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風起仙域
◎山雨欲來,似乎沒有人在意她的失蹤◎
在發生那件事時, 燕風閑還是個和元妩差不多大的青年人。
沒有過盛的名聲,實力也并非十分強橫。每天的日常就是修煉、修煉。以及下山完成任務。
這件事就是她接到的一個任務。
碧水閣建在海島之上,管轄區域也多是海島和沿海村鎮, 多麽富裕繁華或許稱不上,但也安定平靜, 平時很少發生惡性事件, 因位置偏僻,連邪修都很少光顧。
這天, 她接到任務稱,在他們管轄區內的一個沿海村莊被屠滅, 兇手未知, 疑似邪修所為。
屠村屠城是極其惡劣的行為,也可以看作是對管轄宗門的挑釁。因此接到任務後, 燕風閑二話不說立馬出發, 動身前往事發地。
在修真界, 無惡不作的邪修總是會背上一些莫名其妙的鍋。村滅了, 邪修幹的;人死了, 邪修幹的;家裏母雞不下蛋了, 也是邪修幹的;家裏公雞下蛋了,還是邪修幹的。
然而對村民的屍體進行一番調查後, 燕風閑卻發現, 這事, 好像還真不是邪修幹的。
或者說,這事不僅不是邪修幹的, 甚至都不是修士幹的。
有人在村裏唯一一口水井中下了迷藥, 又趁着村民們服了藥昏迷後, 手起刀落将他們盡數殺害。
迷藥只是凡間最普通的迷藥, 兇手殺人的手法也不利落,有幾個甚至一刀沒殺死,又補了好幾刀,基本可以排除修士作案的嫌疑。
按理來說,這事可以交給凡人官府處理了,但燕風閑是個愛多管閑事的性格,因此她決定繼續追查下去。
多方排查後,她确定了犯人——正是被害村中一戶孫姓人家的女兒,沒什麽正式的名字,就叫孫小丫。
從一個江湖郎中那裏,孫小丫買來了迷藥;從一個屠戶家中,孫小丫偷來了利刀,而後,她殺死了包括她父母弟弟在內的全部村民,逃之夭夭了。
她已經逃了幾天,早已經不知去向何方。但這對于修士來說不算個事。僅僅稍微動動手指頭,燕風閑就找到了她的行蹤。
孫小丫倒在地上,眼神中帶了強烈的不甘。
“你是誰?”她問。
“我是碧水閣的弟子,前來捉拿屠滅于家村的犯人。”
孫小丫冷冷地笑了:“也就是說,是來殺我的喽。”
她太過坦然,讓燕風閑十分疑惑。
“你為什麽要殺人?這裏面還有你的親人……”
“你也覺得我做錯了?”孫小丫反問道,“我和他們才沒關系。我是小時候被拐來的,要給他們家做牛做馬,還要給我那個傻子弟弟當童養媳。”
燕風閑沉默了。
“不僅是我,這村子裏的女人都是被拐來的。脾氣烈的直接撞死在牆上,剩下的被打怕了,就留在這兒,生兒子,再給兒子買個拐來的媳婦……那個詞怎麽說的?”
孫小丫“呸”了一聲:“為虎作伥!!她們就是為虎作伥,你也是為虎作伥!這村兒裏的都是惡鬼,你也不是什麽好人!!”
說到此處,猶覺不盡興,撸起袖子給她看她手臂上縱橫交錯的傷疤:“總說自己是正人君子,我呸!!平日他們打我罵我欺負我不見你出來,這會兒我殺了幾個畜生,你就出來為畜生主持公道了!!”
那胳膊細的,仿佛只有一根骨頭裹着一層皮,上面青青紫紫,還有一些陳年的傷疤,看起來觸目驚心。
燕風閑說不出話了。
她罕見地陷入了迷茫之中。
因為她覺得孫小丫說的是對的。
修真界鼓勵為親友複仇,市面上經常能看到那種“全家被德高望重的修士陷害,主角獨自逃脫學成歸來複仇”的話本子,這種戲碼深受修士們的喜愛。
而孫小丫所做的,不正是被人推崇的複仇嗎?
她們這些名門修士也殺惡人,孫小丫也殺惡人,她們之間似乎沒有什麽區別。
那為何殺惡人的修士成了為人敬重的英傑,孫小丫卻成了被人唾棄的惡人呢?
于是燕風閑把孫小丫給放了,還給了她一些盤纏,讓她換個地方隐姓埋名重新生活。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見到孫小丫了。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在修真界闖出了名頭,久到她幾乎忘記了這件事。
孫小丫再次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只是當初稚嫩的面龐已經變得成熟而美豔,幹瘦的身軀已變得挺拔健美。她也不再叫孫小丫這個小貓小狗一樣的名字了。
她有了新的名字。那個響徹修真界,令無數修士聞風喪膽的名字——魔尊命江。
她到底是如何成為的魔修,燕風閑已經無法知道了。當年因心軟而放走的小女孩成了仙域修士的心腹大患,同時也成了橫在燕風閑心上的一根刺。
燕風閑認為這是自己的責任,因此多年來死咬着命江不放,兩人打了無數次,期間命江收了弟子,燕風閑也收了弟子,一直糾纏多年。
直到命江死于自己弟子之手,兩人也沒能分出勝負。
“所以命江的弟子是……?”
“是雲重危。”燕風閑垂眸,“他殺了命江,奪取了她的魔尊之位。”
弒師上位,魔域傳統,真是毫不讓人意外。
“所以您為雲重危,不惜搭上自己,是因為覺得愧疚?”
若是當年她沒有放孫小丫,就沒有後來的魔尊命江:若是沒有魔尊命江,自然也不會有雲重危了。
“是也不是。”燕風閑卻搖搖頭,不肯多說了。
“如今雲重危脫離封印,大亂将至。只是我早在千百年前便身化封印,如今只剩神識在此茍延殘喘,便是想阻止也有心無力了。”
她微微站起身,看向元妩:“我會将我畢生所悟傾囊相授,只想拜托你兩件事。”
“其一,便是再次封印或殺死雲重危。”
元妩:“……”這也太看得起她了。
“放心。”燕風閑讀懂了她的遲疑,“盡力而為,我知道你能夠成長到那般地步。”
元妩勉強笑笑。好吧,既然大佬都這麽說了,她也沒有再推脫的道理。況且她和雲重危不是一路人,若想繼續發展,肯定會和他對上的。
“那還有一件事呢?”
“還有一件事,便是有關于命江的傳承。”
“命江的傳承……?”
“命江隕落在覆海沙漠之中。像她那樣強大的存在,不可能不留下傳承找人幫她報仇。”
提起老對手,燕風閑語氣篤定。
“我死了千年,不知道那份傳承有沒有被人得到。若是已被魔修所得,你便殺了得到傳承的魔修,若是沒有,你就将那傳承毀掉!!”
覆海沙漠?
元妩渾身一震。
當時冗城礦山一行,她因碧目草的事詢問陳算,而陳釋便回答曾在覆海沙漠見到過碧目草。
如今燕風閑又說命江的傳承也在覆海沙漠,看來她是必須要找機會去一趟了。
兩個條件她都能接受,燕風閑見她點頭,同樣是神色欣慰:“真是個好孩子,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藏私。跟我來吧。”
元妩跟她一路穿過白玉砌成的宮殿,來到了一處用來修煉的暗室門前。站在門口向內看去,便能發現這暗室不大,方方正正像監獄一般,牆壁更是黑一塊白一塊像是拼湊成的一般,中間連張床都沒有。
“??”
若不是知道燕風閑沒有這個想法,元妩還以為自己這是要被她關起來了。
“太不識貨了,小姑娘。”見她一臉問號,燕風閑撇了撇嘴,“進去試試。”
元妩聽話地走進去,這才發現那像是由廢棄石料拼成的牆壁……就是被拼成的。
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在她踏入暗室的一剎那,便感受到了鋪天蓋地朝她席卷而來的劍意。
溫和者有之,霸道者有之,穩健者有之,這些不同類型不同風格的劍意,凝成一股可怖的劍意風暴,仿佛在歡迎她這個遠方來客。
身上的月常劍被激得嗡鳴,細密的聲音刺激着她的耳膜,讓她不得不将自己的劍意也激發出來,去對抗這轟鳴的風暴。
可她的劍意在這些已然成熟的劍意面前,就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被狂風暴雨吹得歪歪斜斜,仿佛随時會熄滅。
“怎麽樣,我說是好地方吧?”暗室外頭的燕風閑高聲道,“我和一些劍修比劍,若是他們輸了,就要在石頭上刻下劍意送給我。直到我被封印時,已經收集了三千一百六十一份劍意!哼哼,我本來想收藏起來的,現在便宜你了!”
似是想到什麽,她又道:“一個月哦!現在這些劍意被激發,一個月之後便會消散了!把他們當作你的磨劍石!抓緊時間享受吧,小姑娘,能得到什麽就看你自己喽!”
說罷,她“啪”地一聲将鐵門關起,帶走了暗室中最後一縷光亮。
花園中的花開得正好,燕風閑卻也沒了往日侍弄花草的閑情雅致,只坐到宮殿的臺階上,微微擡起頭看向水波蕩漾的天空。
金魚親昵地湊到她身旁,燕風閑摸了摸它滑溜溜的身體,不知怎的,忽然嘆了口氣。
“要起風了啊……”
正如她所言,雖然鏡湖之下一片平靜祥和,但湖面上的世界卻如同暴雨來臨前壓抑,幾乎沉默到令人窒息。
無道雪山一行,本只是個清閑差事,誰料損失慘重。各宗各派均有傷亡且不說,雲重危遁走一事更是在修真界掀起了軒然大波。
随着封印開始失效,囚湖上的堅冰也在慢慢融化。各宗焦頭爛額,只能讓曜日的容挽江提前出關封印囚湖,才沒讓事态進一步惡化。
只是變化,終究開始了。
雲重危回歸一事給魔修帶來了極大的鼓舞,不少魔修邪道開始在各地犯案,不斷挑釁着仙域各宗的底線;向來中立的妖域中,似乎也有人生出了不少別的心思,妖修們蠢蠢欲動……
風雨欲來,各地都陷入了死水般的平靜。在這如水中泡沫一般戳之即破的平靜水面下,是正在觀望與試探的各方勢力。
在這多事之秋,似乎并沒有人十分在意一個年輕弟子的失蹤。
?? 魔域暗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