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霧宜
喜歡一個人的話,身體上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再怎麽羞于啓齒,身體也會做出最直接最誠實的反應。
被他帶着,程霧宜感受到彌漫和升騰。男人的動作帶有極強的侵略性,火苗舔上她的肌膚,讓她躁得不能呼吸。
炙熱之後,他的身體也沒有離開她的。溫存缱绻,就這麽互相擁抱着,程霧宜累得不輕,額間滲出些薄汗,枕在景峥胸膛上看窗外的月亮。
景峥在玩她的頭發,他的呼吸倒是要平穩得多,溫熱的氣息撲在程霧宜脖頸上,會讓她稍微有些癢。
本來是想等她休息好之後再來的,但程霧宜整個人都軟成一灘水,景峥也就強迫自己淡了心思。見她頭發、頰面和身體上都沾着油彩,于是抱着她去洗澡。
“阿峥。”浴室裏,程霧宜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就坐在浴缸中問,“我們會生男寶寶還是女寶寶?”
景峥正在給她撒浴鹽,笑着逗她:“一發入魂,程霧宜,看不出來,我在你心中原來這麽厲害啊?”
“……”程霧宜睜眼,嗔着看他。
“你喜歡男生還是女生?”景峥問她,撩起水波洗她的身子。
程霧宜很認真地在思考這個問題,然後回答道:“我不知道,都好吧。”
“又都好……”景峥低頭輕聲重複了下,壓下沐浴液的瓶子,在手心上搓出泡泡,摸到她身上,幫她洗油彩。
“不過這回,确實是只能都行,寶寶性別這件事我好像确實沒辦法對你保證,誰知道哪次哪條蝌蚪跑進去……”景峥低聲說着,然後又取笑她,“但程霧宜,你是不是有點想太遠了,蘇栩栩不是說,我們不是連婚都還沒有結。”
程霧宜雙手抱臂,故作姿态對他說:“那……要看你态度了。”
景峥手裏拿着花灑,本來在幫她沖身子,聽聞手裏的動作停下來,頗為無奈地捏了捏她的臉:“嗯,我态度還夠不好啊,剛剛在床上,你叫我出去了我就出去了,我還硬着也一秒不敢多待,生怕弄痛你。程霧宜,你爽完就把我丢了是吧,怎麽還翻臉不認人?”
男人裸着上身,下身随手套了一條睡褲。睡褲尾邊繡了一只狗狗,和景峥平時的穿衣風格截然不同。睡衣是程霧宜給他買的,和她自己的是情侶款,景峥當初拿到的時候還嫌程霧宜品味幼稚。
不過穿倒是穿得最勤。
程霧宜臉皮薄,越發熟練地耍起小脾氣,搶過景峥另一只手裏的浴花,趕他:“不要你幫我洗了,你出去!”
景峥蹲在浴缸旁邊,連連搖頭。
“好好好出去出去。”他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站起身來,将架子上的洗發膏和發膜都挪近了點,好方便她拿。
他要出門,但快走出去的時候,不知道想到什麽,又折返回來。
男人有點煩躁地抓了抓腦袋,在浴室踱步了一會兒。
再然後,景峥俯身,一只手撐在浴缸的另一邊上,整個人的身體姿勢都淩駕于她之上。
他的聲音低沉,直接了當地問她:“程霧宜,你想要什麽樣的婚禮?能不能給我個明示?”
程霧宜整個人一下子噎住,她有些懵,從浴缸裏坐起來:“怎麽問得這麽突然?”
“還突然啊?”景峥有點無奈,“你想想,依照我們這個頻率,不采取任何措施的話,有小朋友只是時間問題。程霧宜,我可不想你大着肚子穿婚紗。”
程霧宜想了一會兒,也想不出什麽方案來。
見她實在想得辛苦,景峥也不忍心再為難她,低頭親了親她濕漉漉的發,只說讓她先洗澡。
關于結婚的計劃,景峥其實一直在推進。
在這方面,程霧宜是随遇而安的人,只要景峥同意,她大概明天就能拽着他去民政局登記,甚至覺得婚禮也可辦可不辦。
可景峥不是。他還沒有向她求婚,他們甚至還有沒有公開。她是他好不容易才重新得到的寶物,失而複得的感覺太刻骨銘心了,她也太過珍貴了,一步步,他都要缜密着計劃着來。
過幾天就是南淞大學一百二十周年校慶。
百廿校慶,南淞大學相當重視,不僅整個校園被裝點一新,就連南大一院也跟着挂了不少條慶祝橫幅。
這段時間倒春寒,南淞下了好一陣雨,本來都快入夏的氣溫又陡然降了回去。
程霧宜中午結束了診療,就和精神科的同侪們一起去食堂吃飯。
因為是校慶,食堂今天的菜色也比往日要豐富得多,還一人發了個帶學校logo的喜餅。
食堂的吊臂電視正在不間斷循環播放校電視臺的校慶新聞。
雙甲子校慶,學校把所有能請到的人都請到了,一整個校慶,大大小小的領導都去了,就連南大一院的院長去了也只能站後面。
不過像程霧宜他們這些醫生就還是照常工作,李家棟早上安排工作的時候,甚至還特別強調,不能因為院裏別的慶典活動而耽誤診療。
“李主任也真是的!”見習生彭浩一邊嚎一邊叫道,“這可是學校一百二十年校慶哎!一百二十年哎!他去跟着吃席,為什麽我要苦逼地在這兒看診啊!”
另一個見習輪轉的女孩子也附和道:“就是啊,不去參加全校的校慶也就算了,醫學院自己的校慶等我們下了班肯定也沒位子了,天殺的李家棟!!!”
程霧宜和于青坐在對面聽着小蘿蔔丁們吐槽老師,就當是聽個樂,也沒放在心上。
女孩子繼續道:“我跟你說,樓上神經外科的同學今天下班全要去醫學院參加那什麽雙腦中心的奠基儀式,聽說去那兒的都能得到Tsim贊助的校慶大禮包,卧槽,這不比學校發的破喜餅來得值。”
彭浩直錘桌子:“我去,我他媽現在轉科還來得及嗎?”
于青這時出了聲:“用得轉科嗎?”她眼波一轉,“想去?找你們霧宜師姐就行了啊~”
程霧宜正在啃着一塊芝麻喜餅,聞言一頓。
Tsim和南大以及南淞市政府共建的腦機項目最近确實推進得很快,三方計劃在南淞大學醫學院內建立教學實驗室,再在南大一院建立腦與腦機融合前沿科學中心。程霧宜昨天回家的時候,景峥正在開會,談的就是籌建雙腦中心的事情。
“就是啊!”彭浩又拍了拍桌子,撒嬌道,“霧宜師姐,我們下了班也想去那個雙腦中心的奠基儀式看熱鬧!你能不能幫我們弄到多餘的票啊?”
于青扯着程霧宜的手臂,也撒嬌道:“就是啊就是啊,景太太,我也想去。”
“?”程霧宜扯于青的袖子,“亂說什麽啊!”
彭浩還有其他輪轉生一齊:“景太太,我們也想去。”
程霧宜:“……”
景峥只要有空就會來接程霧宜下班,每次過來都會給一起值班的醫生們帶些小東西,有時候是奶茶、有時候是夜宵,反正基本都是程霧宜愛吃的。
兩人的關系在精神科內部不是秘密,俊男美女站在一起沒人不嗑,大家平時也沒少打趣程霧宜。
女人放下喜餅,見他們确實也想去,就給景峥發了個微信。
景峥一整天都在校慶現場忙,先去了全校的典禮,接着還有計算機學系還有醫學院的。下午三點的時候,景峥給程霧宜回了電話,直接幫彭浩他們安排了票。
“那你呢?”景峥問。
程霧宜一下午都在上門診,是在休息間隙接他的電話的。
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麽?”
電話那頭,景峥沒好氣:“程霧宜,我也幫你留了張票,你來不來?”
雙腦中心的奠基儀式是晚上六點,程霧宜下門診室下午五點,一般下班前她還回去住院部看看病人,所以出來怎麽也要五點半了。
幾乎每個月,景峥都要參加大大小小不同的飯局或是典禮,應酬上的事情,景峥從未怎麽仔細對她提過,更不消說是讓她陪同。
但景峥那句話一問出口,程霧宜就明白了,景峥希望她去。
程霧宜捏着電話,罕見地逗着景峥道:“那景峥,你猜我會不會去啊?”
電話那頭靜了很久,男人有很明顯的錯愕,默了好久都沒有說話。
程霧宜說完這句就主動先挂了電話。
晚上五點的時候,程霧宜下了門診,先去看了住院部她收進來的幾位病人,然後坐上了去南淞大學醫學院的地鐵。
南大一院和南大醫學院還有本部都挨得極近,程霧宜出了站就往醫學院的大禮堂走。
天氣到傍晚就越濕冷起來。傍晚的黃昏時分,教學樓兩旁的路燈亮了燈。慕色下,微風裏帶着些許寒意,隐約有要落雨的跡象。
大禮堂裏早就坐得滿滿當當,程霧宜推門進去,典禮早就已經開始了。
怕打擾到別人,程霧宜沒有去找票上标記的座位號,而是就站在了大禮堂後面,和其他一起偷溜進來但沒票的學生們一起,觀看這場奠基禮。
典禮的前半部分有夠無聊,市長和校領導依次上去講話,臺下差點睡成一片。
程霧宜工作了一天,那些套話實在是很催眠,她腦袋靠在牆上,眼皮都快要撐不起來。
恍惚間,似乎聽到有人叫她。
——“同學,帶傘了嗎?”
程霧宜睜眼,看見一個穿黑西裝別着Tsim工牌的男人正在對她講話。男人手臂上挂着一長溜白色透明長柄傘。
剛從瞌睡中蘇醒過來,程霧宜腦子還不是很清楚,先是啊了一聲,後聽見外面淅瀝的雨聲,終于反應過來。
下雨了。
“我沒帶。”程霧宜老實道。
Tsim那名工作人員将手臂上的長柄傘脫下來一個,塞在程霧宜手上,又迅速去問了她旁邊的下一名同學。
在往禮堂裏面望去,才反現Tsim的工作人員正在躬身搬着桶,桶裏裝着程霧宜剛才拿到的長柄傘。工作人員将桶搬到過道上,供每一條長凳上的同學結束典禮後使用。
剛剛校領導剛剛講完話,正是中場休息的時候。場控在大屏幕上放着雙腦中心的宣傳片花,程霧宜旁邊的同學們抱着傘,正在叽叽喳喳聊着天。
“草,下雨了還給發傘,這福利也太他媽好了,Tsim有沒有什麽職位是我們醫學生也能進的。”
另一個女生附和着,激動道:“聽說Tsim兩位創始人都是大帥哥,今天這個景峥,聽說是那種濃顏大帥哥。景峥,姐今天專門來追你的,快現出真面目讓姐好好看一看。”
程霧宜聽着,一個沒崩住笑了出來。
兩個女孩子雙雙扭過頭來。
程霧宜有點尴尬,摸了摸鼻子,道:“就……我也是專門來看他的。”
兩個女生像是覓得知音,熱情地迅速将程霧宜拉入群聊。
“我聽說Tsim兩位老板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梨花頭女孩子熱絡地分享着她那源頭未知的情報,“今天這個景峥呢,說是從高中起就是風雲人物,沾花撚草不在話下,到了大學也是那種一次談很多個,并且每一個還都能友好相處的那種。”
程霧宜:“……”
女生還說:“聽說景峥談戀愛還有那種特殊的癖好。”
另一個女生很吃驚:“啊什麽癖好?卧槽,他好變态啊!”
程霧宜在一旁較勁腦汁想了一會兒,悠悠添聲道:“是不是喜歡名字裏帶yi的女孩子啊?”
“我去?你怎麽知道的?”梨花頭女孩驚呼。
程霧宜沒有回答,只在心裏腹诽着:因為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和事實貼近但又差之毫厘謬以千裏的答案。
兩個女生還在說着,後來中場休息結束,等景峥出來的時候,整個會場頃刻間安靜了下來。
男人穿一件全黑色的西裝,三件套的款式,打扮得極為正式。待主持人介紹過他之後,先說了謝謝,然後才接過話筒開始講話。
這場奠基禮是全程現場直播的,導播随後将鏡頭從全場切換成了景峥的近景。
于是程霧宜看到了景峥西裝上別的那枚風筝胸針。
在千鯉村和袁豪打鬥的時候,胸針因為兩個男人激烈的身體對抗而摔在地上。
林明達發現景峥的時候,并沒有注意到他手上握着的東西。直到到了醫院,醫生要給他全身做檢查,才發現男人手裏緊緊攥着的那枚風筝胸針。
隔着這麽遠的距離,看着朝夕相處的相愛之人出現在大屏幕上,程霧宜突然覺得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景峥拿起話筒,簡單地做着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來自南淞大學2016級,計算機與大數據通訊工程專業的景峥。”
“我不想自述我的頭銜或者成就。”景峥說着,“不是因為我謙虛,而是因為,我覺得我應該還挺有名的。”
一句話落地,成功引起臺下的笑聲。
“大家應該或多或少都有從互聯網媒體知道關于我的一些報道。”男人的聲音很平靜,“我的成績、我的家庭、我的母親、還有,我的心理疾病。”
他沒有任何遲疑和停頓,就這麽平靜地表述出來。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凝滞。
“最開始我和起岑說關于腦機項目的時候,我們兩個其實都不是很看好,因為這個項目投資時間長、前景又比較渺茫,每次我們開會的時候,公司幾個高層都嚷嚷着這個項目把Tsim整個母公司的毛利率至少拉低了五到六個百分點。”
Tsim最初起步的時候,投資是靠景峥一家一家公司敲門演講拉來的,男人很會做pitch,口才和演講的技巧都一流,此刻就把話筒遞出去:“有沒有同學試着回答一下,為什麽Tsim還是要投這個項目?”
臺下七嘴八舌提什麽的都有,大部分都在說這是Tsim企業社會責任的體現。
然後有個醫學院的男生舉手,問景峥是不是想給自己治病。
這是個很冒犯人的回答,但景峥完全沒有動怒的意思。
男人笑着說:“想必通過剛才的片花,大家應該能初步了解腦機能幹什麽了。腦機接口,從籠統上,能治療很多腦類疾病。所以它不僅對癫痫等這類由神經紊亂引起的身體疾病有幫助,也能幫助治療由病理性病變産生的抑郁症等心理疾病。我們未來會計劃也在精神科開展一些志願者試驗。”
三方共建的腦機項目目前還只是在初始階段,每次他們開會,李家棟都會過去。
程霧宜本來以為,自己老師只是個陪同參觀的。
這是她第一次聽景峥說起要參與這個項目的目的。
再然後,她又聽見他說——
“我這人一生最大的高光,大概是命好交了個女朋友。”
臺下立刻又響起交頭接耳的聲音,大家竊竊私語着。
景峥臉上有很柔和的笑意,娓娓道來:“我女朋友呢,她本來是讀經濟學的。我出國那年,她轉專業去了醫學院,讀了精神衛生學。”
“Tsim投腦機這個項目,其實我跟起岑都有私心。起岑喜歡攻堅,覺得用科學解決心理學這種有些玄乎的學科是個很有吸引力的事情。”景峥停頓了一下,“但我不一樣,我只是想幫她。”
“就像……她當時想幫我一樣。”
臺下先是鼓起掌,然後有人開始帶着歡呼,氣氛非常熱烈。
程霧宜旁邊那個梨花頭妹子直接說了聲卧槽。
“媽的,帥哥原來還是個癡情種。這種男的到底都是誰在談啊?”
程霧宜抱着傘,靠在牆上,呆呆地盯着大屏幕上的景峥,沒有說話。
如果沒記錯,Tsim開始涉及腦機這個領域,可以追溯到非常非常久之前。
久到,那個時候他們甚至都還沒有重逢。
“請問景先生,你女朋友是個什麽樣的人啊?”臺下第一排有個女生直接問出口。
她簡直是大家的嘴替,所有人屏氣凝神,都在期盼着景峥的回答。
景峥手上拿着話筒,并沒有第一時間作答。男人在整個會場尋找着什麽,然後将目光鎖定在後門的某處。
“她啊,很漂亮,很可愛。”景峥說。
程霧宜的耳根開始紅。
她站在很後面的地方,只能通過大屏幕看到景峥。舞臺上的頂燈又很亮,所以她其實并不能發現,景峥一直在望向她所在的這個方位。
“她呢,很乖。”男人陷入某種回憶,臉上的表情柔軟,“很聽她爸爸的話,是個輸液時因為自己的血管太細所以會對醫生道歉的人。”
“她呢,也很迷人。”
“看似軟弱,其實勇敢又堅強。囿于各種各樣的感情,卻始終是自由的,和她在一起,我才是完整的我自己。
程霧宜仰頭聽着。明明現場這麽多人都在聽,明明知道實況也會被實時轉播出去,但莫名地,此時此刻,程霧宜只能感應到景峥的存在。
他們好像只有、也只需要有彼此。
景峥透過大禮堂的羅馬窗看了看外面的天。
“下雨了。”男人說。
“程霧宜。”
他叫她的名字。
在這萬人注目的現場,在這萬人注目他卻只希望能看見她的現場。
景峥就稀松平常道:“你男朋友叫你拿好傘,別被淋到了。”
整個現場的氣氛因為這句話徹底達到了高潮。
臺下坐着的領導們不乏有一些老學究,但景峥說自己只是個校友,又不可能真只是個校友,就憑Tsim給南大捐那麽多錢,縱使有不滿,也沒人敢說什麽。
至于臺下的學生,就更熱烈。程霧宜身邊兩個妹子,簡直表現得比程霧宜本人還要激動一萬倍。
後來這場奠基禮怎麽結束的,程霧宜已經記不太清了。藕荷色開衫兜裏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各種吃瓜的消息都飛進她的手機,于青甚至還給她打了個電話。
不過程霧宜都沒有理會,她腦海裏都還是景峥剛剛說的那句話,跟着人群出了禮堂。
剛出禮堂,一個Tsim的工作人員就過來攔住她。
這人程霧宜是認識的,跟在景峥身邊的錢秘書。
“程醫生,景先生讓我先跟着您,他還有點公務要處理,然後就過來找您。”
程霧宜懷裏抱着那把透明長柄傘。明明只是便利店裏最普通最常見的款式,卻意外襯她。
“不用跟着我,我想去本部心理學系教學樓那兒看看,跟景峥說,我在那兒等他。”
女人将傘撐開,一個人漸漸消失在雨裏。
雨不算大。
春天的雨,綿綿裏似乎有着無限的缱绻溫柔。
心理學系的教學樓還是和多年前程霧宜在這裏蹭課一樣,多年都沒有正經兒修繕過,門窗破敗,微風輕輕一刮,就晃得直響。
被綿雨打着,教學樓後的那排玉蘭樹一直在簌簌掉着朵子。
這個點兒,天早就已經全黑了,路燈昏黃,程霧宜就靜靜看着教學樓後排的窗戶的發呆。
記不得當時她是坐在哪個窗臺上。
只記得,她和他接吻。
在一起的第一個月裏,也是春天,他們一起從雲嘉回來。當時她為了轉系做努力,來旁聽心理學系的課程,因為忙着和池烨陽讨論,忘記回景峥的電話。
于是,他們就在這裏,就在有流岚的傍晚中接吻。
而今,程霧宜撐着傘,仰頭看這霧霭彌漫的夜空。
這地方平時沒什麽人來,所以男人皮鞋的腳步聲分外明顯。
程霧宜扭頭,看着他從雨霧中朝她走過來。
近距離就能發現,剪裁得體的西裝将他的好身材更展現得一覽無餘。男人沒有打傘,頭發稍微被雨絲打濕,淩亂了點,也讓他顯得沒那麽嚴肅了點。
景峥停在離程霧宜還有半米的距離。
兩人就這麽隔着一點距離對視着。
還是程霧宜先開了口:“謝謝……謝謝你的傘。”
她緊張的時候,好像總是這麽客氣地跟景峥說話。
景峥嗯了聲:“給你留的座位一直是空的,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不是。”程霧宜解釋,“遲到了點,就不好意思再擠進去了。”
“不過。”她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我來了?”
“因為我不想猜。”景峥說着,朝她走進一步,“所以派人從你一出醫院就跟着你。”
程霧宜:“……”
“你作弊!”她講。
景峥挑了挑眉,沒半點抱歉的樣子,若有所思地問她:
“怎麽突然想來這兒?”
程霧宜轉着那把透明傘:“就是很久不回學校了,所以想過來看看。”
景峥哦了一下:“我還以為,你是想跟我接吻。”
程霧宜:“……”
女人擡起頭:“景峥。”
景峥:“在呢。”他總是習慣這麽回答。
“如果早一點和你相遇就好了。”女人那雙剪水一般的眸子就這麽定定地看着他,“如果……如果我不是她的女兒就好了。”
景峥嗯了一聲,男人語氣裏有一貫的篤定,平靜說:
“如果五歲遇見你的話,那麽我會在奶奶只給你堂弟買桂花糖的時候,也給你買一塊。”
“七歲呢,那麽我會在你媽媽走後,陪你坐一圈又一圈旋轉木馬。”
“十歲呢,”景峥想了會兒,“或許我會和蔣平章約個架,不過更有可能的是我會幹脆直接把他暴揍一頓,叫他放學別再跟着你回家。”
程霧宜:“……”
景峥說着,雙手撐在膝蓋上,躬下身子去看她。
“程霧宜。”他坦白道,“最開始的時候,我也曾經無數次想過,你要不是許言之的女兒就好了。”
男人嘆了口氣:“但後來,自從那一年跨年夜你被jason欺負了之後,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當時,沒那麽計較就好了。”
隔着雨絲和霧氣,程霧宜故意将肩頭的傘往後撐了點兒。
這樣她的眼淚或許可以僞裝成,不小心斜斜落在她臉上的雨滴。
但幾乎是下一秒,景峥就伸手,拂去了她臉頰上的淚珠。
他笑話她:“笨蛋,那年的跨年夜,煙花那麽美,你是不是忘記許願了?”
景峥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臉蛋:“知道我當時許了什麽願望嗎?”
男人自問自答——
“只有一個願望,不要你哭,不想要你的眼睛總是霧蒙蒙的。我心甘情願被你騙,圈套也行,我跳就是了。”
于是,在這個寂靜的雨夜,程霧宜努力忍住沒有再哭。
男人走過來,終于緊緊地擁住她。
“程霧宜,無論怎樣,我都會一直愛你。”
而後他們接吻。
一如多年前一樣。
傘被扔在地上。
玉蘭花花影幢幢,撲簌落在透明的傘面上。傘面上有雨珠滑落,滴答滴答。
有湧動的暗香,也有無法抑制的滿溢愛意。
——這就是春天的小雨天氣。
* 雙腦中心名字有參考。
抱歉晚了,今天這章有随機小紅包包掉落。
下幾章會寫一些大學if線,求婚和團子我會挪到最後寫。當初兩位大學幾乎沒談過幾個月甜甜的戀愛,這次換風筝追51吧,也圓滿一些在我看來沒能完成的遺憾。明天會有更新,但我明天三次有點事情,可能會熬夜寫,但一定有更,大家不要等我,早上來看,謝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