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幼立于马车之上,透过帷帽的轻纱淡淡地瞥着面前身骑着栗色马匹的男子。
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穿某种武将的盔甲服制,头戴银冠,眼眶下方泛着淡淡青色,透出一股子夜夜笙歌、御女过多导致肾气不足的“虚”弱之感。
啧。
好一个纨绔浪荡小色胚。
被骂做疯狗的某胚暴怒异常,径直拔出剑来,招呼其他手下,喝道:“把这个疯婆子给爷拿下!”
“先等一等。”
江幼淡笑着出声,伸臂微抬,虚挡在前。
那男子以为江幼要认怂,轻蔑地望着她,冷哼道:“若是你给小爷磕头认错,倒是能饶你一条小命……”
江幼丝毫不理会他的话,只垂眸望向清夏,道:“是谁拽了你的胳膊?”
清夏一手捂着后脑,龇牙咧嘴地伸手指向离她最近的一人:“他!”
“就是老子,你能怎么样——啊啊啊啊!”那人的话音未落,一条手臂已齐根落在泥土里,鲜血瞬间涌出,流了满地。
在众人的惊愕中,江幼闲适地举起手中滴血的弯月形砍刀,淡淡道:“倒是不能怎么样,不过你拽了她胳膊,就赔一条,很公平对不对?”
伴随着那人痛苦的阵阵哀嚎,“肾虚小色胚”的手下终于缓过神来,纷纷抽出刀剑便向着江幼劈砍过来。
江幼却丝毫不慌,唇角轻勾着,变戏法似的从袖口里掏出几瓶防狼喷雾,对着那一双双眦目欲裂的眼珠子就喷上去。
这些人哪里见识过这等化学武器,只觉得双眼剧痛无比,仿佛被万根钢针狂刺一般,登时扔掉手里的刀剑,各自捂着双眼狂流泪不止。
端坐在马背上的“肾虚小色胚”目瞪口呆地望着刚刚还威风凛凛,瞬间溃不成军的一群人,心下一阵骇然。
再看那不慌不忙地跳下马车,向着自己走来的疯女人,更是心里没底,只是还强撑着嘴皮子上的功夫,呵斥道:“你!你可知道我是谁!你,你不要过来啊!”
江幼笑眯眯道:“我当然知道,你是疯狗嘛。”
话音刚落,她蓦然出手,一针兴奋剂狠狠扎进马脖子里,马匹骤然受惊,高声嘶鸣扬蹄后,闪电般窜了出去吗,只留下某胚的哀嚎惊叫,如泣如诉。
见老大都跑了,剩下的人还哪里敢多待,个个狠劲地睁着通红流泪的眼珠子,慌忙捡起刀剑,再扶着那断了胳膊的,连狠话都来不及撂下就狂奔而去。
刚刚还喧闹不已的道路上,瞬间恢复了平静。
忽闻铃音清脆,狄乔从车上下来,姿态沉稳的福礼道:“萍水相逢,承蒙姑娘仗义相帮,狄乔感激不尽。”
“女子立世不易,狄娘子仗义执言,我不过投桃报李罢了。”
江幼说着,一把掀开帷帽,淡笑道:“还没谢过狄娘子刚刚替我狠啐那几个碎嘴子呢。”
即便狄乔本身也是颜色绝世的美人,但望着眼前雪肤桃腮、琼姿花貌的女子,还是微微一怔,继而淡笑道:“早听闻英嘉夫人一貌倾城,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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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府,后院。
“哎呀,你是不知道,疼……疼……”
喜乐坐在小凳子上,仰起头,顶着发青的额头,由暮秋给她上药膏,嘴上也不消停,跟苍狼絮叨着今日在街上的事:
“那几个大老爷们嘴里真是不干不净的!竟说咱们夫人的坏话了……啊暮秋你轻点……听得我跟清夏都气死了!”
“还有那什么狗屁……中郎将……还是啥……啊……嘶……疼……”
“我这额头撞得都疼死了,怕是得青个几天了……嘶……”
苍狼见她这副狼狈样子,有心安慰几句:“你也别太郁闷了,反正你长得也不好看,多一块青紫的也不打紧。”
“滚!”
伴随着喜乐中气十足的暴喝,苍狼一脸莫名地离开了后院。
少主曾交代过,关于江幼的事要“事无巨细”地汇报。
苍狼觉得,这件事很有必要汇报一下。
正屋,某处隐蔽角落。
桑北延将一封信递给玄影:“务必把这封信亲手交到外祖父手中,还有……找到父王的亲卫统领赤霄。”
他又把手腕上的一条狼牙手环取下来,交到玄影手上:“这条手环,也一起交给他。”
玄影疑道:“可需要属下与赤统领说些什么?”
桑北延轻轻地摇摇头:“见到这条手环,他便懂了。”
以他与赤霄之间的情谊和默契,无须多言。
玄影深深行了一礼:“属下定不负少主所托,速去速归。”
望着玄影逐渐远去的背影,桑北延沉沉的舒了一口气。
十三年前,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孩童。
当事情发生时,一时天塌地陷,只觉自己罪孽深重,心甘情愿承受重刑,孤身远走他国作为赎罪,竟从未怀疑其中有诈。
自从玄影口中得知或有隐情这一个半月以来,桑北延细细想着那夜前后种种迹象,才惊觉确有很多可疑之处……
玄影和苍狼是父王指给他的狼卫,自小便伴他左右,从不离身,怎的偏那日被唤走?
且距那日前的半月间,他便未再见过父王。
而母后……
桑北延心下一沉。
母后便是从那时起,召他务必日夜与她待在一处。
……
如今想起来。
这桩桩件件都透着不同寻常之意,似乎有人早算计好了一切,铺设一张大网等他来钻。
桑北延抬眸北望,金眸深邃如潭,他便是要撕开这网子,让一切明辨天下。
届时,若真是他犯下的罪责,也绝不苟活。
以性命偿了生恩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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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海寇的应对之法,朝堂上的议论愈发激烈。
不过大抵是分成两派,一派是以镇远侯吕军捷为首的主战派,另一派是以太子为首的主和派,至于宣王殿下的招抚之策,则鲜少有人问之。
无论是早朝还是御书房中,均是一片辩论驳斥之声,搅得昊元帝几日无法安寝,深感头痛。
“德宝,你来说说,这海寇是该和还是该战?”养心殿内的鎏金香炉里袅袅的飘着好闻的安神香气,昊元帝半倚在龙榻上,幽幽问道。
德宝心中“咯噔”一下,这话实在是不该他一介宦官来回答,但皇帝问了他又不能不说,只好斟酌道:“回禀陛下,老奴以为,这海寇侵扰我万里海域多年,和是为了东楚江山基业,战是为两城百姓雪恨……都是陛下为苍生而谋,乃东楚万民之福啊。”
“你这老狐狸,是以为朕听不出吗。战还和都被你说了!”昊元帝笑骂几声,忽转了话题,垂眸喃喃道:“你说,若是嘉辰在,会如何请谏?呵,那孩子……怕是会跟老三一个意思吧。”
听着昊元帝如梦呓般的低语,再见他神色间蒙上的一抹黯然,德宝心下了然:先太子顾嘉辰惊才绝艳,乃治国大才,如此栋梁的薨逝,始终是皇上心中的一方痛楚哀思。
又堪堪过了两日,辩论之声依旧鼎沸。
但昊元帝却不再纠结是战是和。
早朝之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唤了顾九卿到殿前,问道:“招抚海寇,有多少胜算。”
顾九卿长身玉立,双手作揖,朗声道:“回禀父皇,十拿九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