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楚山野坐在候診區的椅子上, 看了眼時間,順手打開了手機裏的王者,登上自己的小號準備随便排兩把。
他小號分有點低,匹配速度很快, 剛進去開始選英雄, 一個電話忽然打了進來。
一樓和五樓就“誰打輔助”這個問題吵起來了, 楚山野有些無奈地“啧”了一聲,随手一劃,把電話挂斷,開始在隊伍頻道裏敲字勸他們兩個好好打游戲別吵架,一勸就是一整局,等打完了才想起來切去看看是誰打的電話。
是個陌生的座機號碼。
楚山野以為又是什麽詐騙電話或者騷擾電話,也沒太在意, 正要開下一局,對面主任醫師的辦公室門被人推開了。
顧輕言拿着一張單子走了出來:“好了。”
“這就好了?這麽快?”
楚山野有些意外,連忙站起身走過去:“結果怎麽樣?醫生怎麽說?”
“應該沒什麽事,現在去抽個血, 然後就可以走了, ”顧輕言說, “別擔心。”
化驗室門口的人很少,顧輕言前面只有兩個患者。他将衣袖往上卷了卷,對着護士露出小臂。
護士抽出一根壓脈帶綁在他的胳膊上,用碘酒和酒精消了下毒,回頭拆開一盒新的針管。顧輕言原本都沒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卻察覺到楚山野好像忽然拽緊了他的衣袖。
“怎麽了?”
顧輕言微微擡頭看向楚山野, 發現對方一臉緊張地看着護士拆針管:“又不是你打針,你怕什麽?”
楚山野喉結動了動, 眨了下眼睛,忽然開口,語氣小心翼翼的:“姐姐,你輕一點好不好?”
護士剛把針管拆出來,聞言有些奇怪地撩起眼皮瞪了他一眼:“是你打針嗎?”
楚山野向後退了一步,不敢再多說一句話,但手還緊緊拽着顧輕言的衣袖。
他這個打針的人不緊張,倒是楚山野這個旁觀者比他還緊張。
但楚山野好像一直都很抗拒打針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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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輕言記得大概是他讀四年級的時候,學校組織學生接種流感疫苗。那會兒楚山野還在上三年級,中午午休的時候特意爬了一層樓上來,非要找顧輕言說話。
顧輕言是班長,一邊維持班級紀律,一邊還要聽熊孩子和他絮絮叨叨。
“哥,下午打針的時候你能不能過來陪我?”
楚山野當時被家裏放養,也不知道自己吃飯,就會在外面瘋玩,瘦得像只發育不良的小猴,比他們班同學要矮一個頭。顧輕言看他可憐,偶爾會用零花錢給他買點吃的加餐。
現在這只小猴扒着他的衣服,可憐巴巴地貼着他:“我害怕。”
“你馬上要升四年級了,怎麽還這麽膽小?”顧輕言微微蹙眉,“不可以哦。”
“哥,求你了。”
楚山野的嘴一癟,像是馬上要哭出來了:“我哥昨晚告訴我,紮針的針有小拇指那麽粗,紮進胳膊裏會流血,會出現好大一個洞,特別疼。”
顧輕言“哎”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麽。
楚皓怎麽還吓唬小孩呢?
“紮針的針不粗,也不會留下大洞,”顧輕言說,“你去了就知道了。”
他說完後頓了頓,看着小孩那雙滿是害怕的眼睛,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我下午陪你去好不好?”
楚山野吸了吸鼻子,重重地點了下頭。
“如果你勇敢紮針了,我就把這個給你,”顧輕言從口袋裏摸出一個鑰匙扣,在他面前晃了晃,“喜歡嗎?喜歡的話就要勇敢起來。”
那是枚“穿越火線”裏槍械的鑰匙扣,不到半個巴掌的大小,是文具店裏進的新品,近來頗受小學生青睐,每天放學後店裏都人滿為患,火熱程度堪比一周出一本的《知音漫客》。
楚山野果然眼前一亮,又重重地點了點頭。
下午去紮疫苗的時候,顧輕言特意和老師打了報告,說想陪着五年級的弟弟紮針,擔心他害怕。
老師批準了,但楚皓卻好像有點不高興:“他還以為自己是五歲小孩?紮針都用人陪?”
“那還不是你吓唬他?”
顧輕言罕見地對楚皓多了點不滿,擠過人群匆匆去三年級找楚山野。
楚山野的身體素質一直很好,可能自記事來就沒怎麽去過醫院,發燒吃點藥就好了,也沒去挂過吊水,所以才被楚皓一騙一個準。
這會兒他正站在班級隊伍外面,有些焦急不安地望着顧輕言可能來的方向,看見人後眼前一亮,連忙跑了過來,拽着他的衣袖就不松手。
他們班裏有幾個嘴賤的小孩,看見他的動作後大聲道:“楚山野是膽小鬼!”
“楚山野不敢紮針!”
“楚山野不是男孩!”
楚山野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抱着顧輕言的胳膊,用更大的聲音反駁回去:“我有哥哥,你們沒有!”
他們這一代百分之九十都是獨生子女,小孩最羨慕的就是在被欺負時有一個可以出來撐腰的哥哥或姐姐。楚山野這麽一說,倒是把其他人給說羨慕了,紛紛閉上嘴不再多說一句話。
顧輕言帶着楚山野去排隊,站在穿着白衣服的醫護人員面前時,楚山野還是向後縮了縮,有些畏懼地看着那道滋出一點藥液的針管。
“別怕,不疼的,”顧輕言摸了摸他的頭,“別忘了我們約好的事。”
楚山野低下頭,将手臂伸了出去。
顧輕言将自己的胳膊遞到楚山野面前:“你要是覺得疼就抓我。”
楚山野抿着唇,搖了搖頭,臉色雖然蒼白,但還是看着醫護人員将疫苗推進了血管裏。
顧輕言摸了摸他的頭,将放在口袋裏的那個鑰匙扣拿出來塞進他手裏,小聲說:“小野真勇敢。”
......
護士的動作幹淨利落,将一個棉球按在了顧輕言抽血的傷口上:“好了,按着吧。”
顧輕言按着棉球起身,一張标簽又被護士貼到了他手背上:“下午出化驗結果,憑條形碼在一樓大廳打印報告。”
他起身,楚山野連忙緊緊跟在他身後:“疼嗎?”
“當然不疼,”顧輕言說,“蚊子叮了一下似的。”
楚山野擰着眉,臉上的表情仍十分凝重。
顧輕言忽然問他:“你還記得我小學的時候送過你什麽東西嗎?”
楚山野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愣了一下:“送我東西?我想想……”
他掰着手指給顧輕言算數:“送過我雪糕,全對的作業本,變形金剛模型,《讀者》,《意林》,奧特曼卡牌,還有……”
“沒問你這些,”顧輕言蹙眉,“和醫院有關的。”
“哎,那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楚山野看着顧輕言,把手一攤,表情相當無辜:“哪有什麽和醫院有關的東西啊。”
想想也是。
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楚山野不記得很正常。
“算了,沒什麽。”
顧輕言也覺得自己問的問題有點超綱:“一會兒吃點什麽?我……”
一個黃銅色的槍械鑰匙扣忽然出現在他面前,上面挂了着把磨損厲害的鑰匙。
“開玩笑的,怎麽能忘呢?”
楚山野輕咳了一聲:“其實我當時很喜歡這種比較酷的鑰匙扣,恰好你送了我一個,我當然要好好保管,肯定不能忘掉啊,有在好好保管。”
***
顧輕言原本還想在醫院裏等等結果,但昨晚他沒休息好,早上也沒吃飯,這會兒身體有點撐不住了,靠着椅背就開始頭一點一點地打瞌睡。
“別等了,先回基地補一覺,”楚山野拎着早餐回來,把粥打開給他晾着,“到時候我幫你拿結果。”
顧輕言拗不過他,只能先就着這有些惡劣的環境吃早餐。
他一勺一勺地喝着粥,楚山野就在旁邊給他剝雞蛋,然後把剝好的雞蛋放到顧輕言的碗裏,一擡眼就看見胡蘿蔔絲正被人悄悄塞到土豆絲下面。
楚山野輕咳一聲,顧輕言若無其事地收回壓着土豆絲的筷子,又一心一意地喝起粥來。
“哥,別光喝粥,吃點菜。”
楚山野假裝剛剛什麽也沒看見,把裝着小菜的一次性餐盒往顧輕言面前推了推。顧輕言眉心微蹙,夾了一筷子土豆絲,但還是沒碰下面的胡蘿蔔。
杜興賢發消息說他們回基地了,問他什麽時候滾回去。他低下頭回杜興賢的消息,餘光又瞥見顧輕言在藏胡蘿蔔。
稱得上一句“筷功了得”。
“哥還是不喜歡吃胡蘿蔔嗎?”楚山野嘆了口氣,“早餐攤上只有這種裝好的盒飯,沒辦法讓他不放胡蘿蔔。”
小時候顧母的控制欲太強,顧家的每頓飯都要“營養均衡”,而有段時間她特別喜歡做胡蘿蔔,致力于把胡蘿蔔放進所有菜裏作為輔料。
剛開始吃幾天還可以,可如果吃的次數多了就會很膩,而顧輕言剛開始其實是不反感胡蘿蔔的,但吃到最後生生給他吃惡心了,此後幾年內一口也不想吃胡蘿蔔。
“也不是不能吃,”顧輕言說着挑出一根胡蘿蔔絲,“但能不吃就不吃。”
“那就不吃了。”
楚山野說着将他碗裏的胡蘿蔔絲挑進自己的餐盒裏,又給他夾了幾片醬牛肉:“我幫你吃掉就好。”
顧輕言看着他把自己剩的胡蘿蔔絲和其他小菜吃了,忽然有些感慨:“之前還是個在我身後躲着不想打針的小孩呢,一轉眼就這麽大了。”
“因為人總是要長大的。”
楚山野說着擡眸,一雙深邃的黑眼睛靜靜地看着顧輕言,神色十分認真:“所以現在換我來保護你了。”
***
杜興賢原本只穿了件背心就在基地裏亂轉,但看見跟着楚山野回來的顧輕言後“嗷”了一聲,有些狼狽地連滾帶爬回了樓上給自己套上一件衣服。
“沒人看你,”楚山野“啧”了一聲,“你消停點。”
“學霸這是怎麽突然來基地裏裏?”
杜興賢把衣服套上後又溜達了過來,看見了他的包後有些好奇:“這是準備長住?”
顧輕言“嗯”了一聲:“學校裏出了點狀況,我暫時搬出來一周。”
“才一周啊,多住幾天多好。”杜興賢好像很遺憾。
他太熱情,倒是讓顧輕言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多打擾大家。”
“不打擾,學霸咱不是好朋友嗎?”
杜興賢擺了擺手:“好朋友來借住,這算什麽麻煩?”
楚山野路過他的時候給了他背上一巴掌:“差不多得了,直你的播。他昨晚沒睡好,我送他上去補補覺。”
這應該是顧輕言第四次住進楚山
野的屋子裏。
屋中的陳設和之前一樣,幹淨整潔,滿是生活的氣息。而先前兩人玩過一會兒的游戲手柄扔在地毯上,似乎也在歡迎着屋子第二個主人的到來。
楚山野從背後摟住他,将下巴輕輕墊在他肩上,小聲說:“真好,我有家了。”
顧輕言“唔”了一聲:“什麽家?”
“和隊友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可朋友總歸沒辦法成為真正的家人,“他輕聲說,“但是你不一樣,你來了我就有家了。”
顧輕言微微轉過頭,鼻尖輕輕蹭着楚山野的鼻尖:“真的嗎?”
“真的啊。”
楚山野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哥,可以親親嗎?”
顧輕言沒說話,只是又湊近了他一些。
和剛開始談戀愛時不同,在顧輕言的“言傳身教”和自己的學習下,他的吻技确實長進了不少。
顧輕言的唇被他輕輕咬了下,又撩起一陣癢意。他下意識地向後仰了仰頭,整個人安心地靠在楚山野懷裏。
楚山野試探着用舌尖撬開顧輕言的牙關,輕輕勾着他的舌尖,像是小孩子在玩心愛的玩具。
他正專心親着顧輕言的唇,指尖卻忽地被人輕輕勾了下。他的指尖瞬間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直到顧輕言牽住他的手時才回過神來,連忙緊緊地握住對方的手。
這是個很溫柔的吻,會讓顧輕言想起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曬被子的味道被風送到鼻尖。
楚山野放開他的唇,又循着他頸部的線條向下,輕輕咬了咬他的皮膚。
顧輕言被他咬得有些癢,半開玩笑道:“你是小狗嗎?”
楚山野有些貪戀地嗅了嗅他身上好聞的沐浴露味道,小聲說:“對呀,我是哥哥的小狗。”
“再親親好不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可憐巴巴地擡頭,一雙黑眼睛裏滿是期待。
顧輕言剛點了一下頭,楚山野口袋裏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楚山野擰着眉,接電話的那一瞬間身上的怨氣比鬼都重。
“您好?”
“您好,這裏是X市局,在昨夜刑偵支隊的掃黃打非行動中抓獲一批涉嫌違法犯罪的人員,其中有一個人叫楚皓,您認識嗎?”
顧輕言和楚山野離得很近,将電話中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
楚山野垂眸,看着自己和顧輕言十指相扣的手,漫不經心道:“認識,他是我哥。”
“現在筆錄做完了,他沒有實質性違法行為,市局無法拘留他十五日,現在需要家屬将他接走,不知道您是否有時間來市局?”
“這兩天沒空,讓他在警察局裏多待幾天,多受受教育。”
楚山野笑得很開心:“我爸媽小時候對他疏于管教,長大了溺愛過度,他可能很需要有人教教他怎麽做人。”
顧輕言一直聽到他把電話挂斷,才開口輕聲道:“今天早上警察也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接他了。”
“慫貨,有本事嫖.娼沒本事給親爹親媽打電話。”
楚山野冷笑一聲,将電話調成靜音丢到床上。
“先關他一段時間吧,沒必要關心不相幹的人,”他低聲說,“剛才哥同意我再親一次,還算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