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你把我當猴耍!
下一秒, 儲煦也出現在門口。
鄒賢實一看見他的眼神,登時就知道不妙,但他現在根本分不出心思給儲煦, 心神全都在突然出現的孫澄身上,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才剛動就被兩名公安按在位子上, “你……你這些年……你還活着,你還活着為什麽……”
看着鄒賢實的表情, 從不敢置信裏沒有出現驚恐,再轉為震驚, 震驚裏夾雜着一絲茫然, 很快茫然又轉為五雷轟頂般的震驚,水琅立馬站起身, “抓住李蘭瓊!”
周光赫沖了出去。
鄒賢實與孫澄聽到水琅的話, 全都一震。
還沒來得及反應, 外面再次傳來哭叫聲, 緊接着是一聲接一聲的“媽!”
水琅正想朝外走, 周光赫與李華将戴着手铐的李蘭瓊押了進來。
下一秒, 鄒賢實掙脫兩名按壓着他的警察,沖過去一把薅住李蘭瓊的衣領, 目眦欲裂質問:“是你幹的?!”
李蘭瓊被勒得喘不上氣, 臉色憋得通紅!
“爸!”鄒凱上前想拉開父親, 卻被鄒賢實一胳膊掄在牆上,将李蘭瓊勒得更緊, 怒吼着問:“是你!居然是你!你居然有這個膽子!”
鄒律扯開鄒賢實的手, 擋在母親前面, “公安都還沒開始調查, 你這是在幹什麽!”
鄒賢實被怒火沖漲的大腦,頓時被這句話撥開了迷霧,回歸一絲理智,怒瞪的雙眼也慢慢恢複正常,松開雙手的剎那,被公安再次按在椅子上,一坐下,眼睛第一時間又朝着孫澄看過去。
即便出了這樣的插曲混亂,孫澄看着鄒賢實的眼睛裏,徹骨恨意也分毫未少,“又開始了你的演技,鄒賢實,二十多年過去,你依然還是那個沒擔當的小人!”
鄒賢實瞳孔微微顫抖,張嘴想解釋,看了看坐滿一圈的專案小組,到底沒張開口,只能用眼神向孫澄不斷傳遞着痛苦與冤屈。
“這是鄒賢實當年與平安裏居民之一,肇嘉棉紡廠職工呂達鳴簽訂的保證書原稿!”
孫澄直接将證據拍在了桌子上,回應鄒賢實痛苦冤屈與欲語還休的情意。
鄒賢實瞬間崩潰,臉上痛苦變得更為真切,眼睜睜看着周光赫将證據遞交到紀檢組宮組長與公安局局長的手上,痛苦因多了沒搶下來的不甘心,變得逐漸扭曲。
水琅微笑坐下,欣賞他的表情變化。
儲煦與孫澄被安排坐在了水琅兩邊。
在檢驗證據時,水琅看向右邊的儲煦,“當時不說,難道是等着找李蘭瓊拼命?”
儲煦臉色蒼白,嘴唇是不健康的紫,聽到這話,擡頭看了一眼李蘭瓊與鄒賢實,眼裏出現與孫澄相同的恨意,“她,應該碎屍萬段!”
直到今天,水琅才明白儲煦一直在說的“ta”,不是他,而是她。
當時在珠南,就覺得奇怪過,問出“他”是不是在指鄒賢實,儲煦沒有反對,她也就沒有再多想。
但也正因為曾經覺得不對勁過,剛才才能那麽快就反應過來,還有一條漏網之魚。
“幸好,你還沒來得及動手。”
儲煦收回眼神,“孫澄沒有死,我女兒也還活着,目前刑法不全,我研究過了,就算把她給抓了,她也死不了,相反,我倒是有可能與鄒賢實一起被槍斃。”
聽着儲煦語氣裏濃濃地不甘心,水琅看向被兩個兒子保護起來的李蘭瓊,“痛快的死亡并不是對一個人最大的報複,讓她親眼看着精心策劃多年,忍耐多年想要取得的目的,全都被摧毀,一無所有,被她最親的人怨恨,聲名狼藉,再慢慢有了尋死的念頭,卻死不掉,然後生活在地獄,看着她最不願意看見的人走到她最想走到的位置,日日夜夜心如刀絞,痛苦不堪,卻沒辦法掙脫,這才是法治社會下文明的報複。”
“再說,你真的做了,是做好這麽多年的等待白白付出,到頭來如人所願,真的變成被人玩弄于鼓掌的可悲小醜?”
儲煦面容一顫,“我……我不配再做一名父親……”
“你就說你想不想見。”
“……當然想,做夢都想。”
“等下老實交代。”水琅看着專案小組組長确定完證據,坐直身體,“不要再有任何隐瞞,全部按實情交代清楚,你女兒和外孫已經在招待所了。”
儲煦身體頓時變得僵直,下意識朝着窗外看,眼眶很快濕潤。
魏局長看着廳裏這麽多人,很少出現這樣的審訊場面,這不像是審訊,倒像是在法庭。
但今天案子實在複雜,除了鄒家兄弟,在場每個人都與案件有關。
鄒家兄弟暫時不相幹,等下說不定就要傳進來問話,索性直接進入正題。
“經過辨查,這份協議原稿為真,水琅同志遞交的華比銀行提款存單同樣為真,鄒賢實同志,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有!當然有!”
鄒賢實在孫澄出現剎那,心就已經涼了半截了,在孫澄拿出證據後,心直接涼到了谷底。
他沒想到,孫澄不但從當初那場車禍裏逃生,還将當年這麽重要的證據保存至今!
“這份協議,這份協議确實是真的,但是,但是後來呂達鳴他們要求要房産證,蔡公沛同志同意了,這份協議就不作數了,一億兩千萬當時孫澄确實提出來了,但因為房産證的事,協議作廢了,款項直接返還給了孫家,我一分錢都沒有拿,這些事當年都有記錄為證,至于錢,你們可以去搜查,不對,你們應該已經搜查了,如果有,我藏不住的,你們一定能搜查到!”
鄒賢實與李蘭瓊,之前還在心痛水琅把老底都抄走了,此時此刻,心裏只有慶幸,如果那些黃金還在,今天才叫百口莫辯。
現在那些黃金,水琅碰過了,拿走了,她絕不可能說出來。
因為水琅除了貪財不說,還因為一旦說出來,他們就有機會反咬她,将她拉下水,成了同盟同夥。
甚至,還可以反咬她盜竊!
所以,他們暫時還有退路,有一點底氣與希望,可以把今天這一關給過了。
“他沒有返還給孫家!”孫澄怒視着鄒賢實,“不止一億兩千萬現鈔,還有我父親提出來的六億八千多萬現鈔,變賣工廠後的黃金,全部都進了鄒賢實的口袋!”
“胡說!”
看着孫澄臉上的恨意,鄒賢實眼底充滿了痛苦,愛人失而複得,他多想抱着她訴說衷腸,卻不得不與她繼續對薄公堂,将她推向更恨他的方向。
“我沒有動過你的錢,我從來都不是貪財的人,當初我只是做為中間人幫忙寫下這份保證書,這錢是為了人民,也是為了肇嘉一部分住草棚的職工能夠過上好日子,是你……是你父親不信任國家,想要變賣資産逃跑,那些居民察覺了,不要錢,改要房産證,這一切都跟我沒有關系,我也是被連累得差點名聲盡毀,幸好國家和黨信任我,明察秋毫,我才能走到今天,這些當年都被仔仔細細調查過,不是你現在拿着幾張廢單就能栽贓陷害我!”
“當初明明是你拿不出承諾給平安裏居民的錢,是事發後,蔡公沛才決定給平安裏居民補發房産證作為補償,鄒賢實!你滿口胡謅!你不得好死!”
孫澄氣到渾身顫抖,“你看看我,看看我這個鬼樣子,皆因你當年隐瞞童養媳,已有妻兒事實,居心叵測接近我,我父親是不信任你,可我呢!我對你怎麽樣!”
鄒賢實雙目含淚,“我當年與你,也從來沒有過任何關系,是你,是你一直糾纏我,對外傳我是肇嘉未來的乘龍快婿,我忍無可忍,才接回來我的原配妻子與兒子,當時組織對我調查過,早已還我清白。”
孫澄身體不住顫抖,水琅已經聽到了她牙齒打顫的聲音,握住她的手,拉她坐下,“李蘭瓊同志,是這樣嗎?”
李蘭瓊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在哭,哭得滿臉淚水,聽到水琅的叫聲,就像是被雷擊中似的,整個人激靈一下,慢慢轉過頭,目無焦點,“是,是這樣。”
“那你當初為什麽制造車禍爆炸,殺害孫澄?”水琅指着李蘭瓊手上的手铐,出聲打斷她的搖頭,“公安不會在沒有人證物證的情況下逮捕你,你們可以狡辯,但別真的狡辯到以為別人像你們自己一樣,對你們狡辯的話,信以為真了。”
後面這句話,水琅是看着鄒賢實說的。
鄒賢實聽完臉色頓時變得更加蒼白,他現在完全處于被動狀态,不知道水琅他們手裏還有多少證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見招拆招。
李蘭瓊繼續搖頭,“我沒有……”
“當年李蘭瓊抱走我剛滿月的女兒,借此威脅我去拿到肇嘉董事長孫盟達保險室的鑰匙。”儲煦突然出聲,聲音已經比剛進來的時候冷靜許多,“當時,我立即去報警,卻收到我女兒帶血的衣服,我妻子被吓得精神崩潰,逼不得已之下,我拿到了孫董事長的鑰匙,交給李蘭瓊。”
“污蔑!”李蘭瓊流着眼淚,“他污蔑我,不是事實。”
“當晚,孫董事長保險室的鈔票被洗劫一空,孫董事長第二天發現後,當場心髒病發,沒幾天就病逝了。”
儲煦說到這裏,不敢去看表情崩潰的孫澄,閉上雙眼,“我以為幫助李蘭瓊拿到鑰匙,她就會放我女兒回來,可是并沒有,她不但繼續以我女兒要挾我,這件事做成後,她還多了一個要挾我的把柄,讓我把孫澄引出來,将炸藥放在孫澄的汽車上,制造車禍,讓懷孕的孫澄随着汽車一屍兩命。”
鄒賢實猛然擡頭,看向孫澄,眼裂漲紅,滿臉不敢置信。
很快,鄒賢實硬生生将眼裏的情緒忍下去,轉看向李蘭瓊,眼神冰涼如刃。
鄒律與鄒凱同樣一臉震驚看着母親。
“污蔑!”李蘭瓊眼神渙散,不斷搖頭,“這都是污蔑,孫澄與我丈夫一點關系都沒有,我丈夫即便飛黃騰達也沒有抛棄糟糠之妻,我無緣無故為什麽要對孫家大小姐下這麽狠的毒手,還有什麽洗劫一空鈔票,這更是污蔑!”
儲煦并沒有管李蘭瓊在狡辯什麽,繼續說下去,“一步錯,步步錯,在李蘭瓊的威脅下,我逐漸成了鄒賢實的幫手,肇嘉破産之後,公司合營,我成了茂華印染廠的總工程師……”
儲煦又說了在那之後受到李蘭瓊與鄒賢實的威脅,做下的許多事情。
“1966年12月,鄒賢實再次要求我用仿章仿字跡的能力,僞造水慕晗盜竊國家資産一案的關鍵證據,後來繼續威脅我在國家調查中幫忙做僞證,致使一位心有民族的紅色資本家冤死在獄中,也致使本來能夠帶動國家經濟,減輕國家財政困難的茂華高檔布料銷路堵塞,失去一大批技術工人,對國家造成巨大損失,我為虎作伥,作孽多端多年,句句所言都是事實。”
“你造謠诽謗!”鄒賢實情緒已近崩潰,不敢相信儲煦居然把一切都說了出來,掙紮指着儲煦,“你瘋了!你真是瘋了!胡言亂語!”
魏局長呵斥:“安靜!”
儲煦看向專案小組:“鄒賢實自私自利,他的每一次升遷,幾乎都要犧牲損害一群人民的利益,他不配坐在今天的位置上!”
“李蘭瓊心思狠毒,綁架我女兒三十年,受盡苦楚,我妻子痛苦一生,臨死前因為挂念女兒,死不瞑目!”
“他們殺害孫澄未果,致使孫澄茍且偷生二十年!”
“他們陷害水慕晗同志含冤自殺,許茂華崩潰自殺!”
“平安裏居民同樣因鄒賢實苦寒交迫二十年!”
“他把我調到軍工廠,私自生産高檔布料,做成衣服,走私賣到香港,多年來謀取大量錢財,破壞國家經濟!”
“這些國家蛀蟲,請專案組調查清楚後,必須要嚴懲!”
儲煦一句句指證,鋪天蓋地朝着鄒賢實砸過來,砸地他頭腦都快要炸裂開了,“荒謬!你說的都是荒謬!那些證據,僞造的證據,是你自己做的,不要妄想推到我頭上陷害我!”
“我,我也沒有綁架她的女兒!”李蘭瓊跟着道:“你說的都不是我,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婦女,連學都沒有上過,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洗劫一空,還有保險室,我一生,我一生沒有掙過錢,什麽資産都沒有,這些,這些你們都可以去查。”
“對!”鄒賢實又想到了自己現在什麽錢都沒有,莫名有了底氣,“你們可以去搜,去查,既然儲煦和孫、孫澄說我拿了他們的錢,那麽多錢,如果我們有,不可能查不出來!”
水琅突然出聲, “看來你們也真的是窮途末路,沒什麽別的招數了。”
兩人均是一怔,又同時咽了咽口水,看着水琅眼底有着驚懼。
“犯罪要是簡簡單單靠嘴就能狡辯,還要公安做什麽,不是嘴皮子厲害,就永遠能逃脫法律的制裁。”水琅笑看着兩人,“錢,是嗎?”
鄒賢實與李蘭瓊頓時一震。
察覺到水琅這句話的意思後,瞬間震碎了他們的認知與三觀。
不敢相信有人在得到那麽多錢後,不藏好了,還打算主動說出來!
這一刻,這麽多人在場,鄒賢實與李蘭瓊無法對視,但同時在心底下了決定。
如果水琅真的說出來了,他們就算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他們的錢,就在複茂派出所。”水琅笑着道:“我早就跟本案負責人周光赫同志,以及複茂派出所藍所長備過案。”
鄒賢實和李蘭瓊眼睛瞬間瞪大,如遭五雷轟頂!
萬萬沒想到,水琅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兩人呆若木雞,怔怔看着水琅。
“沒錯。”藍所長道:“早在三個月前,水琅同志就将一批黃金送到複茂派出所,每一塊金條編碼都登記備案,在接到鄒賢實同志兩件大案後,我們立馬着手去調查,查清是棚北區房管局胡振同志分別在1948年至1952年前後,從合并之前的華比銀行,珠南錢莊,以及其他地區的銀行錢莊兌換黃金,兌換人除了胡振同志,還有胡振的妻子,岳父,岳父的下屬,儲煦女兒的養父陳平,這些是查到的證據證明。”
鄒賢實與李蘭瓊終于反應過來,表情除了震驚,還多了一絲惱怒。
鄒賢實指着水琅,“你!你!你!”
你了好幾聲,沒你出來,反而好像氣得要昏厥過去。
下一秒,一道怒吼聲差點将審訊廳的玻璃震個粉碎:“你把我當猴耍!!!”
鄒家人的震驚抓狂,襯得水琅更加淡定,“你這是污蔑,诽謗,造謠,我明明是看在多年情分上,給你們坦白從寬的機會。”
說着,水琅搖頭嘆了口氣,“可惜啊,你們太不争氣,一直在狡辯,實在是沒救了。”
“你!”
鄒賢實一口氣沒提上來,氣得眼前發黑,喉間泛上了腥意。
他萬萬沒想到,這些天自以為對水琅足夠了解,認定她貪財重財,竟然全都是水琅裝出來的!
那麽多黃金,水琅居然都一一備案了!
在事情沒有揭發時,就全部交出來一一備案了!
這直接把做好準備拉水琅下水的夫妻倆,全部都震懵了。
李蘭瓊雙眼呆滞看着水琅,看着這張熟悉的臉,多看一秒,就讓她打從心底自慚形穢,慢慢地,這份自慚形穢變得極其複雜,眼淚從眼眶裏湧了出來。
“不關我的事!”
鄒賢實突然指向李蘭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背着我幹的這些事,你想害死我!”
全場人都因鄒賢實突如其來的話怔住。
“是你,原來你真的綁架了儲煦的女兒,威脅儲煦,拿光了孫家的錢財,害死孫董事長和孫澄!”
“你不知悔改,竟然又威脅儲煦僞造證據,陷害你的救命恩人水慕晗,想要謀奪水家的財産!”
“此後這些年竟然還大着膽子,威脅儲煦在珠南給你走私賺錢,你簡直是喪盡天良,喪心病狂!”
鄒賢實越說越義正嚴詞,指着原配發妻,說的似真似假,“你居然敢背着我做了這麽多事情,我今天真是頭一回看清你是什麽人!”
李蘭瓊瞳孔顫抖,接着面部每一寸肌肉都在顫抖,像是在掙紮什麽。
“鄒賢實!”孫澄突然出聲,“你簡直令人作嘔!我今天也真是頭一回看清你是什麽人!”
鄒賢實指着李蘭瓊的手指也在抖動,咬緊牙關,忍住喉間不斷上湧的血氣,盯着李蘭瓊。
水琅暫時沒出聲,想看李蘭瓊如何做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