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小心!
“儲煦同志, 這次印染廠和紡織廠的技術改革,還是交給你去做,你在這方面有經驗, 辛苦你了。”
儲煦從沙發上站起身,敬禮, “總司令, 織出一流的布,解決國家需要, 滿足人民的需求,這是我應該做的事。”
“坐。”
儲煦又坐下了, 雙手局促放在膝蓋上, 即便已經五十多歲了,曾經也見識過十裏洋場的輝煌世面, 大風大浪見過, 也經歷過很多, 但面對不怒自威的軍區總司令, 還是很不自在。
尤其他已經坐在這快兩個小時了。
還不算珠南到珠市軍區的一個半小時路程。
每次當他想主動告辭的時候, 總司令總會讓他坐下。
問的都是嚴肅問題, 但時間久了,總感覺有點東拉西扯的錯覺。
回來珠南十年, 與總司令沒見過幾次面, 不可能特地把他叫過來東拉西扯。
談話談久了, 總是圍繞着生産,儲煦不得不多想, 是不是自己被發現什麽事了。
實在是越來越令人坐立難安。
坐立難安的不只是他, 顧昌巍端起茶喝了一口, “小胡, 幾點了?”
“司令,已經八點了,要備車嗎?”
顧昌巍眉頭一松,大兒子說八點回來,應該是差不多到時間了。
“爸,回家了。”
顧長逸敲了敲辦公室的門,走了進來,看到儲煦,“儲工程師,這麽晚了,在軍區招待所住一晚,明天跟車回去吧。”
儲煦看着窗外的天都黑了,擦掉頭上的汗,“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這有什麽不方便的。”顧長逸拿出一把鑰匙,“我都幫你安排好了,就看你需不需要,你應該來軍區住過?需要我送你過去嗎?”
“不用不用。”
儲煦接過鑰匙,“謝謝顧團長,真是麻煩你了。”
顧長逸側身讓開,儲煦緊張跟總司令再次敬禮,連忙走了出去。
等人走了,顧昌巍拿起衣架上的帽子,看着大兒子,“你在搞什麽?特地把人大老遠從珠南帶回來,什麽都不說就丢給我,害得我快下班了,還坐在這幫你東拉西扯,嘴皮子都要說幹了。”
“就是你要下班才帶來給你。”顧長逸站在窗口往下看着儲煦的背影,“我有戰友過來調查一些他的事情,幫他拖一拖。”
顧昌巍掃了一眼下面的人,擡步往外走,“不知道冰瑩今天燒了什麽菜,我都餓了。”
聽到這個名字,顧長逸的冷臉瞬間變成笑臉,快步跟上父親。
臨走前,想起周光赫,一下午,加一夜,應該拖的時間夠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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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栅村走出來的那一刻,水琅周光赫四人的心不是放下了,而是比在南栅村提的還要高。
尤其當走到公社,摩托車突然停下來,四人更是心驚肉跳。
發現沒油了之後,只得走進南栅村真正的大本營,公社供銷社,去買汽油。
水琅雖然有汽油票,但是專屬于滬城,來之前只大量換了全國糧票,并沒有想到要換汽油票。
畢竟出門在外,誰都沒想到,還會自己開車。
找供銷社營業員,以票換票,想換汽油,營業員不但鼻孔對着人,翻着白眼說沒有,甚至還警惕打量着周光赫的公安服。
這個地方較為富裕,這個公社是這個地方裏較為富裕的一個,南栅村倉庫裏藏着那麽多的衣服,糧票,布票,都不一定能起得了作用。
至于新鮮玩意,這裏臨着港口,對面就是香港,他們見過的新鮮玩意可能比滬城人都多。
錢,是比較容易打動這些人的東西。
并且一定能打動。
但一旦拿錢出來,很有可能引起更多的貪婪,耽擱時間。
他們現在最不想要的就是耽擱時間。
水琅再一次故技重施,皺眉打量着營業員,“給你臉,你不要臉是嗎?”
女營業員一愣,随即橫眉怒視,“你敢跑這撒野,也不提前……”
水琅不橫,只是擡起手指指着她,“你爸是謝建國,謝建剛,還是謝建強?”
女營業員又愣了,下意識道:“謝建國……”
“找了個蠢貨來當營業員!”水琅一拍玻璃櫃臺,“電話拿過來!”
女營業員一愣一愣看着水琅,一般都是其他村的人被她的氣勢吓到,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不但不怕她,反倒把她給吓愣了的,再看這人說的話——
蠢貨?
拿電話?
女營業員反應過來後,有點狐疑,沒了之前的高姿态,“你是?要打電話給誰?”
“閉嘴!”水琅看向從後門走進來的中年男人,“這麽重要的地方,找了這樣的人來當營業員,你們的腦子呢!”
中年男人一頓。
看着水琅的氣勢。
再看着周光赫身上的制服。
突然,男人表情一變,鞠着躬走過來,“您是小姑吧,我剛聽村裏說這事,正準備出去看看能不能碰上您,準備些東西給您路上吃,沒想到您直接來了!”
女營業員吃驚看着主任的低姿态,又看了看水琅,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但臉已經不知不覺擺正了,不再是剛才鼻孔對人的模樣。
“你有汽油票?”
“有有,小姑,我直接幫你拿汽油吧!”
“可以。”水琅掏出一張大團結,“拿一桶,交給他,你不用出去了。”
供銷社主任先進後門提了一桶汽油出來,殷勤道:“小姑,這算是村裏的,不要錢,我幫你加油去。”
“不用了。”
水琅斜着眼看中年男人,“你,我記住了,聽話,別惹我煩。”
中年男人頓時一喜,“行,小姑,我聽話,我叫謝升,小姑你一定得記住我,小姑你辛苦了。”
水琅無視呆若木雞的女營業員,與提着汽油的周光赫一起踏出供銷社。
兩人保持着勻速步伐,沒有顯現出着急的樣子。
畢竟後面一定有人看着。
小吳戰士與詹栩安,看到油箱加滿了油,心裏還在緊張着。
“我還以為我們走了以後,南栅村那些人立馬就會去打電話,你們一進供銷社就出不來了,正在猶豫要不要帶着這位同志去坐公共汽車,喊人來救你們。”小吳戰士捂着心髒,“幸好幸好,應該是顧團長把人給拖住了。”
詹栩安繃緊的青筋,也松了松,看着水琅,“真是想不到,當年那麽小個孩子,現在做事能這麽全面,這麽機智聰彗。”
“有話我們到了城裏再慢慢說。”水琅坐上後座,對着供銷社門口的人揮了揮手,“走!”
周光赫挂擋,轉動油門,車子再次往前奔去。
解決了車油,因小吳戰士多年沒回來,天又蒙蒙黑了,小吳指錯了方向,不但沒能往城裏走,反而更往公社下面走了。
鄉下人稀地廣,摩托車的轟鳴聲,在勞動剛剛結束,社員下工的時間,引起了非一般的注意。
四人本來就緊張,耽擱這麽長時間,這個時候儲煦多半是要接到南栅村的電話。
儲煦和南栅村的人,應該都知道了真實情況是什麽。
而他們,還在南栅村的範圍內。
并且,避免錯上加錯,他們必須原路返回到南栅公社。
周光赫摩托車不斷往前開,看着一群群扛着農具,拿着土槍的民兵,四人緊張得氣都不敢喘,天越來越黑,看不清這些人的神情,總感覺是來堵他們。
“光赫同志,等下我攔住他們,你帶着人突圍。”小吳戰士坐在侉子扶手上,雙眼堅定,已經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你們一定要帶着證據回城,揭穿這些破壞國家集體經濟的猖狂分子,讓他們受到嚴懲!”
“先別急。”
水琅剛說完,就看到前面一群人,突然攔在路中間。
“別下車。”周光赫聲音冷靜,“你抓緊我,小吳你蹲下去,不要坐在邊上,我直接沖過去。”
這段話聽到小吳耳朵裏,感覺像是聽到了指揮長在說話,立馬就往侉子裏蹲。
侉子車廂實在太小了,只能勉強站着,不能蹲着。
眼看就要往人群裏沖,根本停不下來了,小吳立馬直接坐到了詹栩安的腿上,詹栩安也立馬學着水琅緊緊抱住周光赫的腰一樣,抱住小吳的腰。
四人心驚膽戰看着摩托車沖進人群。
“滴滴!!”
“停車!!停車!!!”
摩托車風馳電擎略過,高高卷起塵土,穿過驚恐的人群,往前奔馳。
“那是,小姑?”
“是……小姑吧?”
“小姑不早走了嗎?怎麽還在這!”
“還真是他們!”水琅身上都出了汗,回頭看着一群人往這追,“他們追來了!不能停!”
“前面還有公社!”小吳戰士坐在詹栩安的腿上,兩手緊緊抓住侉子,“公社的民兵隊更多,南栅村有電話,一定攔在前面了,還有更難突破的大關!”
“抓穩了。”
周光赫油門按到底,水琅緊緊抱住他的腰,趴在他的後背上,通過摩托車前燈觀察前面的路。
但南栅村通往公社這條路,不是鋪整過的路,而是土路踩得人多了,板車貨車走得多了,變成了光板路,即使是光板路,也是坑坑窪窪的光板,摩托車開到最快,車上的四人都被颠得搖搖晃晃,前路都要看不清了。
“快到公社了。”
周光赫出聲提醒。
四人的心同時提到了嗓子眼,努力看清楚前面公社的必經之路上堵了多少人,頭皮止不住發麻。
“小心!”
小吳戰士叫出來,“看不見人,一定有埋伏!
水琅與詹栩安,頓時将手臂圈地更緊,緊張地話都說不出來,腦海裏已經開始幻想着要是被抓住了會是什麽慘烈的下場,可能是被打,被逼供,或者直接被丢進海裏滅口!
“別怕。”
周光赫突然說了一聲,聲音不大,但剛好能傳進水琅的耳朵裏,“撲通撲通”狂跳的心髒,突然慢慢鎮定下來,“小心。”
摩托車再次油門加到底,塵土像龍卷風一樣席卷四人,變得灰頭土臉,卻顧不上擦。
前面公社中學的紅旗不斷在眼前放大,放大,再放大……
前面的供銷社與公社大門的标語,也由遠至近,不斷放大,放大,再放大……
心髒跳動震耳欲聾。
“嗖——”
一顆子彈突然打了出來,被摩托車的“嗡轟”聲淹沒。
“有人埋伏開槍!”
小吳緊張大叫,周光赫過了兩秒道:“是打鳥的彈弓。”
摩托車略過,果然看到路邊埋伏幾個孩子。
一人手裏拿了一個彈弓,正對着樹上栖息的鳥發射石子。
三人愕然又緊張時。
摩托車略過供銷社。
再次略過公共汽車站臺。
朝着大路狂奔。
等走出很遠很遠,水琅回頭,并沒有聽到有拖拉機什麽追上來的動靜,才慢慢放松緊繃的身體,趴在周光赫背上。
這麽厚的公安外套,已經感覺到了汗濕意,她自己也是汗流浃背,“停一下,你把外套脫了。”
周光赫也察覺出來不對,應該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樣,雖然熱,但卻沒停下來,“有風,能忍,不停了。”
小吳戰士抹掉頭上的汗珠子,“是,別停了,免得再出現什麽打不着火的事,這兩次突圍真是把我吓死了,比我們演戲還要緊張,雖然有波折,但幸好沒出意外。”
水琅聽完,就擔心有“烏鴉嘴”的情況出現,一直提着心,等着。
再一次幸好,摩托車開進軍工廠招待所,都沒人追上來。
摩托車停下,四人坐在車上一動不動,不是肢體僵了,就是需要真正的緩和時間。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招待所裏,儲煦是不是已經在帶人等着了。
“公社的人應該是沒來得及?”小吳戰士分析,“村裏人已經發現了,否則不會攔在中間等我們。”
“你們在這等着。”
周光赫下車,一手放在腰後的槍上,眼神戒備走進招待所。
一分鐘後,周光赫回來了,沒說話,先把水琅抱了下來。
又去扶小吳,再和小吳一起,把還在發燒的詹栩安擡進了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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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琅,多虧了你們,謝謝。”
詹栩安躺在床上,喝完白糖水,臉上有了點精神,“你們拍的照片盡快洗出來,必須得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洗,儲煦在這裏快十年了,要小心。”
周光赫拿出相機,“我拿去珠南公安部,去那邊洗。”
水琅擔心:“會不會算是私事公用?”
周光赫搖頭,“不會,這是一個大案件,除了軍區,公安部都會參與進來,小吳同志,這次你要立功了。”
坐在沙發上休息的小吳,聞言立馬坐直身體,瞪直了眼睛,“什麽?!”
周光赫沒有繼續說下去,看着水琅道:“掌握了主動權,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主動出擊,還是等着儲煦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