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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章 吓倒一片!
    第19章 吓倒一片!

    洋房裏這間大套間的布置是申琇雲最滿意的作品之一。

    保留了原來從國外進口的裝潢材料, 亮晶晶的水晶吊燈,油光铮亮的銅制窗框,彩色玻璃花窗, 有主人房,客廳, 書房, 嬰兒房,活動室, 凡有牆的地方全都用了弧形線條的白色護牆板,典雅不張揚, 每間房間都帶着半圓形陽臺, 采光通透。

    她的标準高,窗簾顏色與沙發顏色, 床上被套都是搭配好的。

    不但不擔心會被鄒凱看不起, 反而特別期待看到未來女婿驚豔的表情。

    “怎麽會是第一次, 我六歲生日和十歲生日都是在這裏舉辦的宴會。”

    鄒凱打量着弧形優美的拱門旁邊, 盆架上掉了漆的牡丹搪瓷臉盆, 用了一半沾着頭發絲的肥皂, 盆架下的竹殼暖水瓶,走到窗戶前, 看着樓下雜亂不堪的花園, 原本應該綠草如茵, 意大利雕塑在草地上安然而卧,與噴泉裏的小天使遙遙對望。

    “就是在這裏。”

    申琇雲臉色頓時變得難看極了, 好半天沒能給出回應。

    “坐。”邬善平假裝無事, 客氣着:“小凱, 我記得你很喜歡吃蛋糕, 昨天琳琳特地去商店訂的蛋糕,一早上就拿回來,可惜家裏沒有咖啡了,你吃茶好嗎?”

    “我去隔壁王阿姨家借了咖啡煮了。”邬琳琳端着一個托盤走進來,托盤上的咖啡壺正冒着熱氣,“鄒凱,過來坐吧,到自己家裏可以放心吃,不會有人看到。”

    鄒凱走到沙發邊坐下,“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昨晚上值夜班,忙到早上,一看時間來不及了,就趕忙趕過來,沒去商店幫你們買東西。”

    “你這兩天是值晚班?”邬琳琳驚喜問,看到鄒凱點頭,高高提着兩天的心總算放下了,得意看了父母一眼。

    她就說,鄒凱不可能不管她,根本不可能是父母說的那樣子的人,一定是不知情,才會從頭到尾沒有出現。

    這兩天一定是很忙,也才會沒有來找她,根本不是躲着她。

    “是的,最近所裏忙得很。”鄒凱揉了揉眉心,“昨晚一晚上沒怎麽睡。”

    邬琳琳立馬心疼地想要幫他按摩,卻被鄒凱擡手擋住,“長輩都在。”

    一句長輩就讓申琇雲感覺到被尊重,臉色頓時好轉,“自己家裏,怕什麽。”

    “就是。”邬琳琳嘴上這麽說,卻沒敢再繼續,倒了咖啡,切了奶油蛋糕送到鄒凱面前,“忙到現在,還沒吃早飯吧,趕快吃。”

    鄒凱并沒有吃,擡頭看向屋裏的長輩,“聽說前天家裏出了點事,鬧到所裏去了,我問了問,是說抓小偷,家裏少了什麽嗎?”

    一屋子喜悅的氣氛凝固住。

    邬善平語氣平靜道:“不是小偷,是你申阿姨看到了附近有人鬼鬼祟祟,追了出去,你在派出所上班,又是治安隊長,知道最近單位裏都在嚴查嚴打不法分子,都是誤會,誤會。”

    “是治安隊副隊長。”鄒凱笑着道:“正副不能弄錯。”

    邬琳琳眼神又變成癡迷看着未婚夫,“你總會當上正隊長的!”

    鄒凱不說話,對着她笑了笑。

    邬琳琳晃了一刻神,反應過來後,咬了咬嘴唇,看了眼母親,“最近油票不好弄……”

    鄒凱面部肌肉明顯向下一沉,邬琳琳急道:“但我爸媽一定能弄到!”

    申琇雲剛有好轉的臉色,頓時又沉到了谷底,那一瞬間難看至極,過了幾秒,努力揚起笑容,“是呀,已經在盡力去收了,四月之前一定能弄到。”

    “申阿姨,琳琳不懂事,你不要跟着她一起瞎胡鬧。”鄒凱從頭到尾沒動過桌子上的蛋糕咖啡,“最近嚴查嚴打套購轉賣,破壞統購統銷,你們已經進了一次派出所,可不要再造成第二次誤會。”

    申琇雲心裏暗罵,小狐貍。

    “我們都是在最恨破壞統購統銷不法分子單位上班,要是再遇上可疑的人,哪怕再次造成誤會進派出所,也在所不惜,小凱你是最知道我們的心有多正義善良,是吧?”

    “可惜,我能力有限。”鄒凱嘆了口氣,“現在治安隊空降了一名代隊長,直接架到我頭上,雖然是暫代,但有些事情,我這個副隊長還是得聽人家的,以後要是确定下來,治安隊就是人家說了算了。”

    申琇雲聽了頓時緊張起來,雖然有些話都沒有挑破說開,但是老廟一帶她能說了算,除了她是工商所的人,一有什麽情況能提前通知,更重要的是治安隊長,是她未來女婿。

    出動去抓的人,大部分都是公安幹警。

    要是換了人,什麽時候出動,幾點能到,就不是鄒凱說得算了,人要是被抓進去,什麽罪名,關幾天,也都不是鄒凱說了算了。

    僅僅一個工商所,可遠遠不能讓黑市的那些人乖乖聽她掌控。

    “一個新來的,肯定比不了你,你十五歲就進治安隊,都待了十幾年了,複茂路的人還是認你。”

    “我十五歲進治安隊,這位代隊長,十二歲就被軍校挑走了,能力不比我差,再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代隊長日以繼夜忙着抓黑市鬼市的人,要真是抓住一批,立了功,而我這邊又沒什麽進展,風頭讓人家出了,那這隊長的位置就說不準是誰的了。”

    申琇雲與邬善平對視一眼,咬了咬牙問:“你也是可以不差于他的,最近你們所裏不是正卡着一個沒法解決的難關,汽油到現在都沒能補上,車子也不能動,你如果替所裏把這事解決了,得了人心,隊長位置肯定就是你的了。”

    鄒凱嘆氣,“哪有那麽好解決呢,汽油票是最難搞的票子了,開汽車的人,票子都是工廠內的,拿票子直接去加油,能自己用的少之又少。”

    “确實是不好弄,但為了你……”申琇雲止住口,“但也不是找不到,多花點錢,多花點時間,總能弄到的。”

    “申阿姨在工商所上班,一定是比別人門道多的。”鄒凱臉上出現笑容,“說句實話,就算沒辦法幫所裏解決難關,其實我也不是當不上這個隊長。”

    一屋子人驚喜看向鄒凱。

    申琇雲抑制不住激動問,“真的?”

    她們家為了油票,已經花了一大筆錢了,現在黑市上被收空了,要想再弄到相同的油票,得再花上一大筆錢,還不一定能弄到。

    這兩天,他們頭發都愁白了,因為真的是有價無市。

    要是不需要油票,鄒凱就能當上隊長,那真是天降驚喜了!

    邬善平滿意看着鄒凱,“你從小就聰明,常人做不到的事,你都能做到,我就知道你不會差了那位代隊長。”

    邬琳琳喜出望外,覺得鄒凱真是發自內心喜歡她,一定是察覺父母弄不出來,早就想好辦法了,而且想好辦法,不但沒有不搭理她,反而跑到家裏來安慰父母,“你打算用什麽辦法?”

    “那位代隊長想要出的風頭,打擊破壞統購統銷的惡劣分子,沒人能比我更容易做到。”鄒凱還是笑着,“我不但能抓到人,還能連根一起拔了。”

    申琇雲驟然打了個冷顫,渾身汗毛豎起,鄒凱的笑臉,此時在她眼裏,就是索命的黑白無常。

    這就是她心底最擔心的事。

    萬一弄不到油票,除了女兒的婚事,最怕最擔心的就是鄒凱翻臉不認人,拿他們一家人的命,鋪出爬上去的青雲梯。

    邬善平衣服下的雞皮疙瘩也都爆了起來,“你跟琳琳……可是未婚夫妻。”

    邬琳琳吓得想打嗝,她離鄒凱最近,整個心冰涼冰涼,除了傷心的冰涼,更多是被吓的,一聲都不敢吭。

    “未婚妻,有一能有二,有二也能有三。”鄒凱不甚在意道,提到了一,想到了另外的事,轉而又道:“不過,琳琳不一樣,所以我沒選出風頭的路,只是,萬不得已的話……”

    “不會有萬不得已!”邬琳琳冰涼的心被他的一句琳琳不一樣,捂得滾燙,“我媽一定會把滬城翻過來,助你升職。”

    “對對對。”申琇雲顧不上擦冷汗,點頭如搗蒜保證,“我一定趕在四月之前弄好。”

    鄒凱打量着洋房內最好的套房,目光緩慢移向窗外,想起了這幢洋房曾經的精致華麗,往後靠進沙發裏,終于端起有些冷卻的咖啡,像個主人似的,品嘗着,回味着……

    -

    大丫帶着兩個妹妹,将小舅舅帶回來的熏魚,送了半碗給太婆。

    回來路上看着手裏的空碗,空碗裏還有熏魚的醬汁,被風一吹,甜蜜魚焦香氣就一直往三丫鼻子裏鑽,她口水都快咽幹了,終于忍不住端起大姐手裏的碗,将整張臉埋進去舔了舔,甜甜的醬汁一入口,立馬揚起大大的笑臉,“哇”了一聲,“好甜好香呀。”

    “土包子!”

    大丫二丫正想罵妹妹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鄙視的嗤鼻聲。

    “果然是鄉下來的,什麽都沒吃過。”

    “長得也土不拉幾,黑得像油條,瘦得像晾衣杆。”

    “喂,你們知道這是什麽嗎!”

    幾個小男孩小女孩聚在一起,手裏拿着各種各樣好吃的,一臉不屑看着三個丫頭,最後說話的是穿着大頭皮鞋,與二丫個頭差不多的小胖孩,握着拳頭走到三丫面前,“沒見過吧?”

    拳頭打開,掌心是像大米一樣的米黃色顆粒,但又沒大米那麽細長,是短短的圓圓的,有點像太婆家煮小米粥的小米,三個丫頭都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大丫二丫不吭聲,沒有回應,三丫不服氣,“是小米!”

    “哈哈哈哈哈哈!”

    三丫自信的回答,弄堂裏響起一陣陣孩童的笑聲,那笑聲是純真的,更是嘲弄諷刺的。

    “我就知道這土包子不知道,她們哪裏會見過麥乳精,別說抓出來了,就是把罐子拿過來,她們都不可能認出來。”個子高一些,頭發二八分較為濃厚的男孩,也是裏面歲數看起來最大的,看着三丫不服氣的臉色,“來了幾天,倒是不一樣了,剛來梧桐裏的時候,頭都不敢擡,現在居然還敢跟我們不服氣了,土包子,以為進了城就能跟我們一樣了?”

    二丫連忙走過去,将三丫護在身後,雖然比男孩矮了一個頭,心裏也很害怕,但是想到了小舅媽,學着小舅媽的氣勢,直視着對方。

    男孩被二丫的氣勢唬的一愣,反應過來後發現自己居然被二丫給吓住了,覺得在其他小朋友們面前丢了臉,立馬推了二丫一把,将兩個丫頭全都推地踉跄,頓時覺得面子找回來了,往前走了兩步,“鄉巴佬,還敢橫!”

    二丫沖上去回推了一把男孩,将對方也推得踉跄。

    一群孩子被二丫的反應弄得愣住了。

    大丫扶着兩個妹妹,看了看對方的人數,再想到家裏還在等着吃飯,拉着兩個妹妹就想走。

    剛一動,就被幾個小孩攔住。

    “想走?沒門!”

    “居然還敢推我,今天不好好教訓你們,真不知道誰才是梧桐裏的小霸王了!”

    男孩惱羞成怒,追上來就朝着二丫擡腿,想将人踹倒。

    結果自己的腿卻被抓住了。

    三個丫頭看着突然出現的大男孩,短發,白襯衫,高個子,左肩背着書包,右手高高舉着想踹人的男孩。

    這個小霸王在真正的大男孩面前,吓得“哇哇”大叫,“小光哥,好疼好疼,我要站不住了,我要倒了!”

    小霸王腿被高高舉着,金雞獨立在地上亂蹦着,大男孩的手每朝上擡一點,小霸王的叫聲就跟着拔高一點。

    “下次還欺負人嗎?”

    “好疼,好疼啊,啊——”

    “還欺負嗎?”

    “不欺負了,我再也不敢欺負了,好疼啊!”

    小男孩抱着解救回來的腿,倒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身體倒是不疼,但在小朋友們面前,面子裏子全都沒了,以後可能就沒人聽他的話了,這才是讓他難過大哭的原因。

    “小光哥,你向着外人,你幫着外人!”

    “她們跟你一樣是住在梧桐裏的,怎麽就是外人了。”石搖光轉頭看向三個丫頭,“人家都比你小,還是小姑娘,你居然對人家動手,這要是出去了,你還怎麽混。”

    小霸王不嚎了,抽泣着,看了看三個丫頭,“她們是土包子,才不是梧桐裏的人。”

    “她們什麽都沒見過,丢梧桐裏的人。”

    “我們才不跟她玩,不注意衛生,身上連條手絹都沒有。”

    “她們都這麽大了,連幼兒園都沒上過。”

    “以前還光着腳光着屁股跑,我們才不要跟她玩。”

    剛才還有氣勢的二丫,被這麽一說,頭擡不起來了,她們剛被外婆帶回梧桐裏的時候,确實是光着腳光着屁股來的,一直被梧桐裏小夥伴嘲笑,再看旁邊的大哥哥,更覺得羞愧,漲紅着臉低頭,再沒了之前強撐的氣勢。

    “你們誰沒光過屁股光過腳?”石搖光笑着對幾個滿臉嫌棄的小朋友們說:“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光着屁股光着腳出生的,你們是不是還要嫌棄自己,嘲笑爸爸媽媽?我都看過你們光着身體跑的樣子,我是不是也能看不起你們?”

    幾個小孩子不說話了,想到看過的小嬰兒,很多确實是不穿衣服的。

    “她們想玩我們的洋娃娃,小飛機,小汽車,還想吃我們的奶油餅幹和面包,她們自己什麽都沒有。”

    “反正我們不和她們玩。”

    “對,我們不要理她們。”

    “我們沒有玩。”三丫仰頭看着大哥哥,“也沒有吃。”

    “你摸了!髒死了,我的洋娃娃都被你摸髒了,洗都洗不掉。”

    對面小女孩一臉嫌棄,說着還往後退了一步,石搖光笑着道:“你們想和誰玩,不想和誰玩,都可以,但不能欺負別人,要是再被我看到你們合起夥來欺負人……”

    最後一句話是對着地上的小霸王說的,小霸王打了一個哆嗦,立馬道:“我不欺負她們了。”

    說完又小聲嘀咕,“我們也絕對不和她玩。”

    石搖光滿意笑了,轉頭看着三個丫頭,“快回家吃飯吧。”

    “謝謝大哥哥。”

    三丫仰着頭道謝。

    大丫二丫也小聲說了謝謝,端着碗往家走了。

    二丫跑着回頭又回頭看了一眼,大哥哥還在教訓小霸王他們幾個。

    城裏除了太婆,小舅舅小舅媽,原來還有好人。

    -

    兩百斤木材,很快就送到了梧桐裏6號樓,附帶一套完整的木工工具。

    工人卸下木板,幫忙鋪好木臺。

    水琅二話不說,就卷起袖子,拿起一根木材放在木臺上,推起了刨子。

    “哧啦哧啦——”

    随着一陣陣讓人踏實的刨木聲,木花鋪滿了水琅腳下,蓋住了半個天井,三個丫頭剛才忍不住躺上去了,又香又軟,但被小舅媽說了不安全,現在聽小舅媽的話,遠遠躲開,站在客廳門口,崇拜看着小舅媽。

    “小舅媽什麽都會做。”

    “小舅媽鋸的木頭真好聞。”

    “我長大要當小舅媽。”

    一根根木頭刨好以後,水琅拿起刻刀,在木頭上雕刻着榫頭與卯眼,這是榫卯技法的步驟工作。

    其實她是想選擇最迅速的做法,上釘子,然而幾十年後幾塊錢就能買一把的螺絲釘,在這個年代可是不亞于豬肉的珍稀,不管是一般人還是二般人,都用不起,再說也很難買得到。

    上午刨了一半木頭,這種力氣活,哪怕是常做的大男人做,都得累得直不起腰來,要是不常做的學徒,第一天上臺刨木頭,都得酸累的拿不起筷子。

    水琅也累,但這個身體雖然營養不良,卻是一直在北大荒幹苦力,再加上她不是新手,知道怎麽用巧勁,不是一味用蠻力,技術娴熟,也不會因為技術問題出錯,浪費時間,付出更多力氣。

    所以半天下來,雖然累,但不至于拿不起筷子。

    不過,做飯的力氣是沒有了。

    “小舅媽,媽媽讓我煮面條。”大丫看小舅媽忙完了,趕緊打了一盆水送過去,“你想吃什麽面?”

    面條一煮就好,煮好了就得立馬吃,否則就糊爛了,所以大丫一直在等着小舅媽忙完再開火。

    “又吃面條。”因為面條方便,水琅已經連着吃幾天了,在飲食店買着吃的時候,也是買的面條,算起來,米飯就吃了一頓,不過,突然想起來編織袋裏的意大利面,頓時眼睛一亮,渾身來了力氣,“你別煮了,看我的。”

    水琅走進房間,關上門,繞過地上的床墊,掏出鑰匙打開床頭櫃子,從編織袋裏拿出意大利面和茄汁肉醬,接着又把咖啡和可可粉拿了出來。

    到後廚房裏,往鋼蒸鍋裏加水,開火,燒水,另拿一個平底鍋,煎荷包蛋。

    等金黃色的意大利面煮軟煮熟了以後撈出來,分別放到搪瓷盤子裏,挖了一勺茄汁肉醬蓋上去,再擺上煎得焦香的荷包蛋,“大丫二丫,端飯。”

    早就等在一旁的大丫二丫立馬上前端起盤子,三丫去拿筷子。

    水琅洗了幾個搪瓷杯子,一手拎着兩個,走到客廳,先打開咖啡,舀了兩勺咖啡粉放進杯子裏,提起水壺倒入熱水沖開,咖啡香氣迎面而來,鑽進鼻孔裏,水琅深吸一口氣,瞬間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身體裏的疲憊都從毛孔裏跑出來,再喝上一口,苦澀醇香的口感,身體由心變得輕盈起來。

    “這是……咖啡味道?”

    周卉坐在房間裏都聞見了,驚訝看着水琅。

    “是咖啡,大姐,你喝嗎?”水琅看着三個小丫頭,“小孩子不能喝,我給你們沖可可粉,不過,三丫只能喝一口。”

    “為什麽呀?”三丫小手扒着桌子,可憐兮兮看着小舅媽。

    “應該是不能多喝的。”水琅也不确定三四歲好不好多喝,“等你再大兩歲,就能和姐姐喝一樣多的了。”

    又沖了一杯咖啡,沖了兩杯半熱可可,就開飯了。

    鋪上木地板,大姐就不用人背來背去了,自己在地上,雙手撐着地板,慢慢挪過來,上椅子的時候,雙臂力氣還不夠,大丫二丫想像以前一樣幫媽媽擡上去,聽到小舅媽道:“別幫忙。”

    “這次擡了,下次還得擡。”水琅看着周卉,“大姐,你需要幫忙嗎?”

    周卉吃力按着椅子,嘗試兩次,還是沒能撐上去,摔在地板上,緊擰着眉頭,猶豫了兩秒,還是搖頭,“你們先吃,我自己來。”

    沒人先吃,都在盯着她看。

    周卉撐得雙臂顫抖,袖子就像篩子一樣哆嗦,一次接一次的嘗試。

    七次,八次,十次,胳膊抖得沒那麽厲害了。

    但是力氣也不如剛才了,體力幾乎都要消失殆盡。

    再次嘗試的時候,雙臂發軟,撐起的上半身只離地一丁點,不如之前。

    汗如雨下,痛苦。

    但弟新婦和三個孩子還在等着她吃飯。

    今天吃的是面條,再等下去,面條就要糊了。

    周卉喘着氣,想要開口求幫助,但骨子裏卻不願意。

    繼續嘗試數不清幾次之後。

    突然,眼前浮現十歲的自己,站在舞臺上跳躍着芭蕾……雙眼被汗模糊間,再次撐起雙臂,這一次卻沒有再把全身力氣用在手臂上,而是去正視,去啓動,一直被忽視的小腹之下,殘缺的地方,那是核心。

    憑着記憶,收緊核心,一躍而起,穩穩坐在了椅子上。

    一滴接着一滴汗水,從周卉的睫毛上滑下,幹裂的地方得以滋潤,她喘着氣,調整着瘋狂跳動的心髒,伸手扶着桌子,轉身,正面對着桌子坐好,揚起笑臉,“面還沒糊吧?”

    水琅眨了眨眼,将裝着意大利面的搪瓷盤子遞過去,“不是所有面煮熟了都會糊,這是意大利面,多等些時間,也不會糊。”

    周卉拿起筷子,“意大利面,今天要開了眼界了。”

    “嘗嘗。”

    周卉将卷在筷子上的意大利面放進嘴裏,咬着嚼着,笑了,“果然一點都沒糊。”

    突然,掌聲響起。

    周卉眼淚瞬間滑下,與汗水混合。

    三個丫頭跟着小舅媽鼓掌,三丫還不知道為什麽鼓掌,大丫二丫已經濕了眼睛。

    “大姐,你有這不服輸的勁,一定給能孩子們做出一個好榜樣。”水琅将咖啡也遞過去,自己坐下來拿起筷子,将茄汁肉醬拌勻。

    周卉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看了看三個丫頭,笑中閃着瑩光,嚼着面條,什麽都沒說。

    “吃飯吧。”

    水琅一發話,三個丫頭立馬坐到椅子上,大丫二丫學着小舅媽拌勻肉醬。

    三丫先端起了熱可可,小舅媽說她只能喝一口,她得趕緊嘗嘗究竟是什麽味道。

    “哇~好喝!”

    桌子上的人被吧唧着小嘴的三丫吸引過去。

    看着她滿足的小表情,大丫二丫忍不住放下筷子,端起熱可可喝了一口,陌生濃郁的香氣刺激了味蕾。

    兩個丫頭頓時想到媽媽剛才的話,開了眼界了!

    三丫抱着跟她臉差不多大的搪瓷茶缸問:“小舅媽,熱可可好喝,還是麥乳精好喝?”

    “沒喝過麥乳精。”水琅吃着意大利面,臉上出現與三丫相同的滿足,原以為茄汁肉醬是罐頭,應該味道一般,沒想到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吃無數倍,最餓的時候遇上了對胃口的食物,立馬将頭埋進盤子裏,大口大口吃起來。

    幸福,滿足。

    “小舅媽也沒喝過麥乳精嗎?”二丫驚訝擡頭。

    “沒喝過。”麥乳精是物資缺乏年代,有營養口感好的東西,改革開放後,食品業騰飛,她出生時,麥乳精已經在各種飲料沖擊下被人遺忘了,“你們想喝?明天讓你小舅去買。”

    大丫二丫連忙搖頭,“沒有想喝。”

    三丫想喝,但兩個姐姐說不喝,她也跟着搖頭,“不想喝。”

    水琅看了三人一眼,沒說什麽,繼續埋頭吃面。

    兩天時間,水琅就把木材全部處理好,把櫃子木板外面刷上了一層清油。

    晾好之後,就開始安裝了。

    老油條這兩天溜達過來幾遍了,他雖然動手不行,但眼力見還是可以的。

    “呦這刨功可以啊!”

    “呦這刻功非常可以啊!”

    “呦這設計更可以啊!”

    老油條說得其實非常精準,有關木工的活,水琅更深一籌的是雕刻,能排到頂的是設計,跟這兩個比起來,刨功算是良好,但這個良好只是對于她自己而言,放到外面,比起老木工,都差不了。

    之所以刻功好,是因為她喜歡雕刻與組裝,喜歡在整體設計動工之前,會動手先完成一個成品模型,而送到手裏的都是處理好的木材,所以後者做得少,要略輸一籌。

    不過,裝飾一下房間,做個簡單的套床與書櫃,那就屬于用牛刀殺雞了,大材小用。

    老油條幫忙把木頭都搬進房間裏,看着水琅安裝。

    “要幫忙嗎?”

    “不需要。”

    哪根榫頭對哪個卯眼,只有水琅自己清楚,拿着榔頭将木楔砸進孔裏,固定好對角,重複幾次後,高低床的框架就出來了。

    因為木頭足夠用,水琅直接将底床鋪了龍骨架,設計成了一米八成兩米的榻榻米,厚度高達25厘米,底外部懸空,做成抽屜,方便大姐挪動拿東西。

    榻榻米上組裝衣櫃,櫃門設計的是推拉門,同樣是為了方便大姐。

    高低床架出來,放入排骨床框,二層固定,安裝上一層特地設計的橢圓形拱門護欄,加入頂部屋頂,開窗,上面就成了一座城堡,屋頂上水琅特地雕刻了小皇冠,因為等着入住,就沒有再另外刷上顏色,選擇的是原木。

    二樓城堡的櫃子安好,開始組裝樓梯,水琅設計的并不是時下高低床一排直梯,而是設計的坡形方箱,每一層樓梯下面都是方形抽屜,可以用來收納東西,也可以坐在上面當凳子用。

    雖然走進來看是城堡,但是上面并沒有封頂,這樣不影響采光。

    水琅說不用幫忙,老油條看明白後,沒去打擾她組裝高低床,拿起另一批木材,打算幫忙安裝書桌,記得設計圖上是這樣設計的。

    但等開始安裝時,老油條卻搞不清楚頭緒了,不知道這騰空的桌子,沒有桌腿下面也沒有櫃子是怎麽安裝的。

    還有兩邊這書架,也不是找到兩邊側板,背板,再将隔層安裝上去就行了,這一根側板有他兩個人長,豎起來能到天花板了,完全看不懂,不知是真的就這麽長,還是需要再鋸一下。

    應該是要再鋸一下的。

    老油條從天井裏找到鋸子,提進房間來,拿起墨線在木材上劃好,正準備開幹的時候,鋸子被人抽走了。

    “你幹什麽?”

    “幫你鋸開呀,這不鋸開怎麽裝書櫃。”

    “我謝謝你。”

    水琅将鋸子扔到門外,“你實在想幫忙,就幫我扶着就好了。”

    老油條很樂意扶着,水琅讓幹啥他就幹啥,他一向眼力好,看出水琅會的東西跟別人都不一樣,很新穎很時髦。

    有了老油條幫忙,書架上牆很快,更方便的是,這間房間周複興夫妻倆都才剛刷過牆,打了新地坪不久,天花板和水泥地都是找平過的,現在只要把家具安裝上就可以,完全不需要再一次找平二次找平,甚至三次找平。

    安裝很費時間,從吃完早飯到天黑,周光赫帶了晚飯回來,所有家具才全部安裝好。

    大姐的無障礙房間與三個丫頭的私人學習空間,也全部改造完畢。

    “為啥不給看?”

    “還沒打掃,明天打掃好了再看。”

    交付階段,就是要打掃得幹幹淨淨,不影響設計施工效果,完美呈現給業主。

    周光赫看着累癱在椅子上,兩個丫頭按摩着肩膀,三丫幫忙捶着雙腿的水琅,“有用嗎?”

    “什麽?”

    “她們按得有用嗎?”

    “聊勝于無吧。”水琅領了三個丫頭的心意,坐起來活動酸疼的四肢,“老油條怎麽走了,不是讓他留在這裏吃晚飯嗎。”

    “他把我買回來的一整只白斬雞拿走了。”周光赫站起身,讓位置,“你坐這,我幫你按。”

    “不按了,我餓。”水琅端起水喝了一口,“等吃飽了,就沒這麽餓了。”

    周光赫眼裏閃過失望,随即忙活起來,“那趕緊吃飯吧,我特地又騎車去副食品店買了熏魚跟烤鴨。”

    “小舅媽。”二丫打開菜罩,從搪瓷盤子裏抓了一只烤鴨腿遞給水琅,“你快吃,可香了。”

    她都準備了半天了,因為小舅媽剛才太累,想喝水,想歇一歇,才沒遞過去。

    “真香。”

    水琅拿着烤鴨腿,大口咬着肉,烤得油滋滋的皮,冒着熱氣軟滑的肉,一咬肉汁全都“嗞”在嘴裏,一點兒也不油膩,好吃到肉沒了,還在嗦着骨頭,“活過來了。”

    一只鴨腿下肚,全身力氣回來了,眼睛也恢複清明。

    “水琅,你真的辛苦了。”這陣子要說誰看得清楚,當然是周卉,三個小丫頭只知道小舅媽一直忙得團團轉,并不知道她幹的活究竟有多辛苦,只有周卉才能明白,“既費體力,又費腦力,而且腦子一旦轉起來,比體力活還要累,難怪你餓成這樣。”

    可惜她走不出去,爬去廚房,或者教大丫做飯,也只能做一些簡單的白粥米飯面條,沒有肉,根本就不頂飽,也補充不了太多的力氣和營養。

    一碗黑魚湯放到水琅面前,湯色炖地奶白,魚肉鮮嫩,還飄着水琅最愛的綠色蔬菜,雖然是小蔥。

    “這哪來的?”水琅驚訝看着小碗,又驚訝看着周光赫,“晚上還有賣魚的?”

    “我去找同事家借的。”周光赫将饅頭分給幾個丫頭,“他老婆在做月子,缸裏養了一條黑魚幾條鲫魚。”

    “啊?”

    水琅眼神發怔看着他,“你把人家下奶的黑魚拿來給我吃了?”

    周光赫愣住,耳根逐漸變紅,“都說黑魚最補身體。”

    水琅看着他,又看了看碗裏肥美的魚段,笑出聲來,笑得周光赫臉色成了西紅柿色了,才拿起勺子的喝湯,“真鮮,怎麽就一碗,你們也喝。”

    “我們不喝,你敞開肚子喝,喝不完明天接着喝。”周卉又将平時應該分給三個丫頭的另一只鴨腿,遞給水琅,“再吃一個,忙完了,得好好補補。”

    水琅看着周卉手上的鴨腿,形容不出心裏的感覺,耳邊響起了曾經下屬說過的話,他們曾說,跟她一起做事,永遠沒有成就感,哪怕累成狗了,也得不到一句安慰,就算是電腦,也會彈出來一句,你辛苦了,你真棒,她就從來沒有給予過類似的精神安慰。

    她對這樣的話嗤之以鼻。

    幾百萬幾千萬的分成獎金,還不夠你精神安慰?

    還要她哄着?

    有那說話的時間不如拿去工作。

    但此時此刻,這間屋子裏,同樣是來自利益合作的人,發自內心的關心,讓她覺得,有些安慰是可以兩全其美的,這樣會得到更多的成就感 ,産生更多的動力。

    水琅今晚吃了兩只鴨腿,半鍋魚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發覺這幾天的疲憊真的都補好了,一點兒都感覺不到累了,反而還總覺得高興。

    三個丫頭跟小舅媽一樣高興,她們下午看到高低床的樣子了,比淮海路上宏偉的飯店還要好看,這是屬于她們的城堡,是她們以後可以永遠住的地方!

    一想到這,三個丫頭就興奮得想轉圈圈。

    周卉同樣高興,她也看到房間了,弟新婦方方面面都為她考量到,以後上下床不但不用人幫忙,也不用自己吃力,整個房間都可以讓她如履平地,以後她也不用當個廢人躺着坐着,可以自如收拾房間,地板,床,櫃子……想想就睡不着覺。

    周光赫也睡不着覺,但他不是高興的,也不是不想睡,而是沒得睡。

    第一天被從床上擠下來,無語。

    等第二天發現房間門都進不去,只能睡外面的床,嘆氣。

    再等第三天,連床都被拆了,只能睡個床框,不無語也不太嘆氣了,發覺自己應該知足,于是他睡得很珍惜。

    果然,自己直覺沒錯,今晚連床框都沒有了,全都拿去安裝了。

    周光赫蜷縮在三把椅子組成的“床”上。

    睡不着。

    不敢動。

    一動就要摔下去。

    想不到回了家,娶了老婆,還要過野外訓練的日子。

    -

    今天是梧桐裏改選弄堂幹部的日子。

    盧奶奶為了躲周複興夫妻倆,跑到兒子的新工房裏住了幾天,她認為金巧芝之所以會要分一半曬臺,完全是看她這個弄堂幹部即将卸任了,而周家小兒媳婦參選了,還有幾率被選上,才敢這麽做。

    所以她走了,不待在家裏,等到了最後一輪投票這一天才回來。

    弄堂裏的娘姨太太們,都被她策反了,全都向着她,說要投票給她。

    等她繼續當着弄堂幹事,周複興金巧芝,保證不會再提分曬臺的事,底樓周家小兒媳婦,肯定也不敢不給将天井分給周複興兩口子用。

    盧奶奶整了整特地換上新定做的外套,新買的皮鞋,往脖子裏系了最時髦的絲巾,粉紅色的,打了最洋氣的結,斜在一邊,把絲巾角藏在外套裏,不至過于招搖。

    但又優雅!

    這也是去到人家高級幹部工房裏,看到有人這麽系了,她才敢系。

    走到了梧桐裏門口,一片“盧幹部來了”“盧幹部衣裳新做的?”“盧幹部像三十年前一樣時髦”“盧幹部我們今天就選你”的熱情中,神采飛揚,年輕了好幾個度!

    “大家好,我來晚了。”

    “要不是為了大家,我還在兒子那裏享福呢。”

    “不過為了大家出力,是我這輩子的責任,應該的,在所不辭。”

    街道居委的幹部們忙完其他弄堂幹部的事,過來時就看到以前的盧幹部被圍在中間,互相對視一眼,走過去,組織大家開會。

    “今天是我們梧桐裏重新選擇弄堂幹部的時候,參選名單早在上個星期就通知大家了,今天我們大家再投最後一次票,選出新的弄堂幹部。”

    “當然,今天也要謝謝曾經的弄堂幹部盧蘭香同志。”

    其實謝謝盧蘭香同志這件事,早在水琅來之前,就已經組織大家開會謝過了,居委還特地犒勞盧桂花去蘇州游玩,吃大閘蟹。

    “我們沒啥中意的人,只中意盧幹部。”

    “盧幹部願意為了大家,再幹兩年,不要搞什麽投票了,就讓盧幹部繼續當好了。”

    “是的呀,你看看盧幹部這麽精神,她自己也說還能撐兩年,做得動,有力氣的呀。”

    街道居委幹部們沒想到今天會突發這樣子的情況,明明通知參選名單當天調查,沒一個人提盧幹部的,還有不少人中意水琅。

    居委主任直接問:“為啥又要選盧幹部了,盧幹部當然是很好,但是,馬上國家又要有新政策了,盧奶奶畢竟要七十幾歲了,肯定吃不消,最好還是換個年輕人,你們不是說周光赫老婆蠻好,為啥今天沒人提了呢?”

    聽到國家要有新政策,盧奶奶眼睛亮了,她猜準了,這也是她想繼續當的原因。

    滬城三十年,風風雨雨她全參與了,只要她還活着,還有力氣,就不可能蹲在屋裏廂,一定得從新政策中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發光發熱。

    她眼神暗示了幾個老姐妹。

    “光赫老婆是厲害,但我們知人知面不知心,弄不過的呀。”

    “是呀,表面裝好面孔,背地裏又換了一副面孔,時代又要變了,啥人會曉得發生啥麽。”

    “我們就要知根知底的人,不要兩面派。”

    “啥人兩面派?”

    宋阿婆從後面凳子上站起來,走到說話的幾個人面前,“我們小姑娘老好了,你們為啥背着人說人壞話? ”

    “靜芝,你是最疼幾個外孫的呀,小卉過啥日子,你心裏最清楚。”盧奶奶看着老姐妹,“你把小卉接回來,就是不想她吃苦,現在她過這樣子的日子,哪能又裝看不見了。”

    “啥人裝看不見了,啥人又在吃苦。”宋阿婆生氣道:“我們小姑娘不要太好,你們不要背着人胡說八道,破壞人名聲。”

    “是的呀,我也覺得人蠻好。”居委主任好奇看着大家,“你們這麽信誓旦旦,水琅做了啥,被你們發現了?”

    “我們啥也不講,免得宋阿婆難做。”

    “盧幹部最清楚,問盧幹部講不講。”

    “我也不講。”盧奶奶起身,“這樣,你們親自去周家看一看,看看周卉房間變成哪樣,原來複興巧芝留下的好東西,現在在啥地方,你們就曉得大家為啥不選她了。”

    回來之前,特地讓老頭子早晨去看過。

    老頭子講,彈簧床墊還是放在光赫新房裏,客廳裏用三把椅子搭出來床,上面就放了一床被子,連個墊子都沒有,小丫頭講,東邊房間小舅媽鎖上,不許人進去。

    苦煞了!

    街道幹部們只要去了一看,她繼續當這弄堂幹部就徹底穩了!

    又是烏泱泱的人往周家走去。

    剛從娘家趕過來投票的周複興金巧芝一家四口,莫名其妙看着大家的背影,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跟了上去湊熱鬧。

    水琅帶着三個小丫頭剛把房間每一處都打掃幹淨,就看到門外傳來嘈雜聲,接着烏泱泱的人就走進天井裏。

    【作者有話說】

    二丫:小舅媽又吓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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