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难民百姓都明白过来了,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次次的盛衰兴替、日月沧桑都证明了:刀柄和枪杆子在谁手里,谁才有资格决定什么东西属于谁。
一个个老爷们、皇帝们就是靠着刀枪武力,威压百姓,才得以拥有统治基业所需的土地、银钱、兵役。
难民百姓们站在原地,有哭有怒,悔不当初。
“拿下!”
随着刘金一声令下,县兵们再度射出一轮箭,差役和巡捕则冲上去制服。
无心抵抗的难民百姓就这样被屈辱的拿下了。
等官兵们搜罗过来,刘金立马上去招呼道:“府营兄弟们辛苦!暴民已经全部拿下了!”
稳住了府营官兵,刘金赶紧让人把这些人关进县大牢,让人好好“调教调教”,以待后用。
却说东门的那些难民亲属,见城里的骚乱渐渐平息,外面又赶来了大队的马步官兵,自家男子进去到却现在都没有回来一个,一个个都急得不行。
“他们进去怎么还不回来?城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差爷!你就让我进去吧,我儿子在里面啊!”
“这城里的动静都没了,他们到底干嘛去了!?”
对于焦躁的难民,县兵和差役们态度都很强硬,坚决不允许他们进城。
“大老爷有令!现在任何人不得进城!”
“都退后!胆敢冲突官差、妨碍公务的,都抓起来下狱!”
面对官差们的狠厉威胁,剩下的老人和妇女哪里敢有异议。
只得忍气吞声,独自抹泪,打碎牙齿往嘴里咽。
凶年里,百姓命如草芥,一旦流离失所,天地不管、官府不管,生死难料,不如路边野狗。
话说府营官兵们赶到东城门后,原本以为的暴民成群、官吏死伤并没有发生,反而是可怜的老弱妇孺被一群官差们威逼着,可怜不已。
“我乃府营把总李天成!奉我家段指挥使之命前来东城门查看情况,这里发生了何事?”
此时金山县丞带人迎了上去:“卑职金山县丞金满,见过把总大人。”
金满面带谄笑,李天成颇为看不上眼。
“金县丞,东门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难民冲进城中作乱?还跑到其他门去煽动暴乱!”
面对李天成的厉声质问,金满并不慌乱。从容答道:“回把总大人,此事说来话长,原本我家大老爷见今日县里官仓迟迟没有人送来粮食,就亲自前往查探,结果才发现官仓已经一空,看守已然逃窜,逼问之下,才有小吏说出,原来这守备早早地就在偷偷出卖官仓的粮食!
“此小人见形势危峻,便将粮食高价出卖给了城东徐、张、钱三户绅员,直至卖光,又借由三户掩护卷款逃逸而去,三户绅员背后都有朝中背景,与相国大人有牵扯,逼得我们大老爷无可奈何,只好出来向难民说明情况,谁知道群情激奋,县尉刘金又冲动,沉着大老爷失意之际,鼓动难民带头就冲进了城中!”
“出卖粮食?刘金鼓动带头的?”
李天成审视着金满,轻易不愿意相信这人口中说的话。
“正是!后来卑职勉强拦住了后面冲动的百姓,但是百姓激愤起来根本不受约束,我等人手有限,仅仅是稳固城门就已经是捉襟见肘了!等大老爷终于回过神来,才勉强镇住了外面的这些百姓,又吩咐城里的差役和巡捕尽力护住官衙…”
金满说到这里,李天成打断他问道:“为什么只护住官衙?为什么不出去维持城中秩序,如果最开始你们就压制带头生乱之人,这场祸事未必不可避免!”
金满给礼,低头答道:“把总大人息怒,方才卑职已经说过了,事情很是突然,又有刘金这个县尉带头,卑职在门口维持局面已经是极限了,大老爷当时神情恍惚,这才没能阻止;至于大老爷为何下令要护住官衙,那是因为官衙内存放着县里的财费、册簿,这些都是家国重物,一旦为暴民损失,后果不堪设想!
再者一个,官衙者,乃是我朝地方行政所在,天子之臣代天御民之所,怎可以任由暴民冲击祸乱?那岂不是污损了朝廷的面子?岂不是污损了皇上的面子?
我们大老爷在其位谋其职政,不忘人臣本分,尽职为公,否则要是为了民生与功绩,大老爷也可以派人去打压那些本来羸弱的难民,但是大老爷没有,尽管大老爷也很痛心,但是大老爷选择了为国利而弃谋私益,把总大人啊!“
金满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天成一时倒是说不出别的意思来。
见李天成哑火,金满窃笑,继续找补:“至于说这次乱民生祸,实在是始料不及,他们冲进去之前原本都还只是一群缺衣少食、看起来羸弱可怜的难民,同情尚不及,谁能想到进去之后会惹起那么大的乱子?换成把总大人您在这里,您能料想得到吗?”
金满这么一反问,李天成彻底闭上了嘴。
确实,没有人可以料想到,被夺走了自己年年上交官府的救命的粮食,他们愤怒是无可厚非的,或者说是天经地义的!
没有任何人可以说“你们这些刁民为了一口救命粮食就去找人家算账实在是欺人太甚”这种屁话,既然如此,那么他们群情激奋冲进城中就是合情合理的了。
对于可怜的难民认为他们只是需要照顾和同情的弱势群体从而不会去认为他们除了可能携带的瘟疫以外、还会对县城里产生什么威胁,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人可以在外面一万多百姓的骚乱局面下抽身出去应付其他地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人能掐会算,会知道这些原本出于义愤填膺进城去为自己主持公道、维持正义的正面人物和受害者会变成施暴者的一方,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