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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夜晚燈燭惶惶。
重重紗幔中,瑞腦散發出紫霧般的香氣。閣中隐約有兩個身影,一人側身立于桌案旁,俯身去看桌上的字,另一人白袍如新,坐在八仙椅上,湊近了說着什麽。
離得近了,便聽到有人說:“研墨。”
殷飛雪便慢悠悠地打開硯臺,取了墨條,在墨盒中細細研磨。薛錯攬起袖子,重新鋪開千年紙,随後猶豫了片刻,取出那根銀毫,飽蘸墨汁。
那只手穩健有力,筆走龍蛇,在宣紙上寫下一行字,寫完,他甩了下毛筆:“如何?”
[時來天地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殷飛雪起身走到薛錯身後,彎腰仔細欣賞:“不錯。”
薛錯擡眸看他,殷飛雪也恰好低頭,目光相接,鼻息交錯,青年的瞳孔清澄如湖水,倒影着薛錯的影子。
薛錯下意識避開他的目光:“字如其人,大王這屋中的筆墨放達,但書法講究兼收并蓄,提按頓挫,若是大開大合太過,亂了章法,便不好了。”
殷飛雪聽出他話中有話:“你說我寫的不好?”
薛錯不知如何回答,他勾着銀毫,想了想,一手撐着桌案,一手捉住殷飛雪的手,半環住他,在紙上提筆寫下風流無比的三個大字。
[殷飛雪]
“你看這三個字如何?”
那飛字如風揚起,吹動心湖一陣潋滟。
殷飛雪面色平靜,坦然,似乎不覺得有何不對,只是頭頂不知何時鑽出來一對毛絨絨的耳朵,金色的眼眸也漸漸的變成了豎瞳。
薛錯正寫得認真,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他伸出另一只手一抓,摸到滿手雪淨蓬松的毛,低頭看去,一根又圓又粗的虎尾,豎的直溜溜。
薛錯:“大王?”
殷飛雪放下筆:“最近時常這樣,可能是妖法失控。”
薛錯:“真的?”
殷飛雪一頓,刷地收回尾巴,沒有回答,而是說:“你難得來一趟,和我切磋切磋術法吧。”
一提到打架,薛錯頓時高興起來,兩人再不談其他,彼此切磋道法,最後抵足而眠,困倦睡去。
但直到天明,殷飛雪都沒有真正的睡着。
大貓假寐了一夜,也消不去那對虎耳,亦無法克制自己,心湖一陣一陣的波動。
可惜一夜過去。
他們又要再次分別,下次見面又不知道要多久。
殷飛雪送薛錯出城,本該是送到天都城外,長琴湖,但兩人走着說着,又從長琴湖,送到相思林。
那一片水月梨花開的燦爛無比,兩人飛下雲頭,在落英缤紛的小路上,聊了許久。
最後實在無法相送,兩人只能分別,但又誰都沒有走出這第一步。
殷飛雪舍不得,可又沒有緣由留他,可他又想,若是他真的想薛錯了,又或者薛錯想他了。
那麽不管他身在何處,他便去找薛錯,這世上沒有什麽能夠攔得住他,他比那只孔雀要自由得多,也遠比其他可能會有的愛慕者強大。
他與薛錯,在情之一字上,從來平等而論,不需扭捏。
“大王,這是我編的穗子,送你佩刀。”
“穗子?”
“好,那只銀毫,在天都城就等同于半個城主令,芳洲境內,随你號令。”
“這……”
薛錯有些為難,片刻後灑然一笑,握在手心:“好。”
殷飛雪眼中笑意淡淡,銀發随風紛飛,在燦爛的水月梨花下,純潔得像雪。
他低頭,張開雙手抱住薛錯,風吹花樹響,披風蓋住兩個人,仿佛融為一體。
這似乎太親昵了,薛錯仰着頭,天光燦爛,白雲飄飄,蝴蝶在花間嬉戲,因為太過美好的景色,一時間竟然覺得十分适宜。
“薛錯,此去平安,記得來信予我。”
“我,記得。”
“你走吧,我看着你走。”
“別過。”
殷飛雪松開他,薛錯飛上雲頭,飛得不算快,到了白雲處回眸,那白衣黑胄的青年背負着雙手,站在湖邊望着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卻好像很舍不得。
薛錯心中有些微觸動,卻又說不上來那是什麽,他只是看了一會兒,又看了一會兒,才乘雲而去。
若是天下無事。
若是世間太平,若是大道已然耦合。
那麽他和殷飛雪,說不定就是一對游山玩水,縱情頑笑的閑人,紅塵悟道,潇灑一生。
薛錯心中微哂,操縱[極意自在功],飛回了千雲大澤的神女峰。
他剛落下峰頭,便見任殊和玄肇坐起來,兩人顯然是等了他很久。
“小錯,你回來了。”
“薛錯,可不得了了,要了命了,咱們千雲大澤周圍來了一個瘟神,還拿着上面親批的天道敕令!依我看,如今上面的人都下來了,這大劫十有八九是個成聖大劫,因果極大,為今之計還是趕緊收拾收拾東西,跑路吧!”
玄肇三寸丁跳起來,原地蹦起老高,恨不得立刻鑽進龜殼裏逃之夭夭,任殊也面有難色,卻還算冷靜。
他摁住玄肇,不讓他蹦來蹦去:“玄爺,小錯才剛剛回來,你如此急頭白臉的,他定然聽不懂。”
玄肇瞪大眼睛,氣得跺腳:“還有什麽不清楚,那是瘟神,是[天道正部瘟神星君],那是拿着天命敕令下來,禍害衆生的!聽我一句勸,薛錯,趕緊讓你家娘娘躲起來,躲得遠遠地!咱們要不去投奔那頭蠢龍,他得了肉身,又是天底下唯一頭龍,有氣運在身,是個安全的去處!”
薛錯聽得頭疼:“玄爺,先別吵,坐下來說。”
任殊連忙勸了玄肇,拉着薛錯坐下,說道:“那日你走之後,我照例巡視千雲大澤,發現東南方向出現了一片紅雲,最初沒有什麽,那劫雲遇風而漲,很快覆蓋了那幾座山,然後……便降下大疫。”
“我請示大澤神女,神女卻沒有回應,只是乾坤碗徹底鋪開,擋住了那些紅雲。”
“昨夜,千雲大澤周圍聚集了一批感染天瘟的凡人,苦苦哀求,想要進入大澤。”
“我不應。”
“今日晨起,便見到了這個。”
任殊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信箋,那是一件覆蓋着天道威嚴的法寶,揣着他這一天,任殊已然十分難受,卻不敢讓旁人窺見。
薛錯臉色冷肅,接過來一看,那紅色信箋上書着金色大字[上蒼使瘟疫,俾疾病之,罰其不虔,讨其萬民]
[吾乃天道正神,大瘟星君,奉旨降瘟,爾等速速打開結界]
任殊見薛錯目光越來越冷,有些擔憂道:“我問過娘娘,這敕令是真的,這大瘟星君,确實是上蒼所降,所為天命。”
薛錯将信箋在指尖轉了轉,目光閃動:“大瘟星君,真有本事,為何不自己打開結界呢?”
任殊一愣:“這?”
薛錯笑了笑:“任殊哥哥,這件事我應該提前告訴你,可是時機未到,我也不能說。”
他停頓片刻,玄肇知道薛錯是不打算隐瞞了,便立刻接過話頭,搶先說:“你這個榆木疙瘩木頭腦袋,我要和你說,你卻不聽,如今聽好了,玄爺我只說一次!”
“這回的大劫,不是普通的天地大劫,而是成聖之劫,這劫十萬萬年難出一次,有大機遇,大緣法。”
“什麽瘟神下界,呸!說的好聽,這是聽見有成聖的機緣,那些神仙卻因為早早成仙,不能輕易下界,所以才自損修為,堕落下界來搶好處的!”
“今日是一個瘟神,明日就有福神,喜神,呵呵,咱們這歪茄子破鍋的,趁早別趟這個渾水,不如你回你的任廟,我和薛錯帶着娘娘去投奔小金龍,找個安生的地方,睡個千兒八百年的,就過去了。”
薛錯提着玄肇的耳朵:“玄爺,我看你是又想吃娘娘的板子了。”
玄肇霎時臉紅脖子粗:“你……你說什麽,好端端的,扯什麽板子不板子的。”
任殊瞳孔放大,顯然沒有從這龐大的信息中緩過神來,他扶着額頭:“這,這,這容我緩一緩,薛錯,這事你早就知道了嗎。”
薛錯攤手:“這倒不是,不過玄爺肯定是最早知道的,畢竟他老人家見多識廣,歲數悠長,見多了大風大浪了,一個成聖大劫,定然也不在話下。”
玄肇挺胸擡頭,雖然有些心虛,還是驕傲道:“那是,我玄肇好歹也死了八千多年,什麽不知道,就是那五方神女……咳咳。”
他意識到說了什麽,連忙捂住嘴巴,臉色刷地黑了,使勁瞪了一眼薛錯。
薛錯噗嗤一笑,攬住任殊肩膀:“哥哥莫慌,先和我一道去結界處看看,這天道正部的大瘟星君,是個什麽角色。”
任殊還在消化那龐大的信息,三人一同離開神女廟,飛往結界邊緣處。
乾坤碗籠罩了整座千雲大澤,牢不可破,在東南方向結界外,天空千裏赤紅,籠罩着一朵火紅色的雲彩。
薛錯眯起眼睛,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各種各樣的生靈之氣被吸入雲彩,凝聚成紅雲。氣運流失的凡人,則加速衰老,病死,在結界處一片片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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