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年轻的高剑屏参加了在大离王朝举办的第一次“考核新服化子弟与科举之试”，并且成功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从来自各地边疆和新入版图地方的“服化”子弟当中脱颖而出。

    由于这是大离王朝开国以来第一次对各地“服化”子弟进行科举选官资格认证的考试，为了彰显大国威严和出于参考人数较少的考虑，大离朝廷决定在当时的南方第一大城市、东海省省会所在的宁江城举办这一次考试。

    在这里，皇帝的特使当时的国子监祭酒和礼部官员来到宁江城，向高剑屏这样的“服化”子弟宣布皇帝和朝廷的天恩浩荡。

    对高剑屏影响最深的是宁江城本身，宁江城的广大到处透显着王者的气息，他能够感受到营建这座坚城的古代君王和霸主的豪情壮志。

    他们那种吞天吐地的气魄是大琉球上那些鼠目寸光家族高层毕生难以企及的。

    这些史上英雄豪杰、中土王朝的恢宏都让高剑屏神往不已，他越发肯定自己对于大离的判断是正确的。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发现在宁江城城池的雄伟壮丽之下，暗藏着这个新生王朝的衰败之兆。

    宁江城中的很多民居民宅仍能够看得见战火在这里摧残的痕迹，而大离官府暂时还没有能力去修缮。

    一些大宅残破不堪，高剑屏打听到这里原先是南方恒国政权的大员之家，举家都被离军屠了，家财也皆为抢劫一空，而现在不论是大离朝廷还是宁江府都无意要修复这里。

    城中大部分百姓的生活已经完全恢复，让这座大城市的繁华回返不少，所以大离朝廷才能够将这些“服化”地方的子弟带到宁江城来进行考试。

    但是城中存在一小部分特殊的人，他们都拥挤在极小部分的一片区域当中，按高剑屏看来这里最多也就只能住下一百来人，但是大离官府将四百多人都驱赶进了这一小片巷子里。

    他们原本住在城南，但是离军攻破宁江城的时候他们正好被恒军驱赶去辅助守城，哪里想得到离军破城神速，半路上就被冲进城的离军直接控制了。

    恒军军官坦白以后，这些百姓全部因为抵抗离军而被带走。

    后来大离朝廷决定将他们“流放”进一小片由大离朝廷划定出来的一片小巷子，不允许他们和外界有任何的交往，官府则定期给予他们极少量的衣食补给，也会定期给他们摊牌各种力役。

    当然堂堂新朝官府怎么可能以征役之名行奴役百姓之实呢？官府当然有给他们报酬，官府会用杂粮旧食来保证这些出工的人不饿死，让这些罪民有活干、有饭吃这就已经是一道大恩德了。

    通过这种集体监禁，大离朝廷不仅可以对“抵抗大离王化”的宁江居民进行惩戒，还可以此向全宁江城百姓做出一个警告：抵抗大离王化的下场就是这么个样。

    对于这个“小黑巷子”大离官府不仅没有对高剑屏这些来到宁江城的“服化”子弟有所隐瞒，还专门打他们到这里来参观，宁江府还专门派出官员到这里以介绍之名对他们进行一定拐弯抹角的敲打。

    高剑屏见到了监督这里的官差们的恶劣，他们不仅会强夺这些“罪民”的东西，还会骚扰甚至侵占他们的妻女，反正上面也没人管，这些“罪人”的权力无人在乎。

    不如说官府还希望官差们这么做，因为这样“杀鸡儆猴”的效果会更好。

    看到了这些东西的高剑屏在通过考试之后没有继续去读书，他选择从驿馆走出去，走到街边、走到巷尾、走出城外，去看看这里的“大国子民”们。

    圣人言：“大国子民，强盛而骄，心活而灵，朴善如稚。”

    但是高剑屏却没有见到这样的大国子民，哪怕一个都没有。

    城中的民夫、轿夫、脚夫虽然负重非常，但是却多见身体不良，壮而不精，缺斤少肉。

    这些人目中缺神，更遑论所谓“骄”？

    巷子里的无业之人、地痞流民、不知所谓之人形形色色，孩童乖劣群闹者众多，让人不好久待，不想久视。

    街边的小商贩、大掌柜都是一张油嘴，却少有见体恤来客以资人实益，而又嫌贫爱富，前倨而后恭。

    城外的农人或拿着农具或空着手徘徊着，他们都在找地种，离军来了之后，他们就没地种了，因为他们原先都给宁江城里的权贵们做佃户，这下地都被大离官府和官军没收了，却没有将他们接收。

    大离官府表示在对这些土地新的安排还有税额确定定下来之前不会考虑让他们来耕地，但是他们还被绑定在那些图地上面，所以也不允许他们去别的地方租地种。

    后来高剑屏才终于使了银子将真正原因给问了出来，消息来自一个宁江府的小吏。

    原来大离官府并非不需要、朝廷也不是没有安排，早在一开始朝廷就有指示将土地连同上面的佃农一起接受，然后尽快回复生产，但是地方官府不着急罢了。

    他们认为现在只要将时间拉得迟一些，就会让佃农着急自己无地可种、无地可租，这样将来逼迫佃农接受更加苛刻的条件就会容易很多，官府就可以用更小的代价来获得更多的利益。

    大离王朝对江南地方虽然分地，但是要求地方农户必须赎买土地，这样就可以由佃农转为自耕农了。

    自耕农的土地不能多，最多只能赎买十亩地，每亩地的价格原则上是一两银，但现实操作上就不好说了。

    而如果要当佃农的话就不可以去花钱赎买土地转为自耕农，只能去为官府和官军的土地耕种，成为给官家种地的佃农。

    但是后者却要既交土地的租金又交官府的地税，这二者竟然是分开的两样，这就十分离谱。

    哪怕朝廷给的标准很低，但是老百姓又怎么知道朝廷究竟定的是多少的标准呢？这东西还是要看地方官员和吏员们的良心了。

    高剑屏走得累了，看得累了，他回到驿馆又拿起了书，想从书里找东西出来。

    他发现圣人所言和现实难以相符，最根本的就是圣人对于百姓、民的认识和实际上的并不一样。

    首先不存在理想的百姓，然后不存在理想的官民关系，而圣人所言的都是那样理想的人人道德高尚、按着设计就可以构造完美世界的天下。

    只要圣主明君任用贤能臣子对万民进行驯化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