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柳筝默默聽着?, 大長公主揩了揩眼淚,無奈道:“他一個小孩子,哪救得了她。秦氏那個老不死的,在那之後就把韞素轉到了莊子關着。一直到如今……阿墨跟他娘親見過的面、說過的話, 一只手都數得過來。而?阿墨呢, 從?那之後甚至有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得葷腥, 小臉痩一圈,請多少大夫來看都不管用。再後來好些了, 吃飯沒什麽?, 就是見不得血肉。”
宋硯的癡性,柳筝是知道的。情緒極端時就說想死,她若态度太冷讓他以為自己真要被她丢下?了,他真會有去死的打算。
大長公主收拾了情緒,喝口茶溫和道:“好在如果順利的話,過了今天,韞素就不能再受囚禁之苦了,阿墨心?裏的愧疚也能稍淡一些。不過筝筝啊,我還是想多嘴問一句,你真不打算長久地跟阿墨在一起?嗎?”
柳筝回神:“我一向不去想太長遠的事。”
“嗯, 這沒什麽?不好,可是, 阿墨恐怕會受不了。”大長公主斟酌片刻,“我不是有意要插手管你們的事, 是我了解他娘, 也了解他。他那麽?顧念着?你, 肯定沒說過什麽?你若不要他他便去死的話吧?”
柳筝搖頭:“沒有,那也太可怕了, 和威脅我有什麽?區別?”
“是啊。可他心?裏必然有這念頭,且根深蒂固,一輩子更改不得。你若哪天不要他了,他定會連第二日的早晨都活不到?。”
柳筝手抖了一下?,茶水濺出來澆濕了她指尖。
“可有燙着??”大長公主忙拿帕子要給她擦,柳筝自己?擦了,“不燙不燙,早涼了。”
見她手上确實沒事,大長公主松口氣笑道:“若燙着?了,他回來瞧見指不定會心?裏埋怨我呢。”
“阿墨不會這樣的……”
大長公主笑笑:“是不會,但他一定會埋怨自己?,怎麽?就不能時時守着?你了。”
柳筝擦淨手,絞着?帕子,輕聲道:“他這樣不好。”
院子裏突然飄起?雨了,滴答滴答落下?來。王初翠慌忙從?正堂過來收衣服,瞧見大長公主又低着?頭不敢亂動了。柳筝起?身把椅子搬到?廊下?,大長公主身邊的張公公指了兩個人來幫忙,等人都轉到?廊下?或正堂站着?去了,雨嘩嘩下?大了,雨絲沁涼。
張公公往大長公主膝上放置了軟墊,柳筝提出是否要到?屋內避雨躲冷,大長公主拒絕了,說要賞着?雨和她敘話。
“我說這些,當然沒有威脅你的意思,你們都是叫我心?疼的好孩子。”大長公主嘆氣,“阿墨的确更讓我放心?不下?些,從?前記挂着?韞素沒給救出來,他說什麽?都會強撐一口氣活下?去。今日之後呢,他唯一的生志恐怕就在你身上了。你瞧他表面是瞧不出來這點的,他也必不會讓你知道,肯定還是溫溫和和地跟你吃飯說話,該怎樣怎樣。可他是極敏感的孩子,你不給他十成十的肯定,他死志不消。他的癡性是骨子裏的。”
“我一直教他的,人得先愛自己?。”
“他學不會的。有的人生來就是被人愛的,一輩子缺不了。有的人是天生會愛人,唯有愛人才?能讓他們自己?活下?去。韞素和阿墨都是這樣的人。筝筝,你對?他的愛有幾分呢?”
柳筝沉默,她心?裏想,這東西哪裏計量得清。
“你答不上來,恐怕能給他的,的确不可能是長久的愛。”大長公主繼續看着?院外雨簾,愁容滿面。
柳筝嗅嗅雨氣,想到?晨起?時宋硯站在花房前的身影,心?口越來越悶,好像這雨不是砸在了地上,而?是全壓在了她心?頭。
人怎麽?可能保證得了自己?一輩子只愛一個人呢?
人生那麽?長,要遇見的人那麽?多,人的心?思更是一天幾變,跟這天似的,一會兒?晴一會兒?雨,不講道理。
沒辦法呀。
可是她不想宋硯去死。
其實想想,他是個很?難不令人喜歡的人,柳筝好像也找不到?将?來不喜歡他的理由。除非她移情別戀。她移到?誰身上去?又或者是膩了。她如何膩了他?
這都說不準啊。
柳筝不願再想這些了,為什麽?要為不确定的未來浪費今天的好心?情?反正她今日會等他回來吃飯,屋裏會給他留一盞燈,床榻也會給他留有一方位置的。
她保證他今日不死,今日便足夠了。
風雨卷塵,馬蹄濺泥,京郊一處竹林內鮮血浸透土壤,不過瞬息又被大雨沖刷殆盡了。
血跡渾着?雨水沿着?太合劍劍身淌下?去,宋硯遮眼用的黑布已濕透了。殺聲漸止,無數黑衣暗衛護着?身後那輛馬車快速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各處關卡都打通了,只要能在三刻之內趕出城門,駐紮在通縣的弟兄們就能來接應我們了。”馮策語氣中暗含興奮,“沒人擋得了我們。”
“話別說太早,他們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跟上。”宋硯扯下?黑布,一夾馬腹領着?身後的人朝前疾馳而?去。
一路上又幾次遇上了國公府府衛的圍襲,但人數至多不過一二百人,他們的人雖受損傷,但基本不妨礙護送馬車進城的行程。
這般應對?了幾回,馮策也察覺出不妙了:“怎麽?感覺埋伏都在後面呢,這比預想裏的可順利太多了。”
“別掉以輕心?,我們的人裏本就被他們策反了一部分,消息瞞不過他們的。我們知道的并不比他們多。”
馮策卯住一口氣,朝後揮手指揮斷後的人都快點跟上,更警惕地關注起?了四周。
到?城門下?了,城門各處張貼了告示,說昨夜城內遇盜,五城兵馬司與五軍都督府都在搜查中,今日城門只許進不許出。馮策從?懷裏掏出一塊令牌,丢給一護衛,護衛手捧上前,城門守衛見着?令牌,立刻開了側門放行。
“慢着?。”宋硯伸手擋了急着?領人出去的馮策,在靜沉沉只餘雨聲的城門下?擡了頭。
高聳巍峨的城門上只站着?一位手握腰間重劍,身披玄色铠甲的老将?軍。
大雨砸在宋硯臉上,他看他許久:“外祖父。”
雖然隔着?雨幕根本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宋硯還是能從?他冰冷的話語裏想象得出他此時面色有多冷多沉:“宋知墨,你不孝!殺了為你娘驅邪的道士,斬了你父親派來保護你娘的護衛,現在還要擄帶你娘去哪?!她的病,你知道,一刻離不了人,你這是要她死!”
“這些話,騙騙旁人就夠了,将?軍何必拿來騙你自己??她是我娘,也是你的女兒?。”宋硯對?他笑了笑,“你有多少年沒見過她了,你自己?還記得嗎?”
雲宜冷喝一聲:“她見不得人!并非是我不願見她。”
“是不願還是不敢!”
少年的聲音重重打在城牆上,回蕩了一二。雲宜喝了回去:“誰教你用這般口氣與長輩說話的!白費了你父親叔伯對?你的一片苦心?。”
“你敢見見她嗎?外祖父,阿墨把她帶出來了,她就在後頭的馬車裏睡着?,不吵不鬧,乖得很?。她小時候在你懷裏睡着?時,也這般乖吧?”宋硯一遍遍地問,“你敢見見她嗎?見見你的女兒?,你從?巴掌大點養到?那麽?大的女兒?。我今天都已十七了,你算一算,她今年多大了?”
雲宜打斷他:“你決心?要帶她走?你能帶她去哪,這天涯海角,沒有我們雲宋兩家找不到?的地方。你父親将?她照料得很?好,這些年,她身體從?未出過什麽?狀況,就是偶有風寒,也有百十號人跟着?伺候,比在家中時還好。我與你外祖母,只她這一個孩子,不可能不疼她。怎樣對?她才?是好,我們比你這個做兒?子的清楚得多。”
“不死就是對?她好了……你們的愛多自私,多可惡。”宋硯眼尾被大雨打紅了,好像也滾燙了雨珠,“為什麽?你們不愛她?你不是她父親嗎?為什麽?要把她害得那樣苦!”
“我們沒害她,做父母的,當然該管教她!宋知墨,這和你父親管教你是一樣的道理。你也該聽聽你父親的話,趁早回家,辭了刑部的主事職,回都督府繼續做你的世子爺。這烏泱泱一大家子,将?來可都是要由你撐起?的。”雲宜試着?勸導他,“你現在年紀小,但不會一直年紀小,世上沒那麽?多給你後悔的機會!”
“也沒那麽?多給你後悔的機會。”宋硯冷笑,轉劍橫握,忽地從?馬背上飛身而?起?,腳尖點着?牆壁轉瞬躍到?了城牆之上。
雲宜第一時間令藏在城牆之後的守衛們持弓搭箭準備着?,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箭不能輕易射下?去。對?面可是雲将?軍的親外孫和親閨女……
雲宜憤然與宋硯交戰,兩柄重劍相擊,铿锵有聲。
“射箭,射箭!”雲宜大聲喝令,城門守衛紛紛朝底下?的人馬射去了簌簌箭雨。
馮策命人舉盾相抗,自己?則迅速轉移到?行隊中間的馬車旁守着?,揮劍斬斷射來的箭矢。
雲宜一開始只使了五六成的功力與宋硯應對?,但一兩招下?來他很?快意識到?眼前這少年是使了十成功力拼了命要與他對?抗,招招致命,步步索命。
比刀劍還冷硬的是少年的眼神,俱是無情。
雲宜不得不拿出所?有力氣與他相抗,奈何他已年邁,而?少年銳意難擋,一招一式總采百家之長,更有不管不顧的瘋勁在,簡直是恨不得将?自己?鍛造成一柄最?好用的兵器來殺了他!他還怕真将?他傷着?了呢,處處留有餘地,哪裏敵得過。
不過百招下?來,宋硯彎肘緊扣住了他的咽喉,将?長劍橫了上來。
雲宜已氣力大失,面色雖未大變,氣已粗喘:“宋硯,你真要殺了我?”
“讓他們放行。”
“你若殺了我,你和阿素也活不了!你等着?被全天下?的人戳脊梁骨戳到?死吧!”
“讓他們放行。”宋硯只沉聲重複,“放行!”
劍鋒已入皮肉,大雨澆在傷口上,火辣辣得疼。雲宜閉了閉眼,他這還是要以自己?為籌碼與他們對?抗。無非是深知他們不可能真要他受千古唾罵,才?豁得出這一切。
“就算過了我這關,你父親,你怎樣應對??也像這般把劍架在他脖子上嗎?”
“放行。”
“他可不止你一個兒?子,你祖母也不是只有你一個孫兒?。你只是他們最?喜歡的那個……”
“放行。”
“只要他們狠狠心?,你和你娘,都會死。聽外祖父的話,帶你娘回去吧。”
“放行!”
宋硯将?劍鋒靠近一分,距離割破雲宜的喉管只剩毫厘之距了。
雲宜大笑:“你以為我真怕自己?會死在你手裏?”
“你若真舍不得她死,當初為何将?她送進國公府。”宋硯掐住他的臉,與他對?視,“你唯一怕的只有丢了臉面。”
“丢了臉面,難道她就能活得好了?不管不顧,難道她就不會受人欺辱了?我們是給她找了一條最?好的路!唯有當時的國公府能不嫌她、護着?她!”
“把她護成這樣?”宋硯哽咽着?,“你們真惡心?。”
“阿墨!”城牆另一邊,又一隊人馬在周遭現身了,為首的人是宋津。
宋津連着?喊了幾聲,規勸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宋硯一概不聽。
幾方僵持着?,直到?在雲宜的視線裏,城門下?的那輛馬車輕輕晃動一二,有人從?裏面探手掀開了簾子。
守在一旁的馮策緊張地看着?晃悠悠走出來的女人,她身子有些站不穩,好奇地倚着?車廂四處張望。她仰頭接雨玩,嘴裏不知念着?什麽?。
雲宜愣神,隔着?雨幕好像和她對?上了視線。
雲韞素的臉上顯出大大的笑來,沖他喊:“爹爹,爹爹!”
宋硯持劍柄的手抖了抖,雲宜怔怔地看着?,唇色發白。
雲韞素跌跌撞撞地要從?馬車上下?來,馮策想扶又不敢,想把她勸回去,她揮了他的手:“滾開,滾開。”
馮策只能和周圍的護衛們一起?保持着?距離護她往前走。雲韞素走兩步就停了,低頭看自己?沾了泥濘的鞋和裙擺,仰着?頭抹着?眼淚埋怨:“爹爹,我裙子髒了。”
雲宜下?意識要往前沖去,宋硯的劍差點差不及收去。雲宜掙開他,手扒着?城牆,兩行熱淚滾下?來。
雲韞素很?快忘了自己?的髒鞋髒裙擺,攤着?手掌繼續玩雨珠:“下?雨啦下?雨啦,下?雨啦!”
“她怎麽?還記得你呢,她怎麽?只單單恨我。”宋硯握着?劍柄,茫然地望着?底下?,“她怎麽?只單單恨我。”
“你想帶她去哪?”雲宜嗓音沉啞。
“不知道。”
雲宜驚愕地轉過頭來:“不知道你就要帶她走?!你這是在害她!”
“她自己?的人生,她要去哪,我怎會知道。”宋硯也擡頭望望天,伸手接雨珠,“我置了處莊子,按照将?軍府,她從?小住着?的地方布置的。她若願意住,所?有人都會把她照顧得特別好。我會請世上所?有名醫給她看診,治好了,她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若治不好,或者她不願意治,那她有想去的地方,我也由她去看。我會讓人護好她,讓她安心?享受這份自由,這是我對?娘親最?好的愛,比你們幹淨多了。”
雲宜的氣息略有些抖,聲音低了下?去:“我們也是為她好,為她好……”
“要她自己?覺得好,才?是好。人生一共多少年,你們殺了她愛的人,又把她關在那方寸之地。你應該是最?了解她的人,應該知道她讨厭被關着?,太姑姥姥說,她以前很?喜歡跟你一起?去跑馬……你怎麽?可以那樣待她。”
雲宜久不說話,雲韞素還在城牆下?踩水,泥水都濺到?臉上去了。雲宜聽着?那啪嗒啪嗒的踩水聲,閉上眼,朝身側數百位守衛揮了手。
所?有弓箭弩箭都撤下?了,連暗中随時準備出擊的人也都退了下?去。
雲宜轉身看看宋硯,不止第一遍想他眉眼鼻子嘴哪裏最?像阿素。他拍拍他肩膀:“帶她走吧。別再讓她淋雨了,你也別再淋了。病了得喝藥,她最?怕苦了。”
宋硯不言不語,提着?劍從?城牆上下?去了。
宋硯走向雲韞素,停在七丈之遠的位置,立在雨裏靜靜地看着?她。他把劍縫處沾的那點血擦了:“馮策,再給她喂一粒。”
馮策颔首,倒了一顆沉月丸,哄着?雲韞素吃了下?去。吃完雲韞素身子朝後軟倒,馮策将?她抱回了馬車安置好。
宋硯騎上馬,領着?他們出了城門。城門外,宋津正質問着?雲宜,雲宜卻令人将?所?有箭矢都對?準了他帶來的人。
他們在吵些什麽?,宋硯已無心?去聽了。他再度掏出黑布蒙住眼,一劍揮斷了前來相攔之人的首級。
濃重的血味兒?沖鼻而?來,混在雨水中。胃裏痙攣着?,心?卻殺欲愈重。宋硯直直殺到?了宋津面前。
宋津帶的人是雲宜的數倍,處處是埋伏,宋硯的人即便早有準備,也還是踩中了好幾處陷阱,折損越來越多。
宋津見他停下?了,眯着?眼道:“該勸的,太多人勸你了。我只說一句,你祖母很?想你。可你忤逆不孝,在本朝,我身為你父親,就算真取了你的命,也算不得罪。”
宋硯慢條斯理解開黑布,疊兩下?放入袖籠中。他雙眸猩紅地看着?這張與自己?的确有幾分相似的臉,心?無觸動。宋津等着?他開口,宋硯卻如一頭殺瘋了的惡虎,直直朝他撲去。
宋津連忙做出應對?,可少年太瘋了,根本不避刀劍,連被刺傷了手臂胳膊也毫無退意,被打掉了劍還張嘴來咬。宋津雖然與他基本武力相當,但被他這瘋獸般的狀态吓住了,一百個回合也沒撐下?,就被他死死掐住脖子壓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這場面鎮住了,就是馮策也沒想到?主子會有此舉。他身上全是血,臉上也是血,掐着?宋津脖子的那只手指縫往外汩汩冒着?血,是他抓握宋津刺來的劍時割破的傷口流出的。
宋硯笑盈盈的:“父親,阿墨也不想殺你的。你放了娘親吧,你不愛她,別再折磨她了。”
“你,你忤逆……”
“嗯,我忤逆。”宋硯收緊了指間力道,不顧宋津的掙紮,“放了她吧。你這麽?厲害,當初能壓下?去那些消息,想必也能壓下?今日發生的一切。”
“我……殺了你……”宋津拼命去抓劍,眼睛朝四周的人示意,“殺了他!”
所?有人面面相觑,拿着?劍朝他們靠近。
“你怎麽?喘不上氣了,是不是要死了。父親,我們誰先死呢?”宋硯拍拍他的臉,“好像不會是我呢。”
“啊——!宋,阿墨,阿墨!你在幹什麽?!你在幹什麽?啊!他是你爹啊!”秦老太太崩潰的聲音從?不遠處震了過來。
她不顧嘩嘩下?着?的大雨,兩手拂開想攙扶她的婢女,嘴唇哆嗦着?朝這方向趕。她已在此處觀戰多時了,看到?雲宜放行還罵了半天不争氣。可是看到?宋硯沾着?滿身血,她又心?疼,直到?此刻他快将?宋津掐得窒息了。
秦老太太沖進人群裏撲到?他們面前來,揮開那些真想持劍朝宋硯靠近的人:“不能殺,不能殺我的阿墨!”
她又哭喊着?去推宋硯的手:“阿墨啊你不能犯下?大錯啊!阿墨!松手——”
“祖母,放行好不好。”宋硯看着?她的眼睛,“放行啊。”
“你松手只要你松手,祖母什麽?都答應你,松手啊!”
“我不相信,你每次都騙我。你說我寫好字就能見到?娘親,我沒有見到?,你說把功夫練好就能把娘親放出來,你也沒有做到?……你放行啊,放了我就信了啊。”
宋津兩眼直翻:“娘……”
“放,我放!”秦老太太聲嘶力竭地喝令所?有人都退開,把路讓出來。
馬車由人護着?從?側門內出來了,快速朝外駛動着?。
宋硯擡頭一眨不眨地看馬車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他手下?的力道越來越輕。宋津從?昏厥中被雨水澆醒了,鼓着?一股力,憤怒地翻身掐住他的脖子,一拳打在他臉上。
宋硯嘴角流出血,他咳了咳。他揩掉嘴上的血,似在自言自語:“打哪裏不好,非要打臉……變醜了,筝筝就不要我了。”
他挺身反抗,一拳一拳受着?,又一拳一拳打回去:“筝筝還等我回去吃飯呢,你真是太煩了。”
秦老太太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什麽?尊榮優雅都不顧了:“我求求你們,都饒了我吧!天爺啊,父子相殺,哪家能有這樣荒唐的事……為何偏偏是我宋家!為何呀!”
周圍人都在勸阻,宋津先冷靜了下?來。鬧出的動靜太大,會驚動上面,這殘局還有待收拾。秦有儀年邁,受這般刺激還淋着?雨,病了就麻煩了。
他收了手,松開了手裏的瘋子。宋硯身上都是血,分不清有多少是他自己?的。他跌撞着?拾起?劍,在宋津的咒罵聲與秦有儀的哭喊聲裏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駕馬驅馳,到?達蓮山下?的莊子時,天快黑了。雨還不停。
雲韞素還昏睡在馬車內未醒。
宋硯有些渾渾噩噩的,他走到?馬車前,掀了簾子往裏看。他心?裏難受,喚她:“娘親,娘親。”
雲韞素醒過來,看着?他。她驚慌起?來,拿馬車裏所?有東西去砸他:“你,你……滾啊!惡心?,惡心?……我沒生,我沒生!”
宋硯如夢初醒,退後兩步,耳邊所?有聲音都渺遠了,他握着?劍勉強撐住身體,搜心?抖肝般嘔出了一大口血。
馮策慌忙扶他:“爺,爺!”
“怎麽?單單恨我呢……”宋硯緊抓着?馮策的手臂,卻要他放開自己?,“你在這守着?吧,我不會再來了。筝筝還在等,等我呢。”
“可您這樣子……”
“筝筝嫌棄也沒用了,我就是這樣的人啊。”宋硯丢了劍,再次上馬,牽着?缰繩往回走,眼前一陣黑一陣白,“好想她啊,我好想她啊。好冷。這雨怎麽?這麽?冷……好想死在她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