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胤抿唇,“尚可。”
婉芙不满,“嫔妾觉得这鸽子汤极为鲜美,香而不腻,软烂可口,哪里?是皇上口中的甚好,皇上再尝尝。”
她那些小心思?昭然若揭。
李玄胤合上书卷,也没拒绝,借着婉芙一勺一勺递来的调羹,不紧不慢地?喝完小半碗,最后,婉芙舀起那块脯肉,李玄胤视线落在她脸上,启唇,吃了那小块肉。
见吃得只剩下一点儿汤水,婉芙“呀”了声,眸子幽怨地?嗔向男人,“嫔妾还没吃,怎么都被皇上吃了!”
李玄胤脸色一黑,被她气得真想把人吊起来打一顿。就没有像她一样,这么会倒打一耙。
婉芙把瓷碗放到案上,软软地?抱住男人,“皇上言而无信,说?好皇上和嫔妾都要好好用膳,皇上一点儿也不听话。”
李玄胤眼神?复杂,屈指钳住婉芙的下颌,轻晃了两下,“朕是皇帝,为何要听你的话?”
“或许在皇上心里?,嫔妾只是皇上随意逗趣儿的妾室。可在嫔妾心里?,皇上是皇帝,也是嫔妾的夫君。”婉芙娇声娇气,“嫔妾只想皇上好好的,为了皇上的身子,皇上必须要听嫔妾的话,嫔妾不看着的时候,皇上要好好用膳。到了嫔妾这,也不许再看那些朝政上让皇上烦心的书。”
李玄胤微怔,指腹轻抚住婉芙的侧脸,眼中晦暗不明,“不仅仅如此。”
你在朕的心里?,不仅仅是一个随意逗趣儿的宠妾。
婉芙看不懂男人此时心中所想,没等她问出,什么不仅仅如此,殿外忽传进一道人声,“皇上,应嫔主子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
陈德海千万个不愿意这时候进来传话的,夜色已?深,皇上这些日子不进后宫,今儿个能到泠贵嫔这,摆明了泠贵嫔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他又不是没那等眼色,这时候来传话,里?面情谊正浓,不仅泠贵嫔生气,就是皇上也不愿再折腾一回。
应嫔小产后,从没拿这个借口请皇上过去,这回昭阳宫卸灯,谁知道应嫔是不是故意跟泠贵嫔过不去。
可,谁让应嫔前些日子刚小产过,倒底是被人算计着没了孩子,皇上对应嫔也就有了几?分?怜惜。他要是不传这一嘴,日后应嫔在皇上那告一状,他依旧没落得好。
陈德海在外等了良久,始终不见皇上出来,正琢磨着莫不是皇上没听见,要不要再通禀一声,就见殿门打开?,皇上沉着脸,冷眼扫向他,陈德海脖颈一凉,倏地?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眼下陈德海算是彻底衡量明白了。
泠贵嫔圣眷愈浓,即便应嫔小产,在皇上心里?的份量依旧比不过泠贵嫔。
圣驾离开?了昭阳宫。
幸而皇后幽禁,后宫嫔妃不必去坤宁宫问安,不然就今夜这事,明日少不得一番议论。
婉芙托着脸蛋,坐在窗前闷闷不乐。应嫔小产后,从未听说?主动请过皇上,今日这番,她不信应嫔不是有意为之?。
“夜深了,奴婢伺候主子歇下吧。”
今夜本?是昭阳宫侍寝,皇上中途被别的嫔妃截走,是打了主子的脸面。宫里?伺候的宫人知主子心情不好,恭敬地?伺候,不敢出错。
婉芙并不在意旁人故意与她争宠,皇上久不进后宫,今夜能来她这儿,已?是证明皇上对她的偏爱。这般宠爱,这一时旁人就是争也争不过的。
她想的是小产的应嫔,她忽然觉出怪异,应嫔将要临盆,是为了什么,要挺着肚子,非要去那个御花园呢?
……
圣驾出了昭阳宫的门,陈德海伺候在侧,打从内殿里?出来,他就看出了,皇上心情不大好。
那碗鸽子汤端进来,他可是亲眼瞧见,泠贵嫔一勺一勺地?喂给皇上,皇上素来不喜与旁人同食,竟真由着泠贵嫔,将那小半碗鸽子汤都给吃了。可见,皇上待泠贵嫔,跟待后宫嫔妃不是一个态度,里?面的浓情蜜意,直叫人看了牙酸。
没了泠贵嫔哄着,陈德海可不敢这时候不知死活地?说?话,触皇上的霉头?。
圣驾到了朝露殿,李玄胤从銮舆上下来,淡淡扫向陈德海,那一眼让陈德海恨不得把脑袋埋到砖缝儿里?。
应嫔小产后身子未愈,恭迎圣驾的只有朝露殿的宫人。
李玄胤步入殿内,听见寝殿里?女子的轻咳,一阵一阵,虚弱无力。
他冷下脸色,“主子病得这般重,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朝露殿的宫人慌乱地?跪下身,青蕖小心道:“回皇上,主子小产后身子就不大好,不想让皇上担心,就谨照太?医的叮嘱,精心养着。可今夜不知为何,忽然加重了病情。奴婢实在看不过去,私自替主子请了皇上过来,请皇上恕罪!”
李玄胤捻了捻扳指,倒底是宫人私自去请,还是她有意为之?,他心里?有那个判断。但她刚小产过,受了人算计,心里?委屈,倒也无妨。
他进了寝殿。
“青蕖,绛云殿……可熄灯了?”床榻里?,女子半倚着引枕,昏黄的烛光下,那张苍白的脸色愈发显得憔悴,仿若脆弱的琉璃,一碰便碎了。
许是没听到回答,应嫔苦笑自语,“你不必瞒我,我知道今夜皇上去了绛云殿。泠贵嫔讨喜,皇上宠她也无可厚非。”
“主子,皇上来了。”青蕖适时出声。
应嫔眼睫一颤,倏地?转身看向进来的男人,待看清了人,眼眸泛出红意,“皇上怎会来看嫔妾了?”
李玄胤走到床榻边,视线看过女子苍白憔悴的脸。那日,他一直站在外面,知晓她生这个孩子受了多大苦楚,纵然清楚她用心思?请他过来,但此时见她模样,心中确实有些难以言说?的滋味。
他轻问出声,“还疼么?”
“不,”应嫔含泪摇头?,扑到李玄胤怀里?,“不疼了,皇上来看嫔妾,嫔妾就不疼了。”
第78章
当夜,皇上歇在朝露殿,翌日早朝,圣驾方?才离开。
应嫔靠在软榻里,搅着瓷碗中的羹汤,脸色依旧苍白,却全无昨夜那般憔悴模样。
青蕖端着汤药进来,浓重的苦涩溢满寝殿,她有些担忧,“主子,皇上或许已经看出来了。”
“看出来又如何?”应嫔挑眉一笑,慢悠悠道,“即便皇上清楚我是故意与泠贵嫔争宠,不是还来了朝露殿?”
说到这,应嫔脸色又慢慢淡下来,皇上为何会对她生出比泠贵嫔多的怜惜,还不是因?为她无?故小?产的孩子。
青蕖也看出主子的心思,不禁出声去问,“那日推主子的,当真是赵妃吗?”
应嫔微顿,半晌摇了摇头,她也不知是谁推了她,突然脚下一滑,似乎是踩到了圆滚的碎石,才摔下台阶。
倒底是有人存心设计,还是事出意外?,她到现在,也没猜出是怎么回事。不过,至少除掉了赵妃,即便皇上只幽禁她在启祥宫,但?她犯下的错事,纵使她再怎么苦求,皇上也不会原谅。
“绛云殿还是没有动?静么?”应嫔抚住平坦的小?腹,如果一切顺利,她早该生下这个皇子,何以到今日地步。
“奴婢日日叫人盯着,绛云殿的人并没人去御花园。”青蕖有些迟疑,“主子,奴婢怀疑,主子小?产,是否是泠贵嫔故意设计,用金珠子引诱,才使得主子去了那处长亭。”
应嫔眼眸眸轻动?,眸底闪过一抹痛恨,捏紧了盖着的衾被,“叫人继续盯着。”
如果真是江婉芙所为,她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
白日不必去坤宁宫问安,婉芙在绛云殿躲懒,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好不自在。
圣驾自那日去了朝露殿,就在没去过,朝露殿也没人去请。足以可见,那夜,应嫔是摆明?了和她过不去。
婉芙困倦地揉了揉眸子,被千黛唤醒,“温修容邀主子去御花园。”
许久没出过绛云殿,婉芙裹紧了狐裘,离开寝殿,柔柔的细风袭来,拂过她的侧脸,冬日过去,迎来了春朝。去岁这时,她尚是咸福宫伺候在江晚吟身边的奴才,短短一年,江晚吟风光不再,她成了宫里最受宠的嫔妃。
正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
婉芙走上几步,身子就觉得乏累,大?半刻钟才到御花园。
温修容已经坐了好一会儿,瞧见她,仔细看了会儿,颇为好笑,“泠姐姐昨夜睡得是有多晚,怎的倦成这样。”
婉芙眯了眯眸子,懒懒打一个哈欠,美人醉颜微配,腮晕潮红,十分的姿容也增去了十二分,让人见之为之倾倒。
“我也不知近日怎的了,身子总乏得紧。”
温修容神情?一顿,微蹙起眉,似是想到什么,正欲开口?,小?团子远远地扑进她怀里。
“阿娘!”顺宁撅起小?嘴,十分不满,“阿娘怎么还没到找熙儿,熙儿都藏了好一会儿了。”
温修容一笑,轻柔地抚过顺宁的发鬓,“阿娘见到泠贵嫔,与她多说几句话。”
顺宁转过小?脸,瞧见婉芙,短短的小?胳膊抱紧温修容的腰,乖乖道:“熙儿给泠贵嫔请安。”
过了年,这小?团子好似长高了些,黏温修容黏得紧。
婉芙嗔了眼这小?人,“难得小?公主给嫔妾问安。”
她从鬓间拿下簪着的金嵌玉红蓝宝石蝴蝶步摇,轻晃了两下,“小?公主喜欢不喜欢这个簪子?”
那只步摇是皇上赏给她的好东西,是太//祖爷打下江山时,尚服局手艺最好的工匠耗费数月雕琢打凿而成,宫里就这么一只。
顺宁一见到,眸子当即亮起来,看看婉芙,又看看温修容,小?声道:“阿娘,熙儿想要。”
温修容牵唇,“姐姐快别逗她了,熙儿还小?,哪戴得了这般贵重之物,姐姐再惯坏了熙儿。”
“你是不知,我像熙儿这么大?,几个舅母恨不得在我头上簪满玉石珠宝,小?姑娘,就是要宠着才好。”婉芙弯弯眸子,“熙儿,你说是不是呀?”
顺宁重重点头,“是,熙儿喜欢这个步摇,熙儿喜欢泠贵嫔。”
婉芙啧了声,屈指刮了下顺宁的鼻尖,“小?嘴儿甜的。”她将步摇放到顺宁手里,“拿去玩吧。”
“谢谢泠贵嫔!”顺宁对着婉芙甜甜一笑,转身就拉了两下温修容,温修容蹲下身,顺宁将那根步摇簪到温修容鬓间,拍着小?手,“阿娘戴,好看!”
婉芙见此?,笑意顿时没了,撇撇嘴,十分不悦地哼了声,“小?没良心的。”
温修容掩唇浅笑。
两人一同绕过御花园的小?道,婉芙觉得前面的路愈发眼熟。
温修容停下来,“我始终不懂,应嫔小?产前,为何日日来这处长亭。”
婉芙顿了下,眉梢轻挑,“原来是应嫔。”
“泠姐姐说什么?”方?才婉芙声音落得轻,温修容看过去,婉芙抚过护甲,道:“上元宴那日,我在这丢了两个金珠子,大?抵被应嫔捡去了。”
皇上赐给婉芙的东西,都是千里挑一,这后宫里找不出第二个。也因?此?,应嫔拿住了她的东西,就以为拿住了她的把柄。
温修容没再说话,她知晓泠姐姐聪慧,此?事自有法子解决。她看出了这条路并不能从建章宫到梵华轩,那日上元宴,泠姐姐见的人,不是良婉仪。但?,泠姐姐将此?事告诉她,已是对她最大?的信任,每个人都有秘密,她又何必多嘴一问,惹得泠姐姐不快。
回了昭阳宫,婉芙立即叫来千黛秋池,吩咐她们明?日起,再去长亭外?去找金珠,隔一日就去一次。
不论应嫔看不看出她是有意为之,都会冒险一试,因?为,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嫔已经将她小?产丧子的屎盆子,叩到自己头上,迫不及待的,要对她出手。
……
自打小?皇子薨逝,许婉仪便深居简出,整日陪着怀安公主。许婉仪出了月子,尚且畏寒,内殿烧了两盆炭火,小?公主热得脸蛋扑扑发红。
许婉仪伸出手,指尖儿抚过女儿的眉眼。她如愿生了一对龙凤胎,女儿像她,儿子则眉眼肖似皇上。这后里,只有皇后身边养着一个大?皇子,她生了儿子,日后本该分一杯羹。
可,一切都毁了!
她悉心照料,生怕逸儿磕着碰着一下,却毁在了一个乳母手里,她怎能不恨!
“哇……哇……”床榻里软软的小?团子哭喊挣扎,藕臂上落了一圈青紫,是许婉仪一时失神,掐得太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