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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漲水了。”
白毛老虎慢悠悠的跳下空中,在白衣青年周圍盤旋。
薛錯擡起頭,天上的月亮完全被遮住了,大地深藍,千雲山的星火和高懸的銀河,因為無邊無際的水連接在了一起。
顧如誨和任殊也飛了下來,薛錯手托蓮花道韻,微微蹙眉,嘶了聲:“天上好像有東西?”
忽起一陣風,把幾人吹進了小廟,拍上了廟門。
薛錯:“哎呦。”
他揉揉屁股站起來,殷飛雪點起一盞燈,娘娘的神龛籠罩着香雲,散發着柔和溫暖的神光。
顧如誨若有所思的注視着神龛,表情并不算恭敬,在考量什麽,任殊的感覺則更靈敏,一進入神廟,他的呼吸就不自覺放輕,額頭冒出一層一層的冷汗。
殷飛雪正想打開門,卻被薛錯捉住手臂,回過頭,薛錯烏眸黝黑,那眼神讓殷飛雪一下子手腳冰涼。
顧如誨也察覺到了,他沒有去看,手臂上細小的絨毛紛紛立了起來:“你……不是薛錯。”
祂不答,指了指神龛前的三個蒲團。
殷飛雪和顧如誨對視一眼,低頭坐下,背對着祂,任殊也不敢輕舉妄動。
背後清緩的腳步聲持續了一會,似乎在畫符,過了一會兒,祂打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的風聲呼呼作響。
顧如誨說:“祂是這位?”
殷飛雪抱着胳膊,看向唯一修香火神道的任殊,任殊臉上的符箓隐隐發光,他受影響極大,汗出如漿,嘴唇死白,沒有力氣一般輕微點頭。
三人陷入一陣死寂。
顧如誨想開口說什麽,被殷飛雪手勢制止:“祂是薛錯的選擇,你要相信薛錯。”
任殊心思細膩缜密,猜測道:“祂的複生,恐怕已經驚動了什麽,萬不得已,才會借小錯的身體平息,顧道友不要擔心。”
“至于我們,恐怕是打開那座橋的時候,被盯上了。”
“那位在提醒我們,不要出去。”
顧如誨:“奚陶和千雲百姓還在廟外。”
任殊淡淡的笑了笑:“香火神道也要修行的,我們收集的是香火,這世上有什麽能比親眼目睹神跡得到的信仰更純粹呢?”
“這裏,已經是祂的道場了。”
顧如誨不知可否,始終抱着竹劍,沒有松手。
殷飛雪顯得比較冷靜,但豎起來的耳朵也在向外傾聽,沒有絲毫放松。
那一晚,千雲山的人都聽到了可怖的水聲,似乎從陰河傳來,震耳欲聾。
雷鳴,狂風,大水,響了整整一夜。
天光漸亮,金烏破曉。
一直緊閉的廟門忽然打開了,殷飛雪最先反應過來,刷地轉身。
門戶大開。
一道修長的身影打開房門,撐住門扉,光芒從他身後湧入小廟。
“薛錯!”
殷飛雪下意識張開手臂,接住了癱倒的青年修士,虎爪扣住脈門,只覺青年神力幹幹淨淨,當真是被榨得一滴不剩。
薛錯渾身酸痛,好像被木板壓了一夜,筋疲力竭,奄奄一息。
顧如誨臉色微變:“師兄!”
任殊則很淡定,撸起薛錯的胳膊上下查看:“身體無恙,神力虧損。”
薛錯動了動嘴唇,聲如蚊吶。
殷飛雪沒聽清楚,示意二人噤聲。
然後附身湊在薛錯耳邊,聽了一會,聽清楚之後,殷飛雪将人一把扛起來,拿了個大海碗,給他灌水。
薛錯咕嘟嘟喝了個夠,緩過來,半死不活的吸吸鼻子,悶頭便睡:“好累。”
殷飛雪單手扛着他,拍拍他的腦袋,讓他休息。
三人如釋重負,走出廟外。
廟外,群山萬壑拔地而起,火紅色的朱楓吸引來許多鳥兒,鹿群走走停停,在大澤邊喝水,走獸的聲音在山林裏回蕩。
在群山之間,奔出一片豐饒開闊的灘塗地,千裏沃土,良田萬傾,仿佛世外桃源。
而大澤無聲無息,擴大了十倍百倍,仿佛藍天倒扣在了大地上,一眼看不到邊。
水中巨蛇盤旋,小舟一樣的怪魚成群越出,歡快的噴出粗壯的水柱。
任殊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他們三個見多識廣的修仙人士尚且如此,更別說什麽也不知道的凡人。
顧如誨望向大澤:“移山填海,撼天動地之偉力,小師兄到底跟着一位什麽樣的舊神?”
任殊的沉默更久:“顧道友,更可怖的是祂已經隕落了,是在新天道的監視下做到的。”
殷飛雪呼了口氣,靈氣充盈,他開口:“這地方的氣脈已經全部變了,是一塊寶地,也是一個大麻煩。”
前路漫漫,福禍未知。
三人正沉默,大澤中忽然飛出一條小金龍,直沖雲霄,沒入雲霧,掀起的水汽留下一道絢麗的彩虹,彎彎的挂在天邊。
白衣的小僧人騎着雄鹿,遠遠望着,合十手掌:“阿彌陀佛。”
薛錯一共睡了三天,才緩過勁來,對自己當時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更不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麽。
顧如誨左右問不出來,只好作罷。
任殊是個八面玲珑,起屋造廟的好手,他安置了百姓,在灘塗地上建起了一座小漁村,那些村人不敢定主意,遣人來問:“老爺,這是什麽地,什麽湖,什麽村?”
當時,顧如誨去寒潭洗劍,奚陶在水中降妖,孔雲回了一趟妖族。
殷飛雪因為有建城經驗,被薛錯拖住商量,沒想到兩個人意見不合,各執一詞,因為香火信仰的事大吵一架。
殷飛雪:“薛錯,你不要越走越偏,越走越深,你感覺不到,可是我有種預感,這天上懸着一把刀,現今複蘇的大道都是假的,不過的是一場劫,他們都在等着那一刀,到時候祂在刀下寂滅了,你該如何自處?祂的信衆如何自處?”
薛錯則說:“大王,這世間萬物的存在都有其道理。”
殷飛雪涉及自身的道,也态度冷硬起來:“什麽道理?是弱者被強者欺壓的道理,是神仙欺壓凡人的道理,是大妖怪吃小妖怪的道理?你真的覺得舊日的神能贏過新神?你真認為,祂們的覆滅是無辜?千雲城邪神所作所為,你難道看不明白?”
薛錯道:“那是因為如今早就只有一條大道,修士的大道,除了修士,誰都不可以成仙。”
“妖族這一萬年來,飛升過一個仙嗎?”
“香火神道為什麽不能修?道難道還分高低貴賤?如今大勢所趨,天地自救,就是要複蘇多條大道,才有和未來一搏之力!”
殷飛雪氣到拍桌,指着門口顫顫巍巍的老人:“你聽聽他叫你什麽,老爺,你們要的不也是一樣,要一群磕頭的可憐蟲?”
薛錯也氣到不行:“磕個頭就能保平安的事,你怎麽不問他願不願意!”
殷飛雪瞪大眼睛:“你!”
薛錯不理他,把被白老虎吼得跌倒的老人扶起來,讓老人先回去,然後才轉身:“你這個混賬!”
顧如誨和奚陶回來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二人打架拆了半個山頭,掉下去的石頭砸到了降妖除魔的奚陶,把老實和尚壓進湖裏喝了不少水。
如今奚陶正和顧如誨告狀,到了地方卻發現。
一人一虎臉色陰沉,各自看向一邊,誰也不說話。
奚陶和顧如誨不明所以。
從現場的痕跡判斷,兩人應該是在友好論道的過程中,發生了小小的争執,打沒了半個山頭,砸死了數只怪魚,摧毀了半座山的朱楓。
而且一點也不出人意料的,開始了冷戰。
薛錯游走在群山,灘塗。
那裏新建的漁村取名叫“神女村”,廟宇叫“神女廟”,廟外的山叫做神女八十九峰。
安頓下來的百姓燃起了點點香火,并喜極而泣的聆聽着任殊宣布的田法,稅法。
薛錯并不是個小氣的人,殷飛雪就更不是了,他生性爽朗不羁,原本并不在意這些,可是薛錯的堅持和殷飛雪自身向往的無拘束之道相違背。
他走的修行之路,無拘無束,天地人自由自在。
薛錯卻和他相反,他想複蘇萬神,以搏虛幻之敵人,虛幻之未來,虛幻之大道
他們這時候才發現,和對方互不理解。
這是一種遺憾,一場極大的遺憾。
從那天開始,一人一虎再沒有說過話,反而是見面就打。
打到後面,薛錯見了殷飛雪,總是遠遠地扭頭就走。
殷飛雪看着薛錯的背影,伸出手欲言又止,最後擰着眉毛,站在原地不動。
這種樣子持續了大概七天。
薛錯正在大澤中引渡生靈,忽然被和尚和任殊一把架住,他驚詫道:“奚陶,任殊,你們這是做什麽?”
奚陶幽幽:“小僧實在是受不了了。”
任殊木然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小錯,你和殷飛雪……鬧得家宅不安……”
奚陶:“顧如誨說,你們兩個已經影響到他寒劍山的風水了。”
薛錯瞪大眼睛,梗着脖子自證清白:“這實在是無中生有胡說八道!”
奚陶和任殊不答話,把薛錯一路架到了寒山,這裏有一汪清泉,是顧如誨不遠萬裏移植過來的靈泉。
這時候,寒泉冒着白煙。
顧如誨光着上半身,精悍的上身泡在池水裏,對面是一只銀色花紋的大老虎,也同樣赤.裸着上身,胸肌寬闊,毛色雪淨,二人舉杯共飲。
玄肇和鷹霄在喝酒,小金龍在樹上抓鳥。
暴躁蓋過美麗的孔雀也坐在泉水邊的大石頭上,慢悠悠的扇着扇子,雪足浸在寒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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