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分道揚镳
◎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陳三蘊悲笑一聲:“你魔障了。飛升、飛升!千萬年來有多少人想要飛升?我又何嘗不想走到修士的最高點?可你就為了一個虛無缥缈的目标, 為了飛升、為了……”
說到最後,她聲音漸漸小了,竟說不出話來。
柳小音沒有被陳三蘊這番聲淚俱下的控訴打動, 只是站在原地,漠然地看着她, 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或許陳三蘊對他确實稱不上了解。可惜的是, 直到今時今日,她才認識到這個可悲的事實。
“無論如何。”陳三蘊見他這副模樣, 心也漸漸冷了下來,“無論如何, 我都不會讓你傷害宗主。”
她直起身, 強迫自己從悲痛之中脫身,恢複了修士該有的淩厲。
“如果你非要動手, 我也不會顧念往日的同門情誼。”
說罷, 陳三蘊抽出長鞭, 擋在崔如一面前, 身上的怒意和悲傷轉化成一種更為濃稠的殺意。
這時, 一直圍觀這二人愛恨情仇的元妩從一側站出來, 走到陳三蘊面前,神态從容:“丹源真人問過了, 但我還有問題。”
“你?”柳小音看到她站出來時, 神色變了變, “元妩,你有什麽問題?”
元妩并不指望在他嘴裏聽到什麽真相。她之所以在這時候多費口舌, 不過是想拖延一點時間。
崔如一要醒來了。作為曜日的宗主, 崔如一的修為深不可測, 從未有人見她全力出手過。她們三人或許無法對付柳小音, 但加個崔如一就是必勝的局面。
陳三蘊見她上前,張了張口,似是想說些什麽,但又閉上了嘴,默不作聲地觀察着柳小音的神情變幻,仿佛想從這位昔日好友身上捕捉到一絲熟悉感。
趙紅蕊也意識到事情不妙,默默地拎着自己的鐵錘,拱衛在崔如一的另一側。三人呈合圍之勢将崔如一環在最中。
“你為什麽要陷害我?”元妩捏緊長劍,“還有趙思量,他在何處?”
柳小音居然也肯配合她:“我以為你知道原因。”
元妩手指微動。
“至于趙思量。”他挑起一邊的眉頭,慢聲細語,“他或許已經死了,或許還剩一口氣。讓我看看。”
在三人警惕的目光中,他從寬大的袖子裏掏出一根竹簽來。說是竹簽,但相比元妩在命江傳承秘境中所看到的那種簽要粗糙得多,幾乎只是一根上寬下窄、穿了紅線刻了字的扁木頭。
他将靈力注入到竹簽之中,竹簽散發出些許光來。元妩三人交換了個眼神,均是握緊了武器,選擇按兵不動。
那根簽的光芒中,一道更為刺眼的紅芒亮起,卻只是持續了一瞬,便如同流星般消失不見。柳小音捏住竹簽:“讓我看看。你運氣很好,他還沒死,不過快了。怎麽,你不去救他嗎?”
雖然他沒有指名道姓,但在場三人都知道,他這個“你”指的是元妩。
“他在哪裏?”
柳小音嘲弄地看着她,沒有告訴她答案。
趙紅蕊像是誤入了異世界的人類,完全搞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也不知道元妩說這些的用意是什麽。
她一邊擋在崔如一的一側,一邊時不時用餘光瞄一眼崔如一身上的光,心中既緊張又期待。
快醒來啊宗主!她不由得在心中咆哮起來。
或許是天神聽到了她內心的祈禱,崔如一身上的光果然愈發暗淡,甚至發出靈力斷流時的昏暗閃光來。趙紅蕊心下一喜,卻本能地意識到了不對,當即舉起鐵錘向前一擋。
一股巨力隔着鐵錘擊到她胸口,趙紅蕊猛地吐出一口血。只是像她這樣兇悍的女修從不會因受傷而怯懦,趙紅蕊顧不得胸腔中火辣辣的痛感,反而近乎本能地揚錘,朝着敵人襲去。
“雕蟲小技!!”柳小音目光一寒,手中靈光凝聚,靈活躲開趙紅蕊的襲擊,尋了個破綻便穿過趙紅蕊的保護,朝着崔如一攻去。
卻冷不防被鞭子拽住一只腳,摔到一邊濕漉漉又布滿青苔的牆上。随着“轟隆”的一聲,柳小音背心撞牆,在牆上留下一個蛛網狀大坑。
是陳三蘊。
她甩了甩自己的長鞭,諷笑道:“越活越回去了,柳師兄。竟欺負起小輩來。”
她與柳小音算是一代人,那時他們沒有繼承峰主之位,便以師兄妹相稱,偶爾一起組隊完成誅殺魔修的任務,好不快活。
後來兩人修為漸長,地位也水漲船高,倒是沒了一起執行任務的機會,關系也變得疏遠。連稱呼也改了。
“呵。丹源,你以為憑你那兩下子,真能擋住我?”
柳小音沒有和她敘舊,仍是叫着她的道號。在此番情景下,陳三蘊只能認為這是他對過去的一種切割。
“是,星訣。我不如你。”她笑了一聲,“但你該知道,我性格執拗,從不認輸!”
話音未落,長鞭附着火焰,溫度将空氣燒得扭曲。這條火蛇飛舞着、灼燒着,幾乎要将一切都燃盡。
見這二人打起來,元妩摸了摸劍,卻還是沒走上前,反而留在崔如一的身側,觀察着她身上的反應。
陳三蘊雖在煉丹一道上造詣極高,但武力修為都在幾位峰主之中墊底,又不善戰鬥,對上柳小音應該贏不了。
哪怕有趙紅蕊從旁協助,結局也不會有太大改變。
不過她們二人也是修士中的佼佼者,撐上一會兒卻是不難。她現在要做的,不是加入她們和柳小音周旋,而是保護好崔如一。
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才是破陣的關鍵。
只是元妩心裏,仍是感覺到有什麽不對。
那廂陳三蘊、趙紅蕊和柳小音三人打得你死我活,這邊元妩心事重重盯着崔如一身上的靈光,終于見到那層光越來越淺、越來越淺……忽然間,耳邊傳來靈力的呼嘯聲。
元妩劍氣迸發,便聽到利刃刺入血肉的悶響。鮮血飛濺到她臉上,順着臉頰流下。而後,便是趙紅蕊的驚呼:“他跑了!!”
“什麽?!”元妩猛然回過神,看向三人的戰場。
本就狹小淩亂的牢房,被他們打成一片廢墟。石板翹起、磚牆塌陷,天花板甚至破了一個洞,露出上面被元妩犁過的禁閉室廢墟。
趙紅蕊滿臉是血喘着粗氣,陳三蘊也形容狼狽、發絲淩亂,一看就是經歷了一場惡戰。
而敵人,卻不見了身影。
原來剛剛三人本戰鬥正酣,柳小音卻虛晃一槍,害二人撲了個空,自己卻禦風逃跑,走之前還不忘了陰元妩一下。
可惜的是,元妩在卧底培訓營時便過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警戒心更甚于其他修士。察覺到危險的那一刻,她便反應飛快地躲開,甚至還游刃有餘地回了他一招。
柳小音沒預料到她這般敏捷,竟生生吃了這一劍。
“他腰部被我刺傷了。”元妩伸出手掌抹掉臉上的血,“應當也不好受。”
血落到臉上,黏糊糊的,有點惡心。但她已經習慣了。
“要去追嗎?”趙紅蕊也不甘地抹了把臉。她臉上都是她自己的血。
“我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元妩看着他離開的方向,低聲道。
趙紅蕊吞了幾粒丹藥,沒有說話。陳三蘊整理了一下鬓邊散落的頭發,忽然嘆道:“他留手了。”
聞言,元妩和趙紅蕊兩人都看向她。
“你們這些年輕一代的可能不知道。”陳三蘊席地而坐,一邊回複靈力,一邊緩緩講述道,“他是個天才。當然,能坐到這位置的,至少在某種方面有天賦,或善于忍耐、或悟性極高、或……不過他的确是個天才。”
崔如一身上的光照得陳三蘊眼睛亮晶晶的。
“他在陣法、占蔔、煉體幾道上修為都不低,甚至也很擅長道法。只是他總是低調,旁人不知道罷了。”
趙紅蕊露出驚訝神色:“可他今天,只用了體術。”
“正是如此。”陳三蘊苦笑,“所以我才說,他留手了。我覺得來殺宗主不是他的真正目的。許是我心存幻想吧,但我總覺得,他另有……”
“拖延時間。”元妩忽然接道。
陳三蘊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聽到她插了這麽一句,訝然睜大眼:“元妩,你說什麽?”
“從最開始,他的表現就很奇怪。”元妩緩緩出聲,“他應該知道,等宗主醒來他便是死路一條,卻願意配合我們拖延時間,甚至對付你們時也沒有拿出全力,反而長時間與你們周旋。”
趙紅蕊和陳三蘊若有所思。
“我不認為他這等心思缜密的人會因為自負而自掘墳墓。”元妩接着說。她的語調沒有起伏,似是在解釋給二人聽,又像是在自語着整理思緒,“更重要的是,他偷襲的一擊,攻擊的是我而非宗主。”
以他那個角度,攻擊崔如一要比攻擊她便于得手。可事實卻是,柳小音放棄了攻擊崔如一的機會,轉而針對她一個元嬰期弟子。
“包括最後,他毫不戀戰地離開,毫不拖泥帶水,說明他的目标或許已經達成了。”
“拖延時間。”陳三蘊重複了一句,“他在拖延時間,他替誰拖延時間?”
元妩和趙紅蕊都沒有說話。陳三蘊問出這句話後,也陷入了沉默。
三人的心頭同時浮現出一個名字。
“會……嗎?”半晌,陳三蘊才喃喃開口,“會嗎?”
語氣中還帶着些許懷疑,聲音也微微顫抖。
她自認是個大條的人,遇事從不放心上。別人修煉,多少會遇到幾次道心不堅的時候,她卻是一次都沒有。
可是今日發生的一切,卻都在調動着陳三蘊的情緒——宗門危機、宗主犯險、好友背叛。更糟糕的是,或許今天的事沒有到此完結。
元妩不知該如何勸她。溫席玉叛逃時,她不也是如此難以置信嗎?以己度人,比起她之前的崩潰,陳三蘊的表現已然算得上堅強。
“但願,這猜測是錯的。”陳三蘊站起身,抖了抖裙擺上的塵土,“不然,我……”
話音未落,便被一聲脆響打斷。三人不約而同地朝着崔如一的方向看去。只見她身上的靈光閃了閃,漸漸歸于虛無。
幾息後,崔如一慢慢睜開雙眼。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