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幹嘛
那是一個“喬”字。
謝微暇擡頭看天上的煙花握緊了手指,臉上的笑意也僵硬了,煙花卻如他心中猜想的那般顯出了後面的另一個字。
“玉”。
“這連在一起是謝喬玉!!!”在大街上有人驚呼起來。
“這是三少爺的名字,好大的手筆!”有的丫鬟眼中有些羨慕。
謝夫人臉色難看,很快就掩下去,謝遠看着天上的煙花,他剛才還在想是什麽字,沒想到是自家哥兒的名字。這是何人做出來的?
宜居院
“少爺,是你的名字!”姚禾臉上滿是笑意。天啊,怕是全寧江縣的人都知道有人給少爺放了煙花。
謝喬玉也望着天空,漆黑的天上炸出閃光,五層的煙花在四處擴散,謝喬玉還能聽見外面院子的驚嘆聲。
他的心怦怦直跳,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生”。
“辰”。
“快”。
“樂”。
一衆煙花拱衛着它,各家都輪為陪襯。
字跡在天空中劃過,消散。
随即尖銳聲響起三發煙花出現在天空,那是三株桃樹,宛如火樹,閃着紅光。
“謝喬玉,生辰快樂。”街上有人念了出來,念出來的人還不在少數。
有的小孩子拿着風車,笑着跑着:“謝喬玉,生辰快樂!”
周圍的驚呼聲,馮蘇眼中的驚疑都仿佛化作了虛無,他只看見自己站在外面,天上的煙花閃着光。
衆人呼喊他的名字,他的心髒越跳越快,一圈一圈的泛着漣漪,胃裏仿佛開了一個洞,火辣辣的,有冰冷的氣息從身體裏抽出,有溫暖的氣息進來了。
心髒好似炸了一樣,頭皮發麻。
以往的生辰都是他和馮蘇一起過,謝家早就忽略了他,而今怕是他們也在看着煙花。
謝喬玉說不清自己心中是什麽感覺,他有些茫然,有些感動,感覺心髒完全不受控制了,他想要出去把這個人找出來。
這個人是誰,會是萬明霁嗎?
謝喬玉穩一下心神,只會是他。
這是他十六歲這年的變數。
“少爺,這一定花了不少銀子,少爺你知道是誰放的嗎?”姚禾興致勃勃的問道。
謝喬玉紅着臉沒說話,瑰姿豔逸的臉上越發的勾人心魂。
馮蘇說道:“你們先退下,喬玉你跟我進來。”
謝喬玉乖乖的低着頭跟着馮蘇走進了屋子裏,馮蘇把門關上了,外面的姚禾和馮蘇的貼身小厮面面相觑。
“坐下吧。”
謝喬玉坐在椅子上,馮蘇瞧見謝喬玉臉紅的樣子,心中有了猜測。
“你知道是誰放了煙花?”
謝喬玉整理一下自己的措辭:“只是有猜測。”
十六年的生辰一直波瀾不驚,直到遇見了那個人才有了變化。
馮蘇嘆息,他為謝喬玉得到別人看重而欣慰,也心驚肉跳。有句老話說的,男怕入錯行,姑娘和哥兒怕嫁錯人。有心思為你花費心神,總比冷淡你的好。
“有人問起來,你就說是我請人給你放的,剩下的我會為你們圓上。”馮蘇收斂眼眸囑咐道。
他是謝喬玉的阿爹,為他賀生是理所當然的事,只是這動靜有些大,需要想一番能應付的話。
“知道了,阿爹。”謝喬玉應承下來,眼裏還是帶着笑,紫色的外袍寬大,裏面的白衣勾勒出修長的身姿。
“你心裏有數就好,要是真喜歡,那就早日來提親。”馮蘇也盼望謝喬玉嫁給一個好人家。
“阿爹,他還是一根木頭!”謝喬玉有些甜蜜的抱怨。
謝喬玉跟着馮蘇小聲的說,有些說悄悄話的意思:“阿爹你知道他第一次送給我什麽東西嗎?”
馮蘇思量猜測道:“首飾。”
謝喬玉搖搖頭。
馮蘇繼續猜測道:“點心。”
謝喬玉捏着自己的衣角,輕快的說道:“他送了我一只死了的野兔子,讓我回去吃。”
“啊。”馮蘇從未見過給自己喜歡的人送死兔子的,他一瞧謝喬玉臉上的笑也不知說什麽。
馮蘇開始笑起來:“這小郎君有幾分意思。”
“你們是如何認識的?”他總要問一問,把男子的情況打聽清楚,男子能花心思是一回事,但要打聽的還要打聽。
謝知把他帶回來認識的,在喪禮上加深的印象。謝喬玉要是真這麽說有些不可取信,而且總不能說,他看見別人穿着白色的喪服一眼就看中了,那不是色中餓鬼。
“在一次宴會上認識的。”喪禮也是宴會吧,謝喬玉有些心虛。
馮蘇思量片刻,宴會上那還是身份相當的男子,他正待還要細細問一遍,門外有人敲門,是謝遠身邊的親信。
“馮良夫,三少爺,老爺請你們去正堂一趟。”
馮蘇應聲,整理自己的服飾:“這就來。”
“你到了堂前,少言,讓我來說。”
謝喬玉:“是,阿爹。”
*
謝府正堂
“謝喬玉,生辰快樂。”李夫人念了念,笑道:“真是好巧的心思。”
“費了這般力氣,該是何人?怕是京城中的人都不曾看過這樣的煙花。”有的夫郎泛着酸意說道。
這般心思一瞧可能就是一位男子,定是對人情根深種才肯費心思,不是誰都有這樣的好運氣遇見一個喜歡自己的人。
堂前的客人們,夫人和夫郎想要見見謝喬玉,男子們對這煙花之法也有些意動,要是獻給京城中的人,那又是拉攏了關系,得了青眼。
“夫人們說笑了,是不是小兒還有待商榷。”謝遠挼着胡子笑道。
煙花就在謝府近處,還裝蒜呢。謝遠身邊的一個小厮回來在他耳邊輕聲說:“沒有找到人。”
謝遠心思轉了轉,在謝府附近沒有看見人,該是離開了,走得這麽快。
謝微暇挨着謝夫人坐着,手中拿着一個蘋果,壓低了聲音:“娘,你可有頭緒?”
“娘哪知道謝喬玉的爛桃花,這真是把整個寧江縣都震了震。”謝夫人冷笑。
馮蘇和謝喬玉到了堂前,兩個人向謝遠行禮。
“起來吧,煙花是怎麽回事?”謝遠輕咳一聲直奔主題。
謝喬玉站在人群中,覺察到許多人在打量他,有好奇的,有嫉妒的,有驚疑的,謝喬玉低着頭,伴裝乖巧。
“是我找人做的煙花,只是這個手藝人已經離開了。”
“你還能找到他們嗎?”謝遠急忙追問。
“他只是我機緣巧合之下遇見的,我向他說了喬玉過生辰的事,他覺得有緣就幫忙做了煙花,我也不曾想到這竟然是一位高人。”馮蘇說得有模有樣,臉上還帶着驚訝像是沒回過神來。
謝喬玉心想他阿爹也是有幾分戲在身上的。
“可惜了錯過了良才。”謝遠捶胸頓足。
謝喬玉心中腹诽,不會錯過良才,以後當你兒婿。
堂上的人也有些遺憾,但一想這樣的人可遇不可求,要是真能一直遇見,那這樣的煙花就成了爛大街了,物有稀為貴,多了的就不稀罕了。
“真是這位夫郎請來的人?”有人質疑道。要是真有這般心思每一年都給謝喬玉過煙花生辰了,偏偏是今年才放了煙花。雖然馮蘇的措辭挑不出漏洞,放煙花的人又跑了,但有人總覺得不對勁。
“我也只是運氣好。”馮蘇溫和回道。
“謝三少爺有福氣了,能有這麽一場煙花比其他人都有好運氣。”有人陰陽怪氣。
“都是做長輩的,孩子的生辰該是送些禮才好。”謝老夫人說道:“祖母今日還忘了你的生辰了。”
經謝老夫人的提醒,衆人都回過神來,有些不情不願,但禮數在跟前,他們還向謝喬玉道了一聲生辰快樂,現在謝喬玉的生辰鬧得人盡皆知,他們還能忽略過去嗎?急忙把手中有的東西都送出去。
看見夫人們送來的禮,謝喬玉臉上的笑意燦爛:“這怎麽好意思。”
“小輩過生辰,我們該送禮。”
謝喬玉在堂前收了一堆禮物,大多是首飾。謝微暇看不得謝喬玉得意的樣子,別開臉去。
把這些首飾全賣了,能有不少銀子,謝喬玉心裏美滋滋的。
謝喬玉把首飾帶回去,馮蘇見天色已晚也不去打擾謝喬玉:“明日來我這用午膳。喬玉,生辰快樂。”
謝喬玉抱着首飾,丫鬟們和小厮們恭敬的低頭問好,謝喬玉像是踩在棉花下一樣,整個人飄飄然。
虛榮心爆棚。
把首飾收好,謝喬玉拍了拍自己還在發燙的臉,越想越臉紅。
姚禾端了熱水進來讓謝喬玉洗臉,一看謝喬玉眼眸潋滟,臉紅不止。
他脫口而出:“少爺,你的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
謝喬玉:“……”
謝喬玉朝着銅鏡照自己的臉,果真紅得出奇,他用溫熱的帕子的捂住了自己的臉。
“咳,燒水了嗎?我要沐浴。”謝喬玉僵硬的轉移話題。
“早就吩咐人去燒了。”姚禾耿直的說。
“少爺,那煙花真是萬公子放的?”姚禾偷偷摸摸,仿佛是做了賊一樣問道。
“除了他還有誰。”謝喬玉嘟囔了一句:“他是怎麽知道我生辰的日子的。”
姚禾這時候機靈勁又回來了:“萬公子偷偷打聽的。”
謝喬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頓時喜笑顏開:“直接問我就好了,還需要偷偷打聽麽。”
姚禾發覺他家少爺又作起來了。
“祖母給我禮物我還沒打開。”謝喬玉催着姚禾把盒子拿過來。
謝老夫人給的盒子裏有一張二百兩的銀票,還有一張鋪子的房契。
謝喬玉,姚禾:“哇!”
“少爺,你發財了。”姚禾吞咽口水說道。
“我發財了……”謝喬玉重複一遍姚禾的話,語氣恍惚。
“少爺你醒醒啊,你發財了。”姚禾使勁搖晃謝喬玉。
“要吐了。”謝喬玉回過神來,把房契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這鋪子是賣布料的,謝喬玉精神抖擻,明日就要去看看自己的鋪子。
姚禾把熱水提來了倒在木桶裏,謝喬玉褪去衣裳,一身雪白的皮膚進了霧氣的木桶裏。
“姚禾,我有些想見他了。”謝喬玉說完把自己的頭猛地埋進木桶裏。
在看見煙花的時候,他就想見萬明霁了,只是他知道不能出去。
這個生辰好刺激。
他從木桶裏把頭擡起來,心髒還在加速的跳動。
“謝喬玉,生辰快樂。”大街上的孩童喊道。
萬明霁放完煙花跑得很快,一溜煙就到大街上了。
娘啊,他真的不是一個高調的人,只是沒想到轟動這麽大,他本來只是打算在謝府附近放煙花給謝喬玉看的,沒想到改良的煙花太驚人了。
把給謝喬玉看的煙花變成了給整個寧江縣看的煙花。這時聽見街上孩童的話,他一時之間很尴尬。
“該是哪位兄臺有這個本事,啧啧啧,追哥兒追成這樣。”有書生醉醺醺的說道。
萬明霁給自己買了一份飯回到清水巷,他看着自己院子裏的煙花殘渣立馬把它處理了。
他刨完飯,心想謝喬玉看見煙花了會高興嗎?
他有些累了趴在床上就睡着了,皎潔的月光照在他英俊的臉龐上。
萬明霁睡得很熟,但還有一個人睡不着,謝喬玉翻來覆去,精神很興奮。
他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團,在床上扭來扭去。
耳朵通紅。
萬明霁看上去挺正經的,沒想到也是一個風流人物。還在他面前裝木頭,真是一個詭計多端的男人。
他又想到謝微暇當時僵硬的臉色,差點在被窩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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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夫人還沒有睡,她用梳子梳頭發,用頭油擦了擦,問道:“我讓你打聽的事打聽清楚沒?”
謝夫人打算把謝喬玉嫁給林吏目就讓田嬷嬷去查和謝喬玉親近的男子,萬一要是鬧起來也太難看了。
今天瞧見這場煙花,謝夫人心中總有些不安。她才不信馮蘇的話,估計老爺心裏也是半信半疑的。
田嬷嬷有些遲疑。
“讓你說就說,婆婆媽媽做甚麽。”謝夫人語氣煩悶。
“夫人,我查到三少爺同二姑爺以前接觸過,還有的就不知道了。”田嬷嬷壓低了聲音。
謝喬玉和萬明霁接觸都是在宴會,還有在莊子上,田嬷嬷還沒有那麽神通廣大。但這一件事已經夠讓謝夫人驚住了。
“你是說他們兩個有私情?!”
這話田嬷嬷可不敢接:“估計只是認識,要麽是三少爺勾引了二姑爺。”
“謝喬玉的心可真野,連哥夫都敢染指,不愧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人。”謝夫人語氣不屑,胸口起伏氣得不輕。
“林吏目的事要早日辦好。”謝夫人打算盡快聯系林吏目的親戚。
田嬷嬷應答一聲:“夫人,我會辦好的。”
謝夫人想到以後謝喬玉嫁給林吏目後,就不能在他眼前晃蕩了,林吏目比謝遠的年紀還要大。謝夫人想到今日宴席上謝老夫人的話。
謝老夫人最不喜歡謝喬玉,不可能會幫着他的,今日只是礙于顏面才維護了謝喬玉。謝夫人吐出一口濁氣,自己上了床榻。
這幾日謝遠都是在她院中歇息,今日還去了馮蘇的院子裏,又把謝夫人氣着了。
次日一早,謝夫人還在吃早膳,謝喬玉急沖沖的吃完早膳就拉着姚禾出門去了。
好不容易得了一個鋪子,謝喬玉昨晚就想去看看,今早就按耐不下心思。鋪子的地段在城東處,算是一個中間地段,謝喬玉沒讓轎夫擡着他走,他自己走去城東這條路上還能了解各處鋪子的情況。
這裏的鋪子五髒俱全,有米鋪,成衣鋪子,糖鋪,點心鋪子等,還有早吃鋪子還在賣。
“這不是去洞天書院的路嗎?”姚禾說道。
謝喬玉也把這條路認出來了,在鋪子的另一端就是洞天書院,還有一排民居,有些不住在縣城的人,還有從外面來求學的人一般都會在外面找房子租。
謝喬玉走進謝老夫人給他的布鋪,布鋪裏面只有一個掌櫃和一個店小二。
店小二一看有客人,十分熱情:“客人,這邊請。”
謝喬玉回到縣城中穿的衣裳是縣城裏出名的鋪子做的,看上去華美異常,因為是冬季一般穿着冬衣很臃腫,衣服在腰間做了設計,把謝喬玉腰身的纖細襯托出來了,腰臀的比例把握得極好。
反觀這鋪子裏的布料成色老土,多半以深色為主,衣服的款式也十分老套,在縣城中的夫人和哥兒們都不穿這樣的衣服了,郎君們也喜歡清爽的以淡色為主的衣料。
“這件衣服拿下來給我瞧瞧。”謝喬玉指着一件大紅色的衣袍。
店小二把衣服取下來給謝喬玉:“這位少爺,這件衣服很難駕馭,但少爺你皮膚很白,穿上正紅色的衣裳正合适。”
謝喬玉不是要穿,他只是摸一摸成衣的料子。布鋪不僅做買布匹的生意,還要做成衣的生意。在這條街也有很多的布鋪,也難怪在賬本上進賬那麽慘淡。
布料觸感平滑,還是用好布料做出的衣裳,謝喬玉又把肩膀和腰身的針腳看了看,沒有偷工減料。
“你們這裏的冬衣在哪?”謝喬玉問道。
店小二連忙帶着謝喬玉去了裏間,鋪子裏還有一層夾層,在裏面全是冬衣,只是還是款式老套了些。
“這件衣裳多少銀錢?”謝喬玉指着一件紫色的冬衣。
“這件六百文,要是少爺要的話,五百文就成。”店小二熱情的說道。
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客人,掌櫃應當也願意舍一些銀錢。
謝喬玉一言不發的走出去,讓姚禾把鋪子的房契拿出來給掌櫃。
胡掌櫃看了房契一個激靈,立馬站起來恭敬道:“東家。”
店小二立馬也低着頭喊道:“東家。”
胡掌櫃早就得了信謝老夫人把這間鋪子送給了謝喬玉,自然是叫謝喬玉東家,他瞪了打算殷切上前的店小二一眼,自己上前來為謝喬玉介紹。
“東家,這是老夫人的陪嫁鋪子,這幾年的鋪子的生意越發不如以往了,成衣也是早就堆積起來了,賺的銀子不多也不好去進其他的貨。”
“你們的貨源從哪來?”謝喬玉抓住重點。
“都是謝夫人找的,我們只是付錢接貨,東家你看這料子也是好料子,只是這顏色太埋汰人了,尋常人駕馭不了深色的衣裳。”胡掌櫃嘆氣道:“以前我也給老夫人說過,老夫人說了夫人一通,夫人打發管事的罵了罵,還是我行我素。”
“我們也不好再去麻煩老夫人。”畢竟兩個人是婆媳,要是他們再找上門去,又要鬧得兩個人不睦,謝夫人又只是輕拿輕放,沒什麽意義。
“以後我們的貨源就不從夫人那采購了。”
謝喬玉早知道謝夫人不喜歡他,反正做什麽都要惹她,那他還有什麽怕的。
“是,東家。”胡掌櫃眼睛閃爍,繼續道:“那我們要先進貨,賬面上沒有多少銀錢。”
“這也是個理,待我再看看。”謝喬玉還是不能輕易相信這家鋪子的掌櫃,他昨日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賬本,今晚要仔細的看,才能确定掌櫃可不可信。
本事稀疏的掌櫃多的是,管理這家不大的鋪子本事還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忠心。
胡掌櫃恭敬的把謝喬玉送了出去。
店小二張望了幾眼,惹得胡掌櫃怒目而視。
謝喬玉想到自己的算術,該去哪找一個算術行的人幫他算一算,謝府上的賬房先生不成,哪有空來算他這個賬本。
姚禾跟在謝喬玉身邊,他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在米鋪買米。
“少爺,你看!”姚禾朝着米鋪擠眉弄眼的指了指。
謝喬玉一擡頭就看見了萬明霁有些驚喜,就是萬明霁的人影完全被擋住了。
萬明霁今早起來買年貨,買了糖和點心就花了一兩銀子,買堅果雜貨花了五百文,又去鹽鋪子買了鹽巴,鹽巴很貴,一斤二十文錢比豬肉價格還貴,他買了一斤。
豬肉他是不能買的,只能看看。按照李雲說的買了一斤骨頭花了五文錢。還要給家裏的兩個哥兒買針線,他不懂這些,每種顏色都買了,花錢頗有些大手大腳的。
又給家裏買了五斤米放進背簍裏,還買了鞭炮。大包小包的挂在身上,萬明霁跟個土包子進城一樣,臉上還帶着喜悅。
謝喬玉:“……”
萬明霁把新買的油罐子放進背簍裏,把手中的銅錢給小販。
“客官下次再來。”
萬明霁擺擺手:“下次一定。”
迎頭就看見穿着精致的謝喬玉,眼中還帶着幽怨的看向他。
萬明霁騰不出手來,只能穿着笨重的冬衣靈活的來到謝喬玉面前,像是厚重的北極熊。
“喬玉,生辰快樂。”他笑道。
謝喬玉幫他拿手上的東西:“好重。”
萬明霁連忙說道:“我皮糙肉厚自己拿,挂我身上就行。”
謝喬玉還是拿了一部分,兩個人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萬明霁的臉依然很英俊,周身帶着灑脫,像是一陣風一樣。
“昨晚是不是你給我放……煙花了?”謝喬玉有些說不出口,捏着自己的衣角,眼眸潋滟。
萬明霁心虛,他想是不是給謝喬玉造成麻煩了,動靜太大了,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一個人做事一人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是我放的,我前幾天來到縣城裏準備,我不知道煙花的動靜那麽大,如果你要……”打要罵,我也……咦?
萬明霁懵了,唇齒間有些熱。
一個修長的手指放在了萬明霁的唇間,謝喬玉的黑眸清澈,他阻止了萬明霁說話,心裏惱怒。
一件好事非要喊打喊罵,他就是這般沒道理的人嗎?
“你是傻子嗎?”
萬明霁下意識想反駁,但對上謝喬玉的眼又說不出話來:“你不怪我?”
“我怪你做什麽。”謝喬玉手指滾燙,連忙縮了回來:“昨日我生辰,你放的煙花讓我很開心。”
謝喬玉唇角揚起,他很喜歡萬明霁給他放的煙花,更喜歡萬明霁為他花的心思,聽見萬明霁從前幾天就來縣城準備,他的心更是軟了幾分,只是沒想到萬明霁會以為他會打罵他,真是一個木頭!
“那就好。”萬明霁笑了:“你高興就好。”
這個詭計多端的男人笑得這麽狐貍精做什麽?
謝喬玉矜持的問道:“你現在是要回去嗎?”
“還要等等,中午的時候才有牛車。”
“那你能幫我個忙嗎?”謝喬玉掏出賬本。
萬明霁:“?”
到了清水巷,萬明霁讓謝喬玉和姚禾遮住臉進了自己的院子裏,他把身上的大包小包放下,賬本是很私密的東西,謝喬玉把賬本給他看,這是相當的信任他。
萬明霁不禁想到好兄弟。
他也不扭捏,把賬本放在桌子上,招呼道:“廚房裏有熱水,你們要喝自己去倒,算了,還是我去。”
萬明霁提着熱水給兩個人倒了一杯。
然後坐在位置上開始算術。
姚禾知情知趣的去廚房裏看着熱水,謝喬玉小心的坐在一側,撐着腦袋好奇的看着萬明霁。
萬明霁算術很認真,手上的毛筆揮動極快,寫了一些鬼畫符,做題不,算術的時候他一般會忘記周圍的一切。
謝喬玉也不去打擾,越認真的男人越有魅力,古人誠不欺我。萬明霁五官輪廓深邃,鼻梁高挺,線條平滑立體,唇瓣抿着,脊背挺得很直,像是受到了良好的教養。
他還在服喪,不能穿華美的衣服,也是單單穿着一件黑色的冬衣,手指骨節分明。
半個時辰後,萬明霁把賬本算出來了,他頭還沒擡起來說道:“我發現有幾個地方的幾筆賬不對,應該是挪用了,這本賬做得很隐秘,它只有幾筆小賬隐藏了,不容易被發現。”
“你看,就是這裏。”萬明霁指給謝喬玉看,溫熱的氣息交錯在一起。
“……我看不到。”謝喬玉說。
萬明霁立馬起身坐了過來和謝喬玉坐同一個板凳:“你看,就是這幾個地方。”
兩個人越說腦袋越湊越近,兩個人都毫無知覺。
“我知道了,你算的好快,可以教教我嗎?”謝喬玉看萬明霁才發現兩個人湊得這麽近,近到他已經聽見了萬明霁的心跳聲。他整個人像是被萬明霁摟在懷裏。
謝喬玉想要躲避,萬明霁比他動靜還大,整個人唰的一聲就起來,謝喬玉愣了愣,眼中含着怒火。
他躲可以,萬明霁不能躲。
萬明霁找回理智,整個人有些燥熱:“當然可以。”
謝喬玉:“……”
“你沒有喜歡過哥兒嗎?”
萬明霁搖頭,他怎麽會喜歡男人。
這個家夥竟然沒有喜歡過別人,那他是萬明霁第一個喜歡的人了。算起來萬明霁也是他第一個喜歡的人。
以往他想着找個清白書生嫁過去,當了正室夫郎操持家務,生一個孩子,丈夫納妾,他自己守着孩子也能活得好好的。
現在卻不想了。
要是萬明霁要納妾,謝喬玉有種想錘爆他狗頭的沖動。
萬明霁低頭把賬本放好,另外拿紙把自己覺得異常的地方寫下了頁碼和所在的第幾行。心想這樣謝喬玉看着也方便一些。
他從未想到他對兄弟雖然好,但卻沒有這麽細致。
他把計算的簡單方法也寫在紙上。
謝喬玉目不轉睛的看着萬明霁,萬明霁避開眼神,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磊落把眼神轉過來了。
他心裏沒鬼。
磊落得很。
謝喬玉把賬本收好,兩個人一時無言,謝喬玉低着頭看萬明霁修長的腿,心想他哪個時間來提親,不會要等守孝之後才來吧。可以先提親先定下來,守孝之後就成親。
然後萬明霁再努力考秀才,日子就過得紅火起來。謝喬玉想着有的沒的,他想到萬明霁跟個木頭一樣,那方面會不會很莽。
那豈不是很疼。
謝喬玉的臉燒起來。
未出嫁的小哥兒太孟.浪了。
萬明霁揣着糊塗,他不明白為什麽,只是待在原地陪着謝喬玉,不想挪動步子。
萬明霁拿着熱水壺給謝喬玉續了一杯。
“時辰不早,我要去趕牛車了。”萬明霁說道。
“這麽快?”謝喬玉和他只是坐着也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他想和萬明霁多待會兒。
他看着萬明霁不願挪開眼神,想把他的臉深深的刻在心上,這不同以往只是看中了萬明霁那張英俊的臉,更多的不舍,是對他整個人的不舍。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萬明霁的臉。
萬明霁看見謝喬玉的手,立馬很懂的把好兄弟的手握住了。
……?
謝喬玉覺得這個姿勢有點怪,但兩個手掌握在一起,從中傳來了溫熱的觸感,萬明霁手中有薄繭,細細摩擦在謝喬玉的指腹上。
“我給你漲面子了麽?”
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謝喬玉心裏腹诽,心裏卻泛着甜蜜,小聲說:“漲了。”
謝大人還盼着你這個英才。
“自從謝九陵和謝知走了以後,我終于又找到了自己的知己。”萬明霁真心實意的說。
知己?
謝喬玉身子動了動,有些無措,他怎麽就成知己了,他還沒和萬明霁推心置腹。這個男人真會說話!
萬明霁清了清嗓子,握緊了謝喬玉的手:“我想……”要不我們做對兄弟。
謝喬玉快速抽出手打斷他:“咳咳咳咳,你想做什麽,我可是清白的哥兒。”
這跟清白有什麽關系?難道不清白就不能做兄弟了?
萬明霁傻眼。
謝喬玉瞧見姚禾,急忙拉着他往外面走,生怕萬明霁又要拉着他的手說些暧.昧的話,他走到門口,轉過身來看萬明霁,害羞的說道:“等有了正經的由頭才能如你所想。”
“……”什麽叫正經由頭?
被謝喬玉嗔了一眼,萬明霁頭皮發麻。
*
謝喬玉扯着姚禾進了院子裏,姚禾連忙追問:“少爺,你出什麽事了?”
“萬明霁,他牽我的手。”謝喬玉小聲的說。
姚禾張大了嘴巴:“啊?”
“他還想……我都不好說出口了。”謝喬玉心想打斷了萬明霁的話,不然孤男寡男在同一個地方要是把持不住,豈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個男人竟然這般饞他,他饞他的身子。
“這個男人真是不懂規矩!”姚禾怒氣沖天。
“也沒那麽嚴重,他就是牽手而已,我,我不怪他的。”謝喬玉心想他本來是想摸萬明霁的臉的,頓時氣短胸悶起來,心虛了。
“還是先看賬本。”謝喬玉想起了正經事。
謝喬玉把賬本打開放在一邊,看着萬明霁寫在紙上的字頓時沉默了。
“……”
剛才在清水巷,他滿眼都是萬明霁,自然覺得他什麽都好,現在清醒後看這字,不能說好看,只能說還像個人樣。
這字太糙了。
還是要他重寫一遍,謝喬玉挽起袖子:“姚禾研墨。”
姚禾哎了一聲,手腳麻利的研墨。
謝喬玉辨認着萬明霁用規整的字跡重抄寫了一遍,一邊抄一邊理解。
等到謝喬玉抄完了已經是晌午了,馮蘇派人來請他去用膳。
謝喬玉把賬本放好,知曉馮蘇是要問萬明霁的事。他心中早就想好了措辭,結果到了阿爹房中,阿爹只是夾菜給他吃。
謝喬玉有些不明所以。
馮蘇笑道:“哪天讓我見見那孩子。”
他想了,只要兩個孩子是真心相愛了,他見見把把關,對自己的兒子好,人品貴重就成了。
有的人字還沒有老婆寫的好看。
小明:什麽叫正經由頭?
小喬:錘他!