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晉江獨家發表
和其他的礦石相同, 能量石礦脈并不只是埋藏在地下。
它們可能在山石間,可能在土地中,可能在海水底, 也可能在……冰川間。
這片位于極地的能量石礦脈在已經開采出的能量石礦脈都很不一樣。
比起其他需要探測開采的能量石不同, 這片礦脈裏的能量石全都靜靜鑲嵌在純色的冰川裏,從最外圍數量最多的乳白色,越向內側, 能量石中蘊含的淡金色就越濃。
一圈又一圈,簇擁包裹着正中心的區域。
只是最中央本應該凍結着高階能量石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開采的時候出了意外, 并不是其他能量石開采之後的小缺口, 而是一個形狀有些奇怪的大坑,邊緣看上去有些不平整,不太像是開采機器人留下的痕跡。
陸應淮看着從靠近礦脈開始就有些神情恍惚的夏柚,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小柚?”他擡手撫上夏柚的臉頰。
夏柚停頓了好一會兒,側臉頰蹭了蹭陸應淮的手心, 然後轉身将自己塞進了陸應淮的懷裏。
“冷嗎?”陸應淮抱緊懷中的青年, 擡手覆上夏柚的後頸,檢查夏柚穿在身上的防護服。
夏柚的額頭抵在陸應淮的胸口,搖了搖頭,悶悶道:“就是……想被抱一下。”
陸應淮聞言一笑,将青年往自己懷裏越發揣緊了些。
“好, 豹抱。”
夏柚聽出陸應淮故意逗他笑的諧音詞,一邊笑一邊往陸應淮懷裏蹭。
過了一會兒,夏柚放開陸應淮, 後退一步, 四處張望了一下, 喃喃道:“這裏看上去真的……好寂寞啊。”
陸應淮點頭:“這片能量石礦脈開采的時候很順利,周圍沒有任何的建築,所有的能量石都整整齊齊凍結在冰層裏,就連開采那顆高階能量石的時候都出乎意料地容易。”
大概是經歷過末世,能量石礦脈在開采的時候,經常會在土層之下開采出很奇特的東西,因為礦脈這邊不能有人進出常駐,所以經常有圖片或者影像傳出來,讓一些研究藍星古文化的學者鑒別。
有時候一塊沒有被腐蝕降解的布料,都會被一群學者搶奪到大打出手,能量石礦的開采進度也會受到影響。
而高階能量石之所以價格高昂,的确有它美麗且數量稀少、能量濃郁的原因,但還有一小部分,則是因為開采高階能量石通常都會受到能量沖擊波。
一顆高階能量石的開采,一般而言會有将近一百多臺機器人的損耗。
“這樣呀,”夏柚聽到陸應淮這樣說,彎着眉眼笑開,海藍寶般的眼睛裏滿是燦爛的笑,“那就好。”
“嗯?”陸應淮覺得夏柚的回答有些不對勁。
夏柚卻接着道:“咱們家的能量石又沒有賣,都是自家消化掉了,如果成本太高的話,那好虧的。”
陸應淮不疑有他,只以為是夏柚間歇性的小財迷,于是順着夏柚的話說了句:“是,這片能量石礦脈特別乖。”
夏柚聞言,嘴角忍不住勾起,眼尾的弧度越發上揚。
“殿下站遠一點會感覺更舒服嗎?”
陸應淮感受了一下,嚴謹道:“我試試看。”
夏柚連連點頭,主動松開陸應淮的手:“最好是試試看每一層能量不同的能量石有沒有什麽影響的變化。”
夏柚牽着陸應淮的話,他的精神力會混淆陸應淮的判斷。
陸應淮點頭,轉身從最中心點朝外緩步走去。
他以為夏柚會跟在自己的身後,卻在走出幾步遠之後,并沒有聽到夏柚的腳步聲。
陸應淮瞳孔一縮,猛然轉身。
在看清身後的畫面時,陸應淮驟然屏住呼吸,垂在身側的手指顫抖起來。
金發的青年半閉着眼睛,整個人蜷縮成蝦米一樣的形狀,窩進了能量石礦脈最中央的小坑裏。
——并沒有嚴絲合縫的契合,但大致的形狀卻十分吻合。
原本奇怪形狀的坑忽然就有了最符合現實的解釋。
夏柚輕輕呼出一口氣,表情有些無奈,但更多卻是帶着點小得意的自豪。
“我真的長高了好多呢。”
***
這裏是北極,在末世前就沒有什麽人會來這邊,不過在這裏卻有一座小鎮。
居住在這裏的人們,曾經被稱為地球最北的居民,也叫作“光語者”。
這裏有着最美的極光,最純淨的風雪,和對人類最沒有提防心的動物。
金發的少年不記得自己是怎麽來到這裏的,他只記得自己走了很遠很遠的路,見過形形色色的喪屍,也吞食過各種各樣的喪屍晶石。
他從來沒有讓自己餓過肚子,也從來沒有直接攻擊過人類或是喪屍,只有那些無視他的精神力想要攻擊他的喪屍,才會成為他的食物。
比起那些淩亂蒼涼,游蕩着行屍走肉的廢墟,他更喜歡這裏。
幹淨又安靜。
他在這裏認識了一個小姑娘,一個大胡子男人,一個有些胖的女人。
這片土地,也只有這三個……
少年的眼神困惑了一下。
……他們,算是同類嗎?
在他們圍過來想要撕咬少年的時候,少年的身周驟然探出無數的透明觸手,眨眼的功夫就挖了三顆燦金色的晶核,瞬間吸收得幹幹淨淨。
路過的風吹走晶石留下的粉末,少年側了側臉頰。
可以吃,不是同類。
少年站在原地好一陣,又朝着路的前方慢吞吞走去。
極地的白天很長,道路很寬,一切都是白茫茫的,只有極光籠罩下來的時候,漫天都是瑰麗的顏色,絢爛奪目。
少年遇到了第一個同類。
這是一頭很大很白很軟的東西,少年遇到它的時候,它正在用頭瘋狂撞向冰川。
好軟。
一定很舒服。
少年盯着那團在動的墊子看了好會兒,然後拽着自己有意識以來就擁有的小觸手,直直抽過去,将那團白色的毛茸茸拽到了身邊,重重摔在雪地上。
被二話不說拽過來摔在地上,熊生裏還沒被這樣對待過的北極熊兩眼懵圈地擡頭看過來。
少年伸出手,摸上了熊耳朵,而後又無師自通地摸了摸,最後整個人都貼進熊毛裏,四肢并用地摸毛毛。
軟軟的,喜歡。
聞起來不能吃,是同類。
北極熊怒吼一聲,擡起熊爪就要抽向少年,卻被小觸手綁住四肢,朝着四個方向扯開,動不了一點。
“吼——!!!”
少年爬上軟軟的毛墊子,擡手捏住北極熊的嘴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它。
那雙無機質的藍色眼眸裏寫滿了天真卻直白的威脅。
“嗚。”
很識時務的熊在雪地裏躺平,老老實實給少年做熊毛墊子。
然而躺着躺着,熊卻發現,腦袋裏那種讓它忍不住撞冰川的疼痛竟然緩解了,随着和少年貼着的時間越長,那種想要找什麽東西撕咬打架的沖動也蕩然無存。
兇猛但憨憨的北極熊重重呼出一口氣,腦袋一倒,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并沒有睡着的少年察覺到熊的變化,擡手摸摸熊的肚皮毛,眼睛裏浮現出一絲久違的雀躍。
軟軟的,同類,喜歡。
……
“吼!!”
“嘤嘤嘤!!!”
金發藍眸的少年坐在海邊,正美滋滋地看着跳出海面的海豚,聽到聲響,精致白皙到沒有絲毫血色的臉上浮現出人性化的無奈,站起身,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只毛色雪白的北極熊正朝着一只赤狐張嘴低吼,身形嬌小了好幾倍的赤狐卻不甘示弱,張嘴朝着北極熊咬過去。
在他們的周圍或坐或站了不少動物,正在偷偷看過來。
少年走過去直接插在熊狐之間,将自己的手一邊一個伸進它們的嘴裏,小觸手很是熟練地将兩只都綁了起來。
熊和狐理智回過神時,就發現自己嘴裏正咬着少年的手,連忙吐出來,趴伏在地面上一個嗚嗚嗚一個嘤嘤嘤,叫得一個賽一個的嬌。
少年蹲下來,一手摸摸白熊,一手撓撓赤狐,笑得眉眼彎彎。
手上原本被咬得可以看見骨頭的傷口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起來,不一會兒就恢複如初。
少年拽出自己不情不願的小觸手,揪成一小撮一小撮的,分別塞進旁邊擠擠挨挨趴着的動物嘴裏。
光是長相相似但各不相同的北極熊,就有足足二十只。
一團又一團的赤狐像是跳躍在雪地裏的火苗,少年每喂一個就會摸幾下。
毛色同樣雪白但勾着小眼線的雪狐,黑白相間,但長着黃色嘴巴的帕芬鳥,毛色厚實的長腿猞猁,趴着像是毛罐罐的狼獾,以及看到少年從空中落下簇擁過來的雪鸮……
不一會兒,金發的少年就被一堆軟乎乎暖洋洋的毛茸茸們包圍。
正當少年喂得不亦樂乎時,噼裏啪啦拍肚皮的聲音從旁邊響起,一隊海豹破出水面滑上岸邊,迫不及待地朝着少年跑過來。
高大的北極熊嗤了一聲,擡起熊掌給了海豹一巴掌,直接将最前頭的那只海豹重新扇回了海裏。
少年一邊捏捏北極熊的熊掌,一邊搓搓委屈得直叫的肥海豹,小觸手在一堆毛絨絨裏滾來滾去,端水安撫的動作十分熟練。
這些原本在各自食物鏈上的動物在少年的身邊卻可以和平共處。
因為少年投喂的能量會讓它們身體內的痛苦緩解,也會讓它們不再感覺到饑餓。
它們雖然有着體溫呼吸,卻不再有繁衍的本能,也不再有新生兒的誕生。
它們在這片最後的冰雪淨土裏生活、玩耍,每天最在乎重視的就是打理幹淨自己的皮毛,試圖争取到晚上和少年一起貼貼睡覺的機會。
少年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力量卻因為小觸手不斷被切割而越來越衰退。
他每天都在餓肚子,可是卻很開心。
他喜歡它們。
它們是他的同類。
所以餓肚子也沒有關系,變得虛弱也沒有關系。
能一直這樣就很好。
……
随着時間一年又一年的過去。
少年和動物們扛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海嘯、熱浪、飓風……卻沒能抵抗生命的流逝。
一只又一只的毛茸茸變老,又從少年的身邊離開。
少年身邊的陪伴越來越少。
最後一次海嘯來臨前,只剩下曾經年紀最小的那只海豹。
小觸手在冰面上砸出坑洞,少年的懷裏抱着一只白狐貍,最後摸了摸雪狐的毛毛,将它永遠封在了冰川之中。
少年站起身看向遠方,已經垂垂老矣的海豹趴在他的腳邊,直起身子也看向遠方。
從他們所在的地方為中心點,冰川中一圈又一圈凍着曾經與他們相伴的家人,冰面剔透,它們不腐不化,栩栩如生。
圓頭圓腦身子圓滾滾的海豹看着少年,前鳍擡起,塞進少年的手心裏。
少年在冰面上坐下來,眼神哀傷地看着面前的海豹。
它來到少年身邊時,才只有巴掌大,是少年見過的最小的幼崽。
海豹努力揚起身體,圓滾滾的臉頰貼在少年的頸邊,整個身體都在很努力地貼貼少年。
像是不舍,又像是安慰。
少年靜靜抱着海豹,将臉深深埋進海豹背部的短毛裏。
金綠交映的極光洋洋灑灑自天際而來,高大的樹木褪去顏色,化作壓抑而濃郁的黑。
少年身下的冰川映出極光的絢爛,岸邊的雪卻一如他們剛來到這片土地時的白淨純潔。
少年懷裏的海豹逐漸停止了呼吸,沉甸甸地重量壓在少年的手臂間,滑膩的前鳍還握在少年的手中。
所有的時間都在向前走,所有的生命都在消逝,只有少年和極地的雪,一如從前,沒有絲毫改變。
少年将海豹封在冰川之下,呆呆坐在原地很久很久。
久到下一次極光來臨。
少年用小觸手挖了一個小坑。
他不需要很大的地方,因為會冷。
身形嬌小的少年雙臂抱膝躺進冰坑中,明明應該感覺不到寒冷,卻不斷用力抱緊自己。
他想起來了。
他叫夏柚。
他是人類。
他來自……時間與空間之外。
他沒有同類。
遠處飓風聚攏,卷起海水咆哮着黑沉沉地壓過來。
夏柚靜靜地窩在小冰坑裏,徹底想起了在變成喪屍之前的所有記憶。
想起來又怎樣呢?
不論是在過去,還是現在,他都只是一個人。
夏柚閉上眼睛,擡手覆上自己的左胸。
他和一般的喪屍的身體結構并不一樣,自我治愈能力極強,這也是在和那麽多喪屍王厮殺時,他總能贏的原因。
夏柚白皙的手指深深沒入胸口,精致的面龐上沒有絲毫表情變化。
蒼白瘦長的手指從胸口剜出一顆海水藍的晶核,晶核的微光與夏柚的眸色交相輝映,美得璀璨。
晶核從身體脫離,小觸手貼在夏柚胸口外翻的傷口處,用最後的力量愈合了夏柚的傷。
将晶核随意往身下一壓,夏柚再度垂下眼眸,緊緊抱住自己,撤去了籠罩在冰川之上的精神力防護罩。
他已經沒有需要保護的存在了。
呼嘯着的巨浪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而來,越過海面,勢要将一直苦苦堅持的未被淨化的存在吞噬殆盡。
洶湧的海水湧進冰坑,少年一動不動蜷縮在冰坑裏,金色的發絲在海水中紛紛揚揚。
喪屍不能失去自己的晶核。
夏柚感覺到身體內僅剩的能量在飛速流逝,就連精神力小觸手也無力維持,潰散成星星點點,撫摸着同在冰川下沉眠的毛茸茸們。
好累啊。
意識朦胧間,他終于捕捉到陌生且久違的睡意。
……晚安,夏柚。
少年動了動唇,無聲對自己說。
洶湧狂暴的海浪重重拍下,淹沒藍星上最後一絲喪屍的氣息。
這顆曾經孕育出人類,卻因為人類千瘡百孔的星球,終于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靜而死寂。
被夏柚用精神力喂養過的動物們在冰層中一點點融化,消失,最終只留下一顆顆金色的能量石。
可被簇擁在冰川最中心的金發小喪屍,卻仍舊是閉上眼睛時的模樣。
精致而漂亮。
……
千年後,這顆蔚藍的星球上再度出現與植物相伴而生的動物,無脊椎、魚類、兩栖、爬行類、鳥類……以及,哺乳動物。
被深深埋藏在地下的喪屍們被新生的植物與動物慢慢淨化,就連空氣中都彌漫着稀薄的喪屍病毒。
但新誕生在藍星上的動植物,卻已經不會被已經稀釋過的喪屍病毒所影響。
直到有一天,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
蟲族女王無意間發現了這顆原始的、未被開采過的星球,它在這顆星球上嗅到了無比濃郁的前所未有的能源氣息。
掠奪與進食的本能讓它開始挖掘尋找這片土地上最頂尖的能量所在。
它在這片土地上分娩出大量的蟲族,替她搜尋深深埋藏在地下的能量石。
終于,它在冰雪的極地,找到了最美味的所在。
蟲族們挖開冰層,挖出了蜷縮在冰層之中,栩栩如生的金發少年。
蟲族女王呵退蟲族,走上前準備享用難得的大餐。
不論是能量石還是人類,它不在乎食物的外表如何,只要是含有龐大能量的存在,就是它吞噬的目标。
只有不斷地吞噬能量,聚集能量,它才能分娩出更多的蟲族,掠奪更多的能源。
然而,就在蟲族女王碰觸到金發少年的瞬間,少年的身上驟然爆發出強悍到恐怖的能量,以他為中心幾乎将除卻蟲族女王之外的所有蟲族盡數斬殺。
蟲族的血液染紅了冰川,滲入冰面,染紅了淡金色的晶核。
蟲族女王巨大的腹部被撕裂出一道傷口,張嘴嘶嘯出聲,發出訊號命令所有的蟲族靠近保護。
下一瞬,蟲族女王察覺到有一股從未見過的病毒順着腹部的傷口湧入體內,滲透骨骼血肉,只用了轉瞬的時間就牢牢寄生在它的精神海,無法掙脫,無法排出。
蟲族女王痛苦而凄厲的嘶鳴聲響徹在冰川間,因為體內的劇烈痛苦而掙紮着在冰面上翻滾。
突然,它察覺到熟悉的,空間被撕裂的暴流。
蟲族女王常年游蕩在宇宙間,知道這是因為方才精神力爆炸而撕開的臨時蟲洞。
即使是蟲族女王對穿越蟲洞也十分謹慎,更別提是現在重傷的狀态。
它知道蟲洞的厲害,于是憤恨地用鐮刀勾起冰面上的人類,朝着蟲洞的方向高高抛起,然後忍着劇痛,用最快速度逃離這片冰川,準備找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努力排出體內的病毒。
偶然形成的蟲洞沒有吸收到足夠的能量維持時空通道的開啓,幾秒後瞬間閉合,消失得不留一絲痕跡。
冰川之上除卻蟲族散落的屍體血肉,就只剩下中心處那個不大的冰坑裏靜靜躺着的海藍色晶核,正流轉着幽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