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李偃珩豁然起身,解下鱼鳞钩刀放在案上。
“你恢复记忆了?”
他面色未变,江舒窈却从话语中听出了一些雀跃之意,只是……
“还未恢复。”
她老实回答,李偃珩呼吸一滞,恨不得揪着她的衣领将她提起来。
“那你说什么履行约定?”
他凑近江舒窈姝丽的面孔,眯着眼眸冷冷发问,大有下一秒就拔刀的趋势。
江舒窈深吸一口气,沉着道。
“今日一事,大哥应该也看到了,我与李承楷他们,日后必定不死不休。”
她仰头看着李偃珩闪着银光的面罩,蝶翼般的眼睫扑闪两下。
“我斗胆观察大哥,应该也不喜欢这一家人,既如此,我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是值得信任的对象,我虽暂且失忆,可未尝不能继续履行约定。”
今日见到了李偃珩的能力,江舒窈更加坚信了一点,与虎谋皮很危险,可吃到的肉也更多。
李偃珩有能力制衡整个侯府,她若对他有用,便能借助他的力量,狠狠刺入腐烂的侯府。
她这番剖白很大胆,李偃珩定定盯了江舒窈片刻,走到一旁的八宝斗柜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江舒窈。
“拿着慢慢看,有什么想法用纸笔记下,我待会再来。”
他走到门口,想到什么后又回首望了她一眼。
“你今日才病了,若是撑不住便要昭雪带你回去,不必等我。”
门打开又合上,江舒窈拿起那张薄纸,只见满眼都是一团团墨迹般的文字。
这就是他们的约定?
“这是……”
她细细看了一遍,葱玉般的手指抚上墨迹。
“羌姜文……”
难怪李偃珩如此重视她了,毕竟这世上懂得羌姜文的人屈指可数,何况她就在身边呢。
只是他为何会知道自己懂羌姜文?江舒窈的面容在灯火下有些晦暗不明,脑海中女子温柔的怀抱和声音让她有些眩晕。
半晌,重新坐下后,江舒窈潜下心来慢慢读那张纸。
李偃珩要看懂这张纸的内容,羌姜文不同于寻常文字,若要将之转换为汉字便更难了,几行字就得耗费一个时辰。
她取了纸笔来,一边研读一边记录。
李偃珩沐浴完回来,看到的便是柔和的灯火下,美人颜如细绢画中人,纤纤玉手执笔书墨的场面。
“你还未走?”
他发梢还滴着水,只松松披了件薄薄的玄色鹤纹大衣,看见江舒窈还在,不免有些诧异。
“已经丑时了。”
江舒窈早已不怕他了,目光跟着他走到榻旁,李偃珩浑身都是沐浴后清冽的水色,直到他说话,她方才发现已这么晚了。
“大哥,我已译出了三句。”
她放下手中狼毫,看着李偃珩的眼底似有火光跃动。
她失了记忆,李偃珩本没有抱太大希望,见她真的译出来了,他神色微动,罕见地温声道。
“你辛苦了,往后独处时,不必叫我大哥。”
他知晓江舒窈不喜李承楷,“大哥”这个称呼每每好像在昭示他们是被这个草包联系在一起一样。
江舒窈一愣,她也总觉得叫“大哥”很怪异,但直呼名讳……似乎也太不敬了,她思来想去,最后张口道。
“我知道了,李司长。”
李偃珩未想到她眼珠子转来转去想了个这样的称呼,他哂笑一声,用手捻了捻衣摆。
“夜已深,你回去歇息吧,下次有空再来继续便是。”
“嗯。”
江舒窈点点头,起身整理了裙摆准备往外走。
怎料她跪在榻旁久了,此时猛一站起来腿便一阵酸麻,她无法控制自己,眼睁睁地向李偃珩扑去。
“啊!”
李偃珩只见江舒窈身形一晃便低呼着向自己倒来,他又不能一脚将她踹开,一时不知扶哪里,最后只好张开手臂接住了她。
“扑通、扑通。”
玄色鹤纹大衣逶迤落地,室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烛光摇曳,映衬出叠在一起的两个身影。
英姿勃发的男人搂着仙姿玉色的美人,倒是一桩美景,可惜……
江舒窈婀娜的身形霎时僵硬了起来,她靠在李偃珩坚实火热的胸膛上,只觉得他的体温透过她的衣裳传递到了她的肌肤上,烫得她一激灵,赶紧一把推开他。
要命了!被夫君的大哥抱在怀里,这也太逾举了!
“别动!”
李偃珩的大手迅速从她的腰间移到肩膀上将她固定住,江舒窈又是一抖。
“你若是再往后倒去,可没人扶住你了。”
他声音暗哑,盯着江舒窈的眼睛里暗流涌动,思绪不明。
江舒窈耳朵尖都飞上了红霞,她垂下头不敢看他,细若蚊咛道。
“抱歉,李司长,我的腿有些血流不畅,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李偃珩深吸一口气,一股滚烫的热气打在她的头顶,他微微放开了手。
“能走动了吗?”
江舒窈动了动腿后“嗯”了一声,还有些麻,但是可以站住了。
李偃珩这才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像无事发生一样说道。
“那便回吧。”
江舒窈再不敢说什么,飞一般地逃走了。
李偃珩盯着地上那掉落的大衣,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一抹幽香。
他仰头闭上眼靠在墙上,喉结滚动,半晌轻笑一声,捻起几案上的那张纸看了起来。
松针落地,夜色深处唯响起一点小鹄的鸣叫。
江舒窈回房后捂着脸翻来翻去,竟然慢慢睡着了。
再睁眼时天已大亮,彩杏进来为她梳洗,淡绿则站在一侧为她报着侯府每日的大小事宜。
“明日吉香堂就要推出新香粉了,今日城里五间铺子的生意已变得格外红火,于管事、丁管事他们都去帮忙了。”
吉香堂是侯府的产业,淡绿说完,江舒窈垂眼思忖。
“稍后淡绿同我去几个铺子瞧瞧,生意越红火,越是不能出差错。”
她用完早饭出门,准备上马车时,正巧碰到去上值的李偃珩。
“大哥。”
江舒窈不可抑制地想起昨晚的事,忍不住红着脸问安。
“嗯。”
李偃珩倒是面色如常,他颔首一扬鞭,便长腿一跨,骑着马消失在了街角。
马车行至京城最繁荣的大街,在吉香堂不远处停了下来。
江舒窈坐在车上掀开轿帘一角仔细观察。
吉香堂是成安侯府的老字号生意了,口碑极好,光是在京城就开了五间铺子,算得上是侯府的支柱营收之一。
江舒窈这几日看过账簿,侯府的庄子都青黄不接,几大营收里目前就吉香堂赚得最多,堪称日进斗金。
多亏了吉香堂,侯府账面的亏空才不至于太大。
此时吉香堂店内店外已挤满了人,吉香堂罗管事正挺着油水十足的大肥肚子一边擦汗一边吆喝。
“请各位都排队,一个一个来,莫在这挤了,到最后谁也买不到啊!”
然而客人还是蜂拥而至,挤得满脸通红,甚至互相谩骂起来。
眼看人越来越拥挤,都快要打起来了,罗管事眼珠一转,找来了几个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