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的
景峥越來越兇猛地吻她。
程霧宜不堪承受着,是現在才突然發覺——
好像,到現在為止,他們每一次接吻,彼此都帶着不甘心,瘋狂而又熱烈,像是一定要征服對方一樣。
風現在是吹在她身上了。
最開始,景峥還只是吻她。
程霧宜覺得屈辱,一邊承受他的進攻一邊反咬他唇。男人吃痛,但也不可能放開她,只和上次一樣,捏住她下巴,逼她接受他的唇舌,更加洶湧地懲罰她。
這次程霧宜也學會了回吻他。
這放肆的纏綿,是他們對彼此的報複。
她拽着被子借力,也就抛下一切,笨拙地去貼他的唇,來表達她被誤解被羞辱後的憤怒。
夜風越來越大,未幾,竟淅瀝瀝地下起春雨來。
後來,男人徹底煩躁了起來,騰出一只手臂,幹脆反身壓過去。景峥扯了扯自己的襯衫衣領,表情邪得可怖,手開始不安分起來。
本不想這樣的。
可她的樣子太過……
彼此無法控制的反應令人羞恥又着迷。
景峥不想承認,她未必需要向他獻吻,僅僅是站在原地勾勾手,他就會心動。
床榻很軟。
心照不宣地,本來,他們像是要一同墜入深海。
但女孩領子上的扣子被男人大手不小心扯掉的那一刻,程霧宜突然清醒過來。
偏偏這顆扣子,這枚崩掉的扣子,仿佛一枚子彈,迅速朝她開了一槍。
嘭地一聲——
是鳥撞向玻璃的聲音。
“他媽媽是被人虐待死的,所以他就去虐待別人。”
“你知道小時候景峥是怎麽收集死鳥的嗎?”
“他會專門跑到摩天大樓的玻璃幕門邊,等着那些鳥撞向玻璃、墜落、咽氣,越是渾身鮮血的他越喜歡。”
程霧宜就是那只死鳥。
“景峥!”
先清醒過來的,是程霧宜。
耳後上感受到一陣熱的時候,程霧宜着急地叫他的名字。
但景峥并沒有空搭理她。
女孩皮膚極白,也薄。脖頸上的血脈呈現出淡淡的紫紅色,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景峥不想忍了。
程霧宜被他纏得不能呼吸。
春雨,越下越大,通過尚未關緊的窗戶潲在床上。
她蜷住了腳。
“景峥。”
程霧宜不知道,她這副乞憐的樣子,其實是在刺激景峥。
“景峥,你別……求你。”
她哭出聲。
直到吻到她的眼淚,景峥才睜眼。
然後,他陡然從巨大的情.欲中抽離出來。
女孩脖子上裸露出的皮膚全是粉色,喉頭旁的靜脈那兒有一個很明顯的吻痕。
景峥喘着氣,身體都還在燙着,拳頭捏到指尖發白。
冷靜片刻後,他開始吻她的眼淚。
狠話再也講不出口,但彼此卻又都不願意示弱。景峥起身抱她,強迫自己離她遠一點。本來是想幫她穿衣服的,但男人最終只是從衣架上取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蓋在程霧宜身上。
“送你回家。”他只說。
“放心,不會再做畜生了。”
景峥照例還是只送到了城中村門口。
第二天一早,程霧宜是被村口的警笛聲吵醒的。
睜眼,暴雨如注。
她睡眼惺忪地起床,簡單洗漱換好衣服後,正準備拉起水果攤的卷簾門,手機就響起來。
“阿霧嗎?你回南淞了嗎?”
“還沒呢,怎麽了林警官。”程霧宜揉着眼睛,手上的動作沒停。
卷簾門豁然打開。
光亮湧進來,程霧宜捂着眼睛,等過了一會兒适應了光線之後,才發現林明達就正在村口。
林明達:“轄區發生了一起盜竊案,我們懷疑嫌疑人逃竄的時候可能經過城中村,你對這裏地形熟悉,能幫我帶路嗎?”
程霧宜二話沒說就答應了,甚至連傘也沒打,用手遮着雨,從水果攤跑了出去。
城中村門口,林明達和一群警官穿着便衣,配了槍,三三兩兩說着話,表情嚴肅。
道路旁,昨天的風雨太甚,黃桷蘭的葉子落得到處都是。
和警察打過幾次交道,程霧宜知道不該問的不問這個道理,帶着他們就往裏面走。
一整個上午,她就帶着警察将城中村裏裏外外轉了遍。
後來林明達怕還有遺漏的,問她願不願意回局裏配合工作,程霧宜也同意了。
她就是在警局大廳見到的景峥。
男生斂着眉眼,穿一件全黑的T恤,戴着鴨舌帽,沉靜地坐在大廳的椅子上。人群熙熙攘攘,他就像和其他人有結界一般,低着頭,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像是一株遺世獨立的修竹。
景桢寸步不離地守在景峥旁邊,看見程霧宜從門口進來,才小步跑過來。
“林警官,案子有什麽進展嗎?”
林明達說:“我們先去裏面談。”
“那就是沒什麽進展。談什麽談啊?”景峥懶懶發了聲,揣着兜走過來,“我早說了,要你們警察有什麽用。”
“景峥!”景桢扯他。
後來程霧宜才知道,昨天夜裏,景峥媽媽的墓被盜了。
為了遵循謝遠婳的遺願,景峥沒有把她葬在景家的私人墓園裏,而是為母親在公墓中挑了個有柳的墓穴。
和謝遠婳一起長眠的,還有謝遠婳生前的幾幅作品,被盜的,就是那幾幅畫。
問詢室裏,因為景家人的允許,林明達向她展示了現場照片。
“作案人反偵察意識很高,沒有留下任何指紋,還很聰明,挑了清明節之後,大家祭拜過後松懈的時間點。”林明達說,“監控顯示,他一路往城中村的方向逃竄了,但因為城中村的監控只安在入口處,情況又比較複雜,所以線索就斷在了這裏。”
“不過好消息是,看他的背影一直護着手,應該是盜墓過程中受傷了或者天生殘疾,這也是個重大線索。”
監控截圖裏,一個佝偻着背的中年男人穿着雨衣,還戴了口罩,将臉遮得嚴嚴實實的。他手上拿着盜來的畫,胡亂包了包,身上還有泥土,消失在城中村的入口處。
看着男人手上的畫,雖然只有一個模糊的剪影,但程霧宜眼皮還是劇烈地跳動起來。
“能放大嗎?”
林明達點了點頭,操作的民警将畫面放到了最大。
于是程霧宜看見一只模糊的風筝。
林明達想起什麽來,又從卷宗裏掏出幾張照片,一張一張放給程霧宜看。
風格太明顯,程霧宜一眼就認出來,是謝遠婳的畫作。
只是每一副作品上都被不同程度上沾了血。
這是……兇殺現場的照片!!!
在林明達給她看的最後一張照片上,程霧宜終于看見那只風筝。
那只被禁锢在景峥右手腕上,那只斷了線的風筝。
未完待續的畫布上,鮮血濺滿整張畫布。畫布中央,是景峥母親畫了一半的風筝,在有淡藍色流雲的天空中飛。
只是線只畫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紅色。
程霧宜顫抖着,仰頭問:“林叔叔,我能看看當時的卷宗嗎?”
林明達正準備拒絕,就聽見景桢在一旁說:“林警官,沒關系,給阿霧看看吧。”
整個問詢室,只有林明達、景桢、程霧宜和一個放監控的低階民警。
景峥沒有進來。
程霧宜接過卷宗。
謝遠婳死于十年前的一個冬天。
就在雲嘉美院家屬院她自己的畫室裏。
離婚後,謝遠婳隐姓埋名,因此林明達推斷是随機作案的可能性比較大。
兇手是在睡夢中将謝遠婳殺害的,并且手段極其殘忍,割喉放血,當時警察們光是清理地板上的血跡就花了三天。
而直到今天,兇手一直處于潛逃狀态,始終沒有被緝拿歸案。
那天雲嘉極為罕見地下了一場雪。
景峥是現場的第一目擊證人,也是他報的案。
那年景峥九歲,就住在母親卧室的隔壁,母親的卧室也是畫室,血一點一點滴在地板上,再沿着滲出門縫。
滴、答……
滴答滴答……
程霧宜看着卷宗上九歲的景峥的紅手印兒,心突然刺痛般的難受。
“我們會盡全力。”林明達寬慰着景桢,“也請景小姐轉告小峥,他母親的案子我沒有忘記。”
“還有,我看小峥情緒不太好,你們最好找個人看着他,必要時請個心理醫生。”
景桢一一應着,帶着程霧宜走了出去。
大廳裏,景峥還是像剛開始那樣坐着,泥偶一般,像是從來沒有動過。
景桢有些猶豫,上前晃了晃弟弟的手:“小峥,回家了。”
他耳朵上airpods還在放着音樂,聲音大得連程霧宜都能聽見。
男人摘下耳機,挑眉看景桢,示意她再講一遍。
景桢心疼地看着他,拽着他就往外面走:“走啦,跟姐姐回家吃飯了,你姐我今天下廚,給你露一手。”
“改天吧。”景峥打了個哈欠,“一大早上被你拽到派出所來,我只想回家睡個覺。”
景桢不樂意了:“你回家?你回哪個家?美院家屬院嗎?”
景峥表情淡淡的:“我只有一個家。”
不想讓景峥再觸景傷情起來,景桢強硬道:“不行,你要是不願意回那個家就回我家也行,反正就不是不能回那裏去。”
姐弟裏撕扯着,一旁一直沉默的程霧宜此刻終于發了聲。
“我家裏沒人,可以帶你回我家,你願意嗎?”她輕輕問景峥。
城中村,程霧宜家。
程霧宜帶着景峥回了家。
一進門就有幾個淩亂的水果箱躺在地上,程霧宜有些窘迫,連忙收拾起來。
景峥嘴角抿了抿,也幫她撿起紙盒起來。
囫囵收拾好之後,男人開口:“你住哪間房?”
于是程霧宜帶他去看了自己的房間。
女孩的房間很小、很整潔。攏共只放得下一張床、一個衣櫃、還有一個書桌。
書桌還放着程霧宜高三沖刺寫過的試卷和輔導書。窄窄的床上鋪了一條粉色小褥,因為程霧宜今天急着開門,又接到了林明達的電話,所以連被子都忘了疊。
程霧宜有些窘迫,飛快地跑去把被子疊起來。
旁邊的穿衣鏡倒映出女孩的側影,景峥就盯着那鏡子,嘴角勾了勾。
“今天你就先住我的房間。”程霧宜說着,打開衣櫃,就要踮腳拿新的被絮。
男人很高,長腿邁開走過去,輕巧得幫她拿下來。
但這個姿勢,其實也很像是——
他從後面抱住了她。
程霧宜表情有些不自然,很快地退後了兩步。
景峥舔舔唇,只說:“不用,我睡沙發就行。”
程霧宜啊了一聲。
“那你剛才為什麽……”
景峥:“就是還沒見過女孩子的房間,有點好奇。”
他居然現在還能開玩笑,着實是程霧宜沒料到的。
可是他看起來越是正常,程霧宜就越是擔憂。
景峥一天都很乖,甚至連晚飯都是他做的。
突如其來的這件事,卻讓本來別扭的兩個人都暫時放下了心結,依靠在一起。
晚上十一點,兩人互相道了晚安。
母親死後,景峥就從來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他總是在想,如果那天他沒有睡得那麽死,會不會母親就不會死,會不會一切就都還能挽救。
景峥本以為自己會失眠,卻意外很快地進入了夢鄉。
夢裏又有風筝。
再然後,風筝飛起來,一邊飛一邊溶解。
漸漸,又變成紅色。
他又開始重複做那個夢。
夢中的景峥很清楚地知道,那其實并不是夢,只是母親遇害那天一次又一次的預演。
如果你做了一個夢,并且一輩子都沒有醒,那麽這個夢還是夢嗎?
有月光。
但月光太皎潔了。
太幹淨的東西,是不肯入他這間陰暗又肮髒的暗室來的。
黃桷蘭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香氣卻更加明顯,若有似無地萦繞在整間房子內。
有黃桷蘭。
也有她。
“景峥、景峥!!!你醒醒!!”
程霧宜看着滿頭大汗的景峥,焦急地探了探他額頭。
男人從夢魇中清醒過來,從沙發中坐起來。
“離我遠點。”他艱難從口中吐出這幾個字。
程霧宜有些手足無措,但并沒有離開,起身幫他倒了杯水。
男人坐在沙發上,修長指尖緊緊抓住沙發皮面,在努力克制自己。
忍什麽呢?
程霧宜本來就是他的玩具。
為什麽只有他一個人要遭受這些,這世界也應該有人和他一樣嘗嘗痛苦的滋味。
她對不起他,她欺騙他的感情,所以,他當然可以對她做任何事。
他有很正當的理由——
虐待她。
“做噩夢了是嗎?不要怕,只是夢。”程霧宜輕輕拍他的背。
景峥睜眼,直接打翻了她手上的水杯,抱着她就直接将她壓到了牆上。
這回,他比以往都還要粗暴瘋狂,直接扼住了程霧宜的脖子。
“我他媽說過了吧,叫你離我遠點!!!”
程霧宜踮着腳,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我為什麽要離你遠一點?”她艱難地問他,“不流露出任何恨意,不暴露出任何不安,像是一尊神祗,裝作一副家庭美滿被人愛的樣子,景峥,你累不累?”
“程霧宜,鄭俊鵬沒告訴過你嗎?我沒警告過你嗎?”男人那雙好看的桃花眼裏此刻盡數是血絲,掐住她的脖子在吼,“你那麽笨嗎?現在都猜不出來嗎?我看見血就不正常,我是虐待狂!!!”
靜得很。
窗外還在下着雨,夜裏潮氣漫上來。
“會正常的。”
她輕輕說。
“景峥,你會正常的。”她看着景峥陡然蹙起的劍眉說。
女孩聲音不大,卻在這靜夜裏異常清晰。
景峥愣了一下,涼薄地笑了一聲。
程霧宜感覺脖子上的力道更重了點。
“你別異想天開了。”
程霧宜卻說:“景峥,你別怕。”
景峥覺得可笑:“我怕什麽?”
“別怕我喜歡你。”
“你問……你問我為什麽不離你遠一點。”程霧宜整張臉都因為缺氧變得緋紅,“還不明白嗎?因為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女孩字字頓頓,又重複了一遍。
窗外,雨絲亂飛,打在路燈上,一群飛蛾撲火般地繞在燈柱附近。
起了霧。
而景峥眼裏也有很重的霧氣。
程霧宜從未見過這樣的景峥。
那雙總是意氣蓬勃的桃花眼,此刻卻滿是疑問,甚至有些空洞。
所有的心裏預設和防線都在那一刻土崩瓦解,只四個字就能化解所有的暴戾與憤恨,他像是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下意識地,放開了捏住程霧宜脖頸的手。
因為好像得到了愛,所以才會不知所措。
“是真的嗎?”他喃喃問。
沒等程霧宜回答,男人便吻上她的唇。
窒息感從脖頸頃刻之間轉移到了唇齒之間。
這吻在月光和黃桷蘭的掩映下,分外刺骨。
即将沉淪之際,她隐隐約約聽見景峥道——
“假的我他媽也認了。”
* “如果你做了一個夢,并且一輩子都沒有醒……”出自《了不起的蓋茨比》
沒想到吧,居然是我們阿霧表的白。
把騷話全删了。
沒想到更這章的時候居然碰上七夕節了,大家!七夕!快樂!!!(超大聲!!!
雖然是七夕,但依舊忙成狗,沒關系,我有大家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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