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真假難辨
◎我們之中,出了一個叛徒◎
天愈發冷了下來。
皮裘上的雪粒被抖掉大半, 卻還有一部分頑固地粘在衣服上,将原本保暖的衣服變得潮濕陰寒。
元妩側目看了眼身後跟着的司岫白。他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面孔,不急不緩地跟在她身後。
察覺到她的目光, 司岫白歪了歪頭:“怎麽了?元道友?”
“沒什麽。”元妩收回目光,“就是在想我們當時被襲擊的事。”
司岫白“哦”了一聲, 又問:“那些是凜川的弟子吧?”
“你也注意到了?”
“他們身上穿着凜川的衣袍, 裝束又特殊,沒注意到才奇怪。只是不知道凜川的人為什麽會攻擊我們, 是誤會了什麽嗎?”
“我覺得,凜川的人是被控制了。”
元妩一邊向前走着, 一邊随口吐出驚人猜測。
“被控制?”
跟在她身後的司岫白重複了一句, 看向不遠處的茫茫白雪,眼神幽深。
“道友可知道, 魔域有一位沉蛇魔君, 最擅長操縱傀儡?”元妩問。
沉蛇并不是最強的一位魔君, 卻是最令人防不勝防, 也最令仙域修士們痛恨的一位魔君。
因為他有一種獨創的特殊秘法, 能操控其他修士并驅使他們作戰, 嘗嘗致使親友揮劍相向、手足相殘。
“你的意思是,混進無道雪山的魔修是沉蛇一脈的?”司岫白聽出了她的懷疑, 也順着她的話猜測。
元妩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只是手指微擡, 撫上月常劍柄。那劍柄上的花紋微微凸起,手指撫上去, 能感受到寒冬的涼意。
“只是據我所知, 沉蛇魔君的秘法雖然能控制他人, 卻有一個不小的缺陷。”元妩停住腳步, “那就是……操控者和被操控者之間的距離,不能太遠。”
她慢慢轉過身來,一雙眼毫不避諱地直視着司岫白:“我們之中,出了一個叛徒。”
雖然,準确來說……是兩個。
面對她明晃晃毫不掩飾的試探,司岫白不敢置信地後退一步,眉頭緊鎖:“難道元道友是在懷疑我嗎?”
“若我是叛徒,為何要用自己的樣子攻擊凜川,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司道友誤會了。”聽到他的辯駁,元妩平靜一笑,“我相信道友并非魔修,畢竟道友為人我也有了解——”
司岫白神色稍霁,卻見下一刻,一道寒光直朝他面門猛然撲去。
“前提是,你是真的司岫白!!”
刺眼光芒猛然穿透黑夜,司岫白神情一肅,手中冰霜凝聚,一把冰刃逐漸成型,迎上她的利劍。
兩道攻擊相撞,将簌簌落雪沖散。元妩頭上落了雪花,眉毛也被染成霜白,冷眼瞧着他,沉聲道:“你果然不是司岫白!”
司岫白是雷靈根,可不能操縱冰雪。
“司岫白”挑了挑眉毛,那張熟悉的臉上多了幾分邪氣。這是真正的司岫白臉上很少出現的神情。
“道友是如何發現的呢?”
元妩擋住一擊:“想知道?好。告訴我你怎麽知道的暗號。”
他的暗號确實說對了。而且他的僞裝那麽自然,元妩最開始并沒有發現破綻。
但……有時候精心僞裝,反而是另一種破綻。這個道理,還是她在冗城學到的呢。
“無可奉告。”
幾道冰刃在“司岫白”周身凝結,随着他的控制向元妩刺去。在冰天雪地的無道雪山,他的能力實在是令人忌憚。
不過元妩很快發現,他不能完美操縱自己的能力,戰鬥時常有卡頓,像是網絡延遲一樣。
面前這個,也是被操縱的傀儡!
想到這處,元妩反而不急着對他動手了。她幾個躍步拉進距離,有些遺憾:“真不想知道嗎?”
回答她的,是更猛烈、幾乎要将她置于死地的攻擊。
皮裘厚重過于礙事,被元妩随手仍在雪地上。沒了厚厚的衣物,冷風頓時從領口灌入,吹得人心都要涼了。衣袂随北風飄揚,元妩欺身而上,與“司岫白”糾纏在一處。
兩人你來我往地過招,雪地被踩出紛亂的腳印,一片泥濘。“司岫白”動作極為輕盈,如同雪夜中的刺客,同時一招一式中都夾着魔修的風格,看來是魔修無疑。
看來在這傀儡身上也問不出什麽了。元妩眼一斜,正欲賣個破綻請君入甕,心中卻閃過一絲異樣。
猛然回頭,餘光瞄到一道電光快速襲來,連忙一個回身險險躲開,落到一邊雪地上。
而“司岫白”就沒那麽幸運了。那道突兀的攻擊沖他而去,洶湧的紫色靈力擊在他的胸口,他毫無閃躲,瞬間就被打飛陷入雪地中,發出重物落地的悶響。
元妩急忙上前查看。只見那處雪地被濺上紅色血點,“司岫白”仰躺在白雪中,胸口癟下去一塊,出氣多進氣少,眼看是活不成了。
她站起身,回頭去看動手的人。
來者烏發白膚,面帶親切笑容。
“司岫白。”
“是我,元道友。”
面對同樣的話,司岫白和“司岫白”的回答如出一轍。
“剛剛我一時情急,險些誤傷元道友。”司岫白關切詢問,“元道友并無大礙吧?”
“我沒事。”元妩淡淡回了一句。雖然沒傷着,但心裏還是有些生氣——若是剛才她躲慢一點,如今躺在此處的就是她了。
聽她說沒事,司岫白的目光移到雪中人身上:“這就是白道友所說冒充我的魔修?他剛剛又裝成我的樣子,去蒙騙元道友了?”
“被我識破了。”元妩回道。
司岫白蹲下身,去查看那奄奄一息的魔修。看着那張與他別無二致的臉,他也啧啧稱奇:“即使是我本人,也分辨不出哪張是我的臉。”
話音剛落,那魔修便徹底沒了呼吸。随着他氣機斷絕,他的臉連同身形瞬間變了個模樣。
高大的身材和俊美的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幹瘦矮小像個小老頭一樣的屍體。
“看來身死之後,這種僞裝就會消失了。”司岫白看着那屍體變化,出聲推測。
元妩卻心中一動,摸了摸下巴:“你有沒有覺得這屍體的身形,同囚湖那處缺失極為契合?”
之前囚湖裏不知道怎麽跑出來了一個身形矮小的魔修,衆人卻是一直沒碰上。
聞言,司岫白又仔細比量一番,肯定了她的猜測:“确實有可能是囚湖中人。”
“只是實力遠遠不如。”元妩想到剛才戰鬥中這魔修的表現,覺得完全沒有千年前高位魔修的樣子。
“囚湖封印本就有削弱修為之用,這魔修被關了千年,實力應當也下降得厲害。”司岫白給出了合理解釋。
“我倒是覺得,未必全是因為封印削弱。”
“嗯?”司岫白頓了頓,“元道友有何見解?”
元妩便将剛剛對“司岫白”解釋過的那套說辭又重複了一遍,而後補充道:“我觀這魔修四肢滞澀,無法流暢戰鬥,不像個身經百戰的魔修,反倒像個被人操縱的傀儡,想必其後另有主使。或許,那幕後之人便在我們其中。”
司岫白沒有像“司岫白”那樣應激,反而十分自然接話:“元道友可是有猜測了?”
“不好說。”元妩搖搖頭,去一邊撿起剛剛脫掉的皮裘。好不容易才抖幹淨的衣服,在地上滾了一圈,又滿是雪白了。
兩人撇開魔修屍體,重新向上攀爬。司岫白和她講述了雪崩之後的經歷,和她大差不差,都是戰鬥、雪崩、失散。兩人又互相對了暗號,也并沒有什麽疑點。
“說起來,那魔修竟也知道了我們的暗號。”元妩提起這個,心中憂慮,“也不知暗號為何洩露。”
“或許是弟子們人多嘴雜,不小心透露了風聲。再不濟,便是我們中的那個叛徒洩露了暗號。”
“若是弟子們碰上那幕後黑手,沒能辨識出他的身份,恐怕要吃虧。”元妩望着霧蒙蒙的天,“只希望宗門那邊收到消息,快些援助。”
“一定會的。”司岫白附和了一句,便轉移了話題,“說起來,那魔修僞裝的天衣無縫,元道友是如何發現他不是我的?”
“他的衣服太幹淨了。”對真正的司岫白,元妩毫無隐瞞。
“衣服幹淨?”司岫白頓了頓,這才明白她的意思,佩服道:“原來如此。不愧是元道友,觀察竟如此仔細。”
因為大雪,後來又遇上雪崩,衆人皮裘上都滾上了細細的雪粒,即使抖落也除之不去。
元妩本來就對突然出現的“司岫白”半信半疑,又注意到他身上的皮裘上十分幹淨,就像是新穿上的一般,沒摻進一絲雪花。
她可是知道,司岫白不是會在無關緊要的地方浪費靈氣用除塵訣的性格。
那麽,會出現“皮裘無雪”這種情況,要麽是雪崩時沒穿皮裘,要麽是沒有經歷雪崩。無論哪點,都很可疑。
因此,她才出手試探。
若是猜錯了,大不了丢點臉;要是猜對了,那她就占據了先機。
反正她怎麽也不虧就是了。
寒風如刀,刮得人臉生疼,但兩人誰也沒有抱怨,只是默默趕着路,步伐中透露着急切。
在司岫白看不見的角落,元妩眯了眯眼。
她其實還有疑惑不便多講。
就好像她不知道那位沉蛇魔君手下的同事究竟是誰一樣,那位同事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會出手襲擊她。
為什麽選中她?是因為……感受到威脅了嗎?
說起來,那位同事若是真的潛藏在宗門弟子中,想必也聽到雪傩的風鈴暗語了。
她和未知身份的他,本應該在雪傩的協作下達成共識,但顯然,現在她們兩個因不知彼此身份而互相撕咬攀扯起來了。
這樣看來,雪傩在這裏經營了數十年,已經生出異心了。不希望她們救出雲重危,也不希望自己平靜的生活被打擾。
——所以,選擇了隐瞞。
想通其中關竅,元妩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在心中大笑起來。
雪傩對她絕對沒有善意,也絕不是出于好心幫助她,但确實陰差陽錯地,給了她一個當老六搞自己同事的好借口。
別問,問就是我也不知道他是自己人。
這樣想着,元妩腳步都輕快了不少。恰逢雪小了些,兩人加快步伐,沒走多久,便看到前方幾道人影。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