那麽要命的感覺?他不是應該習慣了,然後無所謂地安然入睡嗎?這又是怎麽了,還這麽不争氣地為之難過嗎?
可惜了宋雲谏不會抽煙,否則他現在一定借着煙草的味道好好麻痹自己,哪怕有一分鐘不再想起這件事也好,他快要被這種憋悶的感覺給壓死了。
宋雲谏就這麽僵持着,與自己僵持着,他沒有再入睡,瑣碎讓他無法入眠,他從陽臺到室內,從趴着到躺着,怎樣都沒法控制住這股情緒,最終他就這樣盯着天花板,從黑夜等到白晝,拖着一身的疲憊去了學校。
馬上要放假了,學校裏的老師都在準備期末考,愉快與緊張相互交疊着,學生們一邊期盼着假期,一邊緊張着期末考的分數。
宋雲谏将試卷分發下去,警告學生不要有別的想法安分答題,他在某些時刻是同學們非常不喜歡的,比如監考場上的他。
這時的宋雲谏可以說是非常死板,什麽通融一下,差兩分挂科給個同情分讓考生過了,他從沒有過,多少分就是多少分。他帶的學生都知道他在這方面的嚴苛,真沒人敢在這方面賭一把,他們深知僥幸過關是不存在的。
拿到卷子的同學低下頭專心致志地做題,有人小心翼翼地偷看一眼宋雲谏,發現他們的宋老師面露倦意,時而撐着額頭低頭沉默,再繼續擡起臉觀察他們。
宋雲谏知道他們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他也做過考生,他知道考生的心态,他很想讓自己的狀态好一點,可他的疲容實在很難掩蓋,這時有細心的女生發現了他的異常,出聲關心道:“宋老師你沒事吧?”
安靜的考場因為這一聲都回過頭來盯着宋雲谏,宋雲谏低頭對女生搖搖頭,輕聲說:“沒事,專心做題。”
女生低下頭去,宋雲谏在考場內再次徘徊了起來。
一場考試下來,宋雲谏頭疼腦熱,他收了卷子回到辦公室,坐在位置上發了好一會呆。
不多時,有人走進來,說學校那邊有人找他,在校長辦公室,宋雲谏疑惑這種說辭,什麽叫有人找他,但在校長辦公室,找他的人難道不是校長?
他頂着一陣煩心過去。
來到校長室的時候,還沒有進門,先被裏面的談話聲驚住,宋雲谏蹙起眉頭,沿着門縫看過去,他聽出了裏面的來人是誰,不打算再進去。
可就是這麽巧,上天偏偏要他們見面,宋雲谏還沒來得及離開,房門被從裏面打開,校長正站在門後,驚訝地說道:“呦,來了,怎麽不進來?”
宋雲谏直接掠過校長,盯着裏面那個端坐着的人,正是他十分熟悉的聲音,才聽過的聲音——彥文修。
他第一次在這個地方,跟他碰了面。
校長心知肚明,知道宋雲谏有背景,但是沒想到他的來頭這麽大,一個個的大人物來到蘭財找他,校長跟彥文修做過茍且的交易,此時假惺惺地對宋雲谏露出一副笑臉,道:“裏面彥總等你很久了,正好,我出去辦點事,你們聊吧。”
宋雲谏沒想着再跑了,還跑什麽呢?既然他想見他,變着法地纏着他,他又能躲過去幾天?想通了這回事,宋雲谏放任校長離開,單獨對上裏面那張臉。
彥文修從沙發上站起來,對宋雲谏道:“進來坐。”
宋雲谏走進門,也不關上房門了,出入校長室的人不多,這辦公室的主人也是什麽都知道了,他走進來,不說話,等着對方說。
他現在對彥文修什麽情緒呢?臉上是波瀾不驚的,沒什麽大的表情,就那樣看着他,以及被他看着,彼此熟悉着彼此的容顏,四年來的過往歷歷在目。
從相逢相知到相愛最後到分道揚镳,不歡而散,這其中哪一件是真實的,哪一件是欺騙,早已經分不清楚了,他曾經認為知心的男人,卻是個他最看不上的沒底線的人渣。
他怎麽會跟這樣的男人談戀愛呢?他當年怎麽會被這樣低級的手段迷惑呢?彥文修到底好在哪,為什麽現在他找不到一點原因了呢?
看着宋雲谏的眼神,彥文修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再了解這個人不過了,低頭笑眯眯地說:“我當初想讓他們把你逼走來着,鬧到最後靖琛摻和進來了,關勝夾在中間也是難做,又不敢得罪我,又不敢惹到靖琛,好在他是個老油條,我也有良心,沒為難他。”
關勝就是校長。
宋雲谏早就知道,這件事跟彥文修有關,已經不需要他的親口承認,對方為了逼他就範,什麽都做得出來,傷害他使他走投無路是彥文修的慣用手段,要不是遇見傅靖琛,他這輩子真得玩完。
或許說早就玩完了。
彥文修自說自話似的道:“前天飯局上人多,許多話不方便說,今天我來看看你,臉色不太好啊,沒休息好?”
宋雲谏的臉色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他平時也素淨,又不塗脂抹粉的,膚色白,唇色紅潤,臉頰也有血色,看起來很是精神迷人。這會不一樣了,嘴唇有些發白,眼角有些黑色素沒退,整張臉病恹恹的,頭發無論盤得再整齊,精神不佳也很難顯得得體。
“又想耍什麽花招直接說啊,”宋雲谏沒耐心地道:“您跟我什麽關系了,還拐彎抹角的?”
他平時說話不那麽嗆人,有些事也是秉持着“一笑置之”的态度就作罷了,唯獨對上彥文修的時候,他像發了瘋的野犬,恰逢今天心情狀态都不佳。
彥文修沒計較他的語氣多麽沖動,面帶笑意,眼神卻不和善地說:“前天跟你見了面,我就一直擔心着你,靖琛是個脾氣暴躁的,跟你見面了沒有?要是見了你可得忍住了,他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脾氣野了點,随意了點,沖你發火了你可別介意。”
“不介意,”宋雲谏陪笑道:“畢竟您外甥跟您不太一樣,他除了有這麽個人渣的舅舅,哪裏都好。”
彥文修的眼角抽動了一下,他的眼神一閃而逝過的狠厲很快被吞了下去,走到宋雲谏的身後,繞着他打轉:“你盡管嘴硬,這件事已經鬧到了傅家去,馬上這個城市就會熱鬧起來,我妹夫都是個好說話的,但他家那老爺子眼裏可容不得沙,不知道靖琛這幾年身邊幹幹淨淨的嗎?你真以為是他不想流連花叢?”
宋雲谏毫不在意的臉色聽着彥文修繼續說。
“那是因為老爺子實在太讓人畏懼,凡是他不喜歡的人靖琛別想留住,這麽跟你說吧,如果我能左右你的生活,他就能左右你的性命,我可一點也沒有誇張,傅家究竟什麽來歷我今天跟你兜個底,”彥文修在宋雲谏身側停住,“知道我為什麽不讓你跟他在一起了嗎?我是為了保護你,雲谏,我舍不得你被不明不白地暗殺。”
暗殺,好厲害一個說法,雖然生活在現在這個時代有法律的約束,暗殺這個詞已經不讓人相信真實性了,可宋雲谏還是信的,打從彥文修能抹掉他在網絡上的所有信息開始,宋雲谏打聽不到他的背景家室開始,他就知道了權利的絕對力量。
他是在變相地提醒自己,惹怒了傅家的人死都是有可能的嗎?真讓人害怕,宋雲谏配合地抱緊雙臂,側眸說:“是嗎?彥叔叔真是疼我,可彥叔叔現在真不了解我,我特別喜歡找死,您不是已經感受多次了嗎?還記不住?”
彥文修就是有足夠的忍耐力,聽了這話也不爽快了,他的眸子一瞬間冷了下來,嗤笑了一聲說:“你要是真想找死,在你見到傅家人之前,我先讓你感受感受。”
宋雲谏松開手,一點沒放在心上,反還笑了一聲,随之嘆了一口氣說:“好啊,順便告訴您一聲,我妹妹現在在北航,您是打算把她分屍了還是囚禁起來得好?我不建議您對她下死手,屍塊還能拼接起來找到人呢,一個不小心做不幹淨就得完蛋,囚禁的好,時不時用她要挾我一下,逼我過去看看她,再裝模作樣地愛愛您,這還挺不錯的,您覺得呢?”
他冷靜得可怕。
也瘋狂的可怕。
能看出彥文修接下來動作的不止傅靖琛,他宋雲谏一個受他多年影響的人更明白這個舊情人的下流做法,彥文修還能幹什麽呢?除了在他面前賣弄他那點權勢,還他媽會幹什麽?
宋雲谏看着彥文修顫動的眼角,越發挑釁地說:“我是不了解傅家,但我了解您外甥啊,您敢在他傅靖琛對我一腔熱血的時候弄死我嗎?還是敢在他眼皮底下弄死我的家人?您知道他現在對我什麽态度嗎?或許我說句話,您這些能賣弄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
宋雲谏黑眸壓向彥文修,是刺目的冷光:“如果彥叔叔不信的話,那就跟我賭一把?”
他剛好無聊,也有點火大,有的是精神跟他的舊情人,好好碰上那麽一把。
彥文修不自覺地握緊拳頭,兩人之間硝煙彌漫。
就在他們僵持不下的時候,門外傳來一聲沉音:“跟他賭,舅舅。”
二人恍然回過頭去,那個兩手扶着門框的男人聽得這一番談話,不僅不介意,漆黑的瞳孔裏是助纣為虐的瘋意。
傅靖琛助長着宋雲谏的氣焰,兩人達成了一致,至少此時他們可以短暫地放下恩怨,傅靖琛的目光直射彥文修,咄咄逼人道:“他現在恨我恨得要死,他只要敢下注我這籌碼就敢往死裏供他,我這會只想讓他開心,委屈舅舅做回對家,跟我的宋老師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