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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9节
    第82章

    李玄胤捏着眉心,凉凉斜了眼陈德海,似是在说,他的怎的如此聒噪。

    陈德海倏地噤声,垂下脑袋。心里着急,非他催着皇上召人侍寝,年关后,后宫接连出事,牵扯到高位的嫔妃,失掉两个皇子?,后宫就像枯败的花儿,失了生气,而今也就泠贵嫔……哦不?,现在是泠婕妤了,也就泠婕妤能有几分娇艳。

    寻常人家尚且讲究香火鼎盛,皇室更该如此,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大皇子?,温修容养着的两个公主?,哪还有别的龙嗣。太后娘娘万一得了信儿,不?能怪罪皇上,他这个御前伺候的大太监,是如何都逃脱不?了干系啊!

    李玄胤理过衣襟,拂袖出了内殿,陈德海连忙跟上,一脸苦涩,皇上不?愿意进后宫,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押着皇上去。

    自从泠婕妤有孕,皇上三天两头地就跑一趟昭阳宫,泠婕妤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皇上简直把人宠得没边儿了。泠婕妤是头一个,即便皇上不?留宿,也能陪上大半日的主?子?。写写字,弹弹曲儿,这些寻常的事,皇上就像得了什么乐子?一样,毫无倦腻。

    殿门打?开?,守门的小太监拎着一个食盒,垂着脑袋恭敬地进来,“皇上,皓月轩的楚宝林送来了羹汤。”

    陈德海瞧着眼皮子?一跳,当?年皇上不?是不?知道,楚宝林被赵贵人害得小产,但楚宝林聪明,此事并未声张,那时左相如日中?天,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赵妃再不?如从前,楚宝林便也坐不?住了。

    楚宝林是皇上登基那年选进宫的秀女?,这么多年才坐到宝林的位子?。赵贵人幽禁后,楚宝林不?声不?响,不?与泠婕妤争宠,现在得知泠婕妤有孕,便立即到了御前,确实是有几?分聪慧,陈德海不?敢看轻。

    他偷偷瞄了眼皇上,皇上宠爱泠婕妤,可也不?能因为泠婕妤有孕,就不?召别的嫔妃侍寝,楚宝林来的是时候,不?知皇上怎么想。

    李玄胤脸色寡淡,朱笔在奏折上落了一个“准”字,撂下笔,不?耐地压了压眉心,良久才道:“今夜皓月轩卸灯。”

    ……

    主?子?小产后,就再没得过圣宠。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几?年,皓月轩捧高踩低的奴才们各巴结上了别的主?子?,虽是宝林,宫里不?过两个伺候的婢女?和一个守门的小太监。从御前得知今夜主?子?侍寝,云柔高兴得快哭出来,紧紧握住楚宝林的手,“赵贵人幽禁,主?子?总算是大仇得报,苦尽甘来!”

    楚宝林眼眶里也滚出了泪水,她捏着帕子?擦去眼底的泪,嗔笑道:“快别哭了,去把那件新裁的宫裙拿来,为我换上。穿得鲜亮些,总挑不?出错。”

    云柔点头回笑,“主?子?肌肤白皙,穿鲜亮的衣裳最合适不?过!”

    入夜,圣驾到了皓月轩。

    楚宝林比不?得婉芙娇媚,在后宫也是中?上之姿,稍做打?扮,也是十足的美人。

    她早早候在殿外,终于等来了乾坤宫的銮舆。

    “嫔妾给皇上请安。”

    楚宝林羞赧浅笑,脸颊生出恰到好处的晕红,久不?侍寝,纵使是宫中?老人,此时见?到皇上,也让她生出几?分赧意。昏黄的宫灯下,柔媚多姿,七分的容色也变成了十分。

    李玄胤走近,视线从她身上扫过,淡淡点头,并未亲自去扶,“起来吧。”

    她是不?知旁人如何侍寝,却见?到过皇上与泠婕妤相处时的情?形。皇上待泠婕妤,下意识流露出的关切,旁人无乱如何都比不?得。

    楚宝林眼睫轻颤,因想到这些,心中?生出些难堪。可又一想,宫中?能有几?个泠婕妤,她既做不?了宠妃,好好侍奉皇上,生下龙嗣,安稳宫中?,就够了。

    “谢皇上。”

    楚宝林咽下喉中?苦涩,柔柔挽起一个笑,跟随男人一同步入了内殿。

    ……

    皓月轩是重华宫偏殿,朝露殿为主?位。

    以?往,圣驾到重华宫,除了朝露殿,从不?去别的宫所?。应嫔对着妆镜梳发,她卸了鬓边的珠钗,“皓月轩可吹灯了?”

    青蕖刚命人打?探完回来,她轻轻摇了摇头,“奴婢听说,皇上像是在与楚宝林下棋。”

    “下棋?”应嫔冷笑,“从前本宫受宠时,可不?知道楚宝林还擅棋艺!”

    这个楚宝林,隐藏的可是够深!

    “昭阳宫呢?江婉芙什么动静。”

    昭阳宫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应嫔问完,那小宫女?就躬身入了殿,“主?子?,奴婢刚从昭阳宫打?探到,泠婕妤身子?不?适,孕吐严重,绛云殿的人已经?去了太医院请太医。”

    应嫔勾了勾唇角,“江婉芙倒是会?挑时候。去,把这个消息递到皓月轩,楚宝林难得侍寝,就这么被江婉芙搅和了,本宫倒要看看,她会?不?会?甘心。”

    ……

    棋局走了大半,李玄胤眯起眼,审视着白子?的路子?,忽而挑唇笑道:“朕以?前不?知,爱妃对棋艺精通至此。”

    “嫔妾祖父就是棋痴,嫔妾从小耳融目染,精通一二,不?敢当?得皇上赞誉。”楚宝林面上谦虚,眸底流露出从没有过的自高。后宫都知应嫔出身书香世?家,擅极琴棋书画,楚宝林从来不?以?为意,她师承外祖,论起书香,不?比应嫔逊色。

    李玄胤敛起眼,“楚老是朝中?肱骨,养出的重孙自当?错不?了。”

    他执黑子?,落向棋盘的中?心,一字定乾坤宫,白子?,满盘皆输。

    楚宝林愕然,轻笑道:“嫔妾输了。”

    李玄胤漫不?经?心地转着拇指的白玉扳指,掀起眼看她,“你棋艺难寻对手,若非有意相让于朕,不?至于落得惨败。”

    时候差不?多了,楚宝林瞧向漏刻,她不?知皇上喜欢什么,下棋总归出不?了大错,“夜深,嫔妾伺候皇上歇下吧。”

    楚宝林许久没有侍寝,难免生出紧张,她俯身去解龙袍的暗扣,抬眼,便是男人冷淡的脸色,这番,让她更加慌乱,不?禁去想,自己方才可出了错处?皇上是不?喜她有意的让子??她记不?得多久没有侍寝了,更摸不?清皇上现在对她是否满意。

    楚宝林心头还没有着落,外面就传进一阵杂乱的动静。

    她瞄见?男人愈发冷淡的脸色,害怕皇上不?悦,立即对外面道:“出了何事?这般惊慌?”

    云柔心底生气,主?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得了侍寝的机会?,结果又被那些动静打?扰。她犹豫要不?要如实通禀,泠婕妤有孕在身,固然重要,可哪个女?子?有孕不?会?受些苦楚,怎的泠婕妤就那般娇贵!她不?想因这事扰了皇上和主?子?的雅兴。

    陈德海跟云柔不?一样,云柔为着楚宝林着想,他却是实打?实想着皇上的心思,皇上把泠婕妤放到心尖儿上,昭阳宫那边请了太医,他可不?敢耽搁,万一泠婕妤是故意跟楚宝林争宠,要皇上去昭阳宫,他今夜遮掩过去,改日被皇上知晓,哪有他好日子?过了。

    云柔纠结着要不?要说明,就听旁边御前的大太监立即出声,“皇上,泠婕妤孕吐难忍,昭阳宫怕主?子?出事,才去太医院请的太医。”

    昭阳宫离重华宫并不?近,主?子?出事,要去请太医,为何绕远走这条路?明眼人都不?禁去猜测,泠婕妤得知今夜楚宝林侍寝,故意跟楚宝林过不?去!

    内殿,楚宝林手里捏着那条兽首金缘腰带,面色一僵,脸上的笑意再也提不?起来,谁不?知今夜是她侍寝,泠婕妤有孕后身子?一向好好的,能吃能睡,赶在今夜请太医,又是什么意思?

    昭阳宫去太医院,又何以?借重华宫的路,泠婕妤不?是仗着肚子?里的龙种,故意打?她脸面,与她争宠,又能是为什么?

    楚宝林心思千回百转,最终从眼中?敛下,换上了笑,她启唇,“泠婕妤身子?不?适,皇上还是快去看看吧。”

    旁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李玄胤怎会?猜不?到。他讶异那女?子?竟会?跟别的嫔妃一样学会?了争风吃醋,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大抵是自己这些日子?政务繁忙,确实冷落了她,才让她心里生了闷气。

    李玄胤忽略掉楚宝林僵得发白的脸色,重新扣上暗扣,“朕去昭阳宫看看,改日再来看你。”

    话已至此,皇上素来偏袒泠婕妤,楚宝林还能说什么?她垂下眼睫,做一副坦然模样,柔声道:“嫔妾恭送皇上。”

    李玄胤多看她一眼,轻捻扳指,“观棋如观人,你心性纯和通透,朕甚感欣慰,日后怀安公主?就交由你抚养。”

    圣驾已经?离开?了皓月轩,楚宝林看着那盘棋局发怔,皇上交给她抚养怀安公主?,倒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抚养小公主?,她日后就有了依靠,皇上为着不?让人看轻公主?,也会?多来看她。可,皇上还会?让她有自己的孩子?吗?

    皇上说她心性纯和通透又是什么意思。是在暗指她不?要计较今夜泠婕妤与她故意与她争宠?

    那位皇上,倒底有多少心思。

    ……

    李玄胤从皓月轩出来。

    倘若没这茬,此时皓月轩该叫了一回水了。难得楚宝林能留住皇上,偏偏就这样被打?断。

    陈德海摸不?准,楚宝林是否会?因这件事,嫉恨上泠婕妤。更让他不?明白的是,泠婕妤又为何在这风口浪尖上,还要去争旁人的宠,泠婕妤聪明就该知道,养好了肚子?里这个龙嗣,日后少不?了好处,为何偏生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树敌。

    不?过,瞧着皇上的脸色,并没有被打?扰而不?快的意思,他甚至怀疑,皇上压根儿不?想召人侍寝,就等着泠婕妤借口请皇上过去。

    ……

    到了昭阳宫,李玄胤下了銮舆,守门的小太监并没有平日的昏昏欲睡,正急急忙忙地往外跑,迎面就撞上了进来的陈德海,两人脸贴脸,直撞得陈德海一个趔趄,他扶住歪倒的三山帽,龇牙咧嘴地骂那没规矩的小太监,“大胆!惊扰圣驾,可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小太监脸色不?好看,一瞧见?皇上,直接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李玄胤沉声问他,“何事这么惊慌?”

    小太监连忙回道:“太医刚走,主?子?依旧呕吐不?止,吃了汤药依旧难忍。奴才们想尽了法子?,方才,主?子?忽然说想吃酸梅汤,奴才正准备去御膳房取来两碗。”

    李玄胤冷下脸,眉心皱起,原以?为是这人故意争宠,竟是真?的不?适。他抬手让小太监去御膳房取酸梅汤,往里走,脚步加快,步履如风。陈德海捂着帽子?,也没想到,泠婕妤竟不?是装的。

    刚进外殿,就听到里面女?子?干呕的声音,一声一声,似是痛苦难忍,李玄胤下意识就捏紧了扳指,脸色越来越沉,“你们怎么伺候的,前几?日好好的,今日怎么呕得这般厉害!”

    殿里的奴才都在手忙脚乱伺候主?子?,一听到这声,才注意到皇上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们吓了一跳,一面扶着主?子?,一面给皇上见?礼。婉芙也没想到皇上会?来,她只是愣了下,倏地背过身,捏着帕子?掩住半张脸,不?想让男人看见?她此刻的憔悴狼狈。

    她前些日子?确实是好好的,只不?过昨日想吃猪蹄,刚吃了一个,不?知犯了什么毛病,腹中?瞬间翻江倒海,愈发得止不?住。太医来看过几?回,都不?见?好,越呕越厉害,从昨日到现在,她这副模样,简直不?能见?人。

    李玄胤见?那女?子?立刻背过身,哪不?明白什么意思,心中?生出一股火气,她当?他什么,她为他辛苦地怀着身孕,生育子?嗣,他难道还会?嫌弃她不?成?

    “朕都看见?了,躲什么?”李玄胤走近,坐到床榻边,揽过婉芙的腰身,将?人抱到怀里。这才过了几?日,那张脸蛋就像脱了水,比不?上以?前半分的圆润。她这副模样,哪像有了身孕。

    李玄胤收紧了手臂,忽然有些后悔让她有了身孕,要受这些苦楚。

    “嫔妾现在一定很丑。”婉芙别别扭扭地低下头,不?让男人看见?她的脸。

    李玄胤屈指,掰过她的脸蛋,眯着眸子?细细打?量。

    “较以?前确实差了些。”

    孕中?的婉芙哪能听去这句话,昨日吐了一番后,她照过妆镜,脸颊不?再饱满,消瘦下去,眼底也布了一层清灰,看不?出从前半点的光鲜亮丽。她好不?容易有了身子?,男人竟然嫌弃她!婉芙哼上一声,抬手就去推李玄胤胸口,“嫔妾比不?上皇上后宫那些水嫩的女?子?,皇上尽管去找她们,还来看嫔妾做甚!”

    李玄胤失笑,把人捞回来,捏了捏婉芙的鼻尖,认真?道:“但是朕觉得甚好,不?论朕的泠婕妤什么模样,朕都很是喜欢。”

    “皇上当?真?不?嫌弃嫔妾?”婉芙偷偷掀眸,瞄向男人,小嘴撅着,仿佛李玄胤说出半个嫌弃的字,她就要他好看。

    李玄胤钳着婉芙的下颌,使劲晃了两下,“嫌弃又有什么用,你有了朕的孩子?,朕还不?得认命地养你们娘几?个一辈子??”

    “哼!”婉芙拱拱鼻子?,“皇上还说喜欢嫔妾,嫔妾看皇上是喜欢嫔妾肚子?里的孩子?才对!皇上分明就是嫌弃嫔妾!”

    这人没说上几?句话就能惹他生气,李玄胤眉心一跳,不?想跟她再磨嘴皮争辩,屈指弹了下婉芙的额头,“闭嘴!”

    没一句中?听的!

    婉芙倒真?不?说了,大抵是方才男人进来,吸引了她的注意,腹中?没那么不?适,此时安静下来,喉中?生出一股恶心,李玄胤却不?知,手臂抱得她紧,婉芙推不?开?,干呕一声,她吐了大半日,腹中?现在只剩下些酸水,这些酸水,不?偏不?倚,都吐到了李玄胤金线云纹的龙袍上。

    婉芙捏着帕子?擦去嘴边的水渍,手足无措地又去擦男人衣襟,急得快哭出来,越急越难受,又忍不?住干呕一阵,悉数吐到了李玄胤前襟上。

    “皇上……”婉芙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掉,急得说不?出话,笑闹归笑闹,她心底依旧害怕,皇上会?不?会?因此厌弃自己。毕竟那些酸水恶心难闻,连她自己都捏鼻嫌弃。

    李玄胤脸色黑了又黑,他坐在那个位子?久了,人人敬畏,奉为圭臬,还从没有人敢吐他一身污秽。眼前的女?子?快哭花了脸,眼底担忧害怕不?似作假,她孕反难忍,又非故意,他如何能去怪罪于她?

    “皇上,嫔妾不?是有意的……”婉芙捏紧帕子?,要去擦李玄胤的衣襟。

    李玄胤头疼拧眉,见?她憔悴虚弱的模样,憋着气,拂开?她的手,“行了,朕又没怪你。”

    婉芙闻着那股子?酸腐味,腹中?翻腾得更加厉害,捏着鼻子?往床榻里缩了缩,“皇上快去换身衣裳吧,嫔妾闻得难受。”

    李玄胤脸色更黑,他还没嫌弃,她倒是先嫌弃上他来了。

    偏生这人一副又要吐出来模样,他能有什么法子?,拂袖站起身,出了内殿。

    取酸梅汤的小太监已经?回来了,只是皇上陪着主?子?,他候在外面,不?敢进去。

    李玄胤扫了眼那碗清凉的汤水,尚且春寒,她便要喝这般寒凉之物,坏了身子?又要哭闹,真?是半点不?让他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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